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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谷蠡王不是鲁莽之人, 不会因为火雷圣巫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悍然出兵,事前也做了充分的准备。
  根据他的消息源,封恺的确是回了定安城, 日夜不停换马加鞭,一路飞驰回雍西关, 入城的时候许多人都瞧见封大公子那一身独一无二的黑金甲。
  之后不久, 有人见到封大公子和胞弟封慷亲自押送一具棺木前往九凌城, 两人神情悲恸,腰部还缠着白麻布,俨然是有至亲至爱离世。
  一并随行的,还有封家一众郎君, 以及在九凌城学堂上学的封三娘子。封大都护及几位长辈亲自将车队送出七里亭,无数边军沿街肃立, 场面不可谓不浩大。
  沿街的百姓见了,心中都喟叹郁郁, 直言这是墨宗的那位矩子没了。
  城中都知道, 封大公子有位从往密切的友人, 聪明绝顶, 年纪轻轻便成了墨宗的主人,与封家诸位长辈和族人相处得十分不错,已然过了明路。
  自这位矩子出现之后,墨宗和边城的往来一下子密切了起来。从牛背山和九凌湖传过来的许多物件,如今已经彻底改变了边城百姓的生活。
  边城虽然民风彪悍,但心思却十分淳朴, 谁对大家好大家都记得, 心中也感念墨宗矩子的恩德。
  听说人是被陆家派来的死士杀掉的, 还打着求亲的旗号, 可是把定安城中的百姓气得够呛!
  这都什么事啊!哪有求亲还带着刺客的!?这陆家真是一开头就没安好心!
  有人瞬间联想起之前陆家船队封锁南江古水道的旧事,明明就有船,明明就有兵丁,明明只要过江就能救得无数人命,陆家怎么就能隔岸观火,按兵不动?
  结果现在,江北的世家造反了,陆家的船队日日不停,这其中的关窍谁还看不清!?
  小人!伪君子!假归隐假淡泊!
  一时之间,陆家完美无瑕的名声隐约蒙上了一层阴影,就连围攻鼎丰城的世家们看向陆时己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劲。
  倒不是觉得杀了一个墨宗矩子有什么问题,左右都是寒门下品的蝼蚁,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可陆家这件事着实做的不聪明。且不说杀了封恺的人会惹来边军反弹,单就一个手握无数匠技,能造出一众神奇物件的大匠人,想办法把他收归己用不好么?为何一定要杀掉?人死了一次得罪墨宗和封家,什么都没捞到,岂不是得不偿失!?
  似乎是在应和世家们的想法,九凌城中的白幡刚刚挂起,远在旧京城的胡骑大军便有了动静。
  来自西莫支海的火雷圣巫送书与墨宗及天下人,言明自己乃是大德圣人岳万峰的血裔,是墨宗正统嫡支的继承人。如今墨宗七代矩子殒身,按照墨宗传承,理应由他接受墨宗矩子之位。
  此话一出,天下都炸锅了。
  反应最大的自然还是墨宗,谢增代表宗门,将一封署有各坊大名的血书贴于九凌城门,言说墨宗历代或师承或矩子令拔擢,从不曾出现以血缘论的规矩。
  何况当年的二代矩子并不是铁匠坊主,他殒命只是也不曾被传承矩子之位,继承一事乃是无稽之谈。
  不单单是墨宗,几乎整个中原都火雷圣巫嗤之以鼻。
  甭管墨宗下任矩子落在谁头上,反正你一个已经投了胡人,且半身血统都是西胡族的败逃者决计没有资格!现在的墨宗早不是当年那个落魄匠房,手中攥着无数令人垂涎的技艺,若是让一个胡人接手了墨宗,岂不是等于把宝藏拱手让与外族?
  不可能,不可能!给谁也不能给胡人!
  而且火雷圣巫这时候站出来要墨宗,本身就很可疑啊!
  既然是圣人的血统,那以前墨宗在牛背山要饭的时候怎么不站出来,或者干脆把那群饭都吃不起的匠人拉去西莫支海。
  人家七代矩子好容易把宗门拉扯出个模样,结果好巧不巧就这样没了,留下一个聚宝盆,让这跳出来讲血统的外族占了便宜。
  这样说……这其中也未必没有胡人做的手脚啊!毕竟七代矩子若是死了,他凭借着血统很有可能拿到矩子之位,他可是个既得利益者呢!
  反倒是陆家,好端端的无冤无仇,刺杀什么墨宗人?陆家原本就在全力支持世家联军进攻鼎丰城,在这时候招惹封家等于给自己招了一个强敌,以陆氏兄弟的脑子不可能做下这样昏庸的事!
