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到底在哪里看到的枯骨?
或者,他到底有没有看到过枯骨?
王七麟觉得这秦韬比寺庙里的贼人们还要神秘。
窦大春在捕头这职位上还算称职,接到八喵报信,连夜带人赶来。
王七麟倒是没有这么着急,他还在香甜的睡着呢,然后负责守夜的谢蛤蟆拍拍门说道:“人来了。”
接到消息他搓着眼睛去庙外看,看到一队火龙浩浩荡荡的杀了过来。
至少来了二十个差役,全手上举着火把、腰里别着灯笼,一边走一边从头到尾的数数。
王七麟问道:“你们怎么还报数呢?”
窦大春长吁短叹:“碰上鬼了啊!”
他们碰到了一个孤魂野鬼,这鬼混在了人群里,然后有衙役偶然间一扭头,看见一个鬼脸在冲着自己嘿嘿笑。
“当时彪子一声嚎叫,奶奶滴,差点炸营!这简直就是营啸啊!”杨大嘴唏嘘道。
“另一个人多阳气重,你看我们这么多老爷们,里面光没破身的童子就有八个,男上加男加男再加男,这么多阳气——竟然还是撞上鬼了,也真是气人。”肖十四沮丧道。
谢蛤蟆笑道:“正是你们人多才碰上了鬼,我猜你们碰到了个好奇鬼,看你们一大群人急匆匆的赶夜路,于是便凑上来看看怎么回事。”
蹲在窦大春头上的八喵认可的点点头,它嘴里也叼着一个小灯笼,这让窦大春看起来跟个鮟鱇鱼似的。
衙役们控制了寺庙,第二天王七麟提走侯矫健,其他人交给衙门处理。
窦大春等人跟侯矫健共事多年,看到以前一起打过仗一起亮过枪的伙伴如今沦为阶下囚,他们心里也不好受。
杨大嘴将自己的酒囊递给他,道:“躲在这么个寺庙里,嘴里淡出鸟来了吧?喝两口,壮壮胆子,后头上路了啥也不用怕。”
侯矫健很绝望:“二头儿,这就直接送我上路?”
杨大嘴拍拍他的肩膀道:“这就看你的价值了,你要是有价值,那自然没事,你要是没价值,你说你叔叔参与了谋反,你可能也参与了谋反,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侯矫健委屈的流下眼泪。
他们回到驿所,结果又碰到了林中英。
徐大抓着侯矫健可就有底气了,他冲林中英吼道:“你天天在我们听天监门口转悠什么?催命啊?堵门啊?”
林中英忍气道:“徐大人,我有事相求。”
“我们没时间给你求,”徐大严肃的说道,“我们要办大案!”
林中英心里憋屈,他想老子在府城低三下四这离开了府城还得低三下四,怎么个意思?老子白白离开府城了?这辈子就没有抖威风的机会了?
他鼓起勇气说道:“你们有什么大案?我手头上这才是大案……”
“谋反篡国。”王七麟面无表情的说道。
林中英猛的瞪大眼睛:“什么?”
“我们要处理谋反篡国的大案!”
没人敢随便说这话,特别是官场中人。
林中英老老实实的回去了。
王七麟提审了侯矫健好几次,再没有得到什么有用消息,顶多知道了水姑之类的下落。
可水姑只是侯德才的姘头,其实她才是真倒霉,本来以为能弄一段黄昏恋,结果差点把自己提前送去黄泉。
不知不觉,八月到来。
听天监终于接到了新案子。
有一户人家的狗成精了!
前来报案的人叫倪老四,他是个老实憨厚的汉子,在县里有个小小的木工房,平时靠去乡里揽活做点木工来养家糊口。
他来到驿所后又是胆颤心惊又是愁眉苦脸,看见王七麟后问:“青年,你家大人呢?”
“我就是这里的老大。”
一听这话,他立马跪下了。
王七麟扶起他道:“说说遇到了什么诡事,不必太客气,我们听天监与衙门不一样,不讲究官威。”
他但只有有需要的时候才摆出官威,比如遇到苟或那种刁民。
另外他现在对诡事极为渴求,一是需要破案建功立业,二是需要斩鬼来给造化炉提供火焰炼丹。
上次斩杀秦晋劫好不容易获得一道黑色烈焰,结果炼出来一个只能挂在腰上当坠子的天王轮回钟……
斩杀妖鸡好不容易获得一道赤色火焰,结果炼出来一块鸡肉又让八喵吃了……
当然让八喵吃了他不心疼,谁让这是他的崽呢?
倪老四为难的搓搓手说道:“大人