  这种声音,一旦出现,便像是野火燎原一样席卷整个中原。
  道理是说得通的,毕竟无利不起早,陆家的这一场刺杀分毫便宜没有占到,陆涛把自家小舅子都给赔进去了,是在不像他的作风。
  紧接着,又有人挖出西胡族与东胡三部的恩怨情仇。
  去年左谷蠡王围困克腾山,只差一点就逼得东胡三部屈服,成为他进攻中原的附庸,结果偏偏遇上了墨宗矩子,不但给东胡造出了盐田,还带领东胡船队冲出一条通往九凌城的航路,生生破坏了左王的完美计划。
  还有,这火雷圣巫的出身也不甚光彩,他祖上其实是大德圣人的孙女,背宗投了薛家,还帮着薛家把宗门的炼铁秘法和玉膏脂的配方都骗到了手,害死父亲和师门一众兄弟,只为自己嫁个世家郎君,改换门第。
  结果,被人耍了。
  没名没分有了身孕,榨干之后就没了利用价值,薛家的本意是想要斩草除根,若不是陆家出手相助,将人送到边镇,一对母子哪里逃得过薛家的手掌心?!
  没想到这家子人不但不报恩,反而还投了异族反咬一口,策动胡人进攻中原。墨宗辅佐边军实力大涨,让左谷蠡王的进攻屡屡受挫,这次多半是这叛贼为讨主人欢心而刺杀墨宗矩子,为胡人马踏中原扫清障碍。
  “放屁!”
  火雷圣巫气得摔了一个夜光杯。
  “若不是与我合作,他陆涛哪里来的火油?说得冠冕堂皇,现在想把自己摘出去,想得美!”
  他转头瞪向左谷蠡王。
  “让海克萨的那个出来,他不是见过陆家那个双子吗?让他把双子的事抖出去,明明就是陆涛要杀倾家灭族的祸端,与我们胡部有何干系,他杀了自己的亲子还想把脏水泼到旁人头上,没门!”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忽地又想起一事。
  “你怎地还没有动作?你不想要那陌刀和火炮了么?”
  想自然是想的,但左谷蠡王总觉得事情进展的有些太突然。
  封恺那样一个谨慎周密的人,怎可能为了一个男人就忽然回城?这其中莫不是有诈?
  “圣巫太过鲁莽,不该现在就表明身份。”
  左谷蠡王皱眉。
  “就让边军和陆家杠上,我们坐收渔利不好么?何必现在就掺和进去,平白给了陆家一个脱身的时机。”
  他与陆家曾有盟约,西胡大军入中原之后,陆家从旁协助支援,最后两家共享江山,以南江为界,任何一方都不得越界。
  现在陆家的兵马已经跨过了中原,这纸盟约已经名存实亡。当然,在左谷蠡王的心中,这个约定迟早是要不作数的。旁的不说,已经占领的大好江山他不可能平白让给陆家,仗打到这里,大家都是对手,他乐得看到陆家吃瘪。
  万万没想到,先沉不住气的反而是火雷圣巫……真是成事不足。
  许是他的眼神过于明显,圣巫冷哼一声,语带斥责道。
  “鲁莽?我若是不发生,墨宗这块肉就要给旁人叼走了!”
  “死掉的那小子年纪轻轻,必然没有指定继承人,矩子令择主的变数太大,你怎知不会有人从中做手脚?”
  “我此时站出来,以祖上的威名自然占得正统,就算墨宗在封家的操纵下选的出八代矩子,终究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我祖有恩于墨宗,这些匠人对他感恩戴德,总有人会听我驱使。”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物件,在左谷蠡王的眼前晃了晃。
  “这便是我祖之前留下的信物,我祖临终前曾告知,此物内含万千通力,可得万千机关宝图,可差使仙家佐使。只要我去得墨宗,那群匠人便要认我为主。”
  听他这样说,左谷蠡王顿时来了精神。他凑到玉佩跟前,仔细地观瞧了一番,发现这东西似玉非玉,内含神光闪烁不定,的确有几分奇特。
  也不知圣巫动了什么机关,那玉佩竟然闪烁出七彩光芒,于光线昏暗的帐中格外耀目。
  “持此物便能得墨宗?”
  左谷蠡王目光专注,轻声问道。
  “自然,”火雷圣巫面露得意,但眼神却十分警惕,立刻补充道。
  “此物乃是我祖与仙家佐使缔结契约的凭证,佐使不能不听命。但要我祖血脉配合,方能通过宗门检视。”
  说着,他手指动了动,又变幻了一下的光芒的形状。
  “我祖留有木牛流马图在墨宗,此乃开启机关图的唯一钥匙,得此机关则得天下!”
  “当真?!”
  左谷蠡王一拍巴掌。
  “既然这样,便还要圣巫多多出力。本王送圣巫到边城,圣巫也得把那木牛流马之术给本王夺回来!”
  “若真得了仙家手段,本王愿尊圣巫为国师,享大德圣人之尊荣!”
  “那是自然,”火雷圣巫昂头。
  “之前催你进兵,也是不想你浪费良机,再晚一些,我怕那群泥腿子已经选了伪主。”
  听他这样说,左谷蠡王微微皱眉。
  不管他作何打算,墨宗这个诱惑实在不能放,这可是在短短两三年间就能让边军脱胎换骨的神物!
  他还记得几年前,与边军交手时的轻松,纵然那时候的黑甲军已经小有威势,但与现在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打个平手还是可能的。
  一想到这里,心中的贪欲便占了上风。
  “那便按照圣巫所言,明日便点齐兵马,争取一举夺回东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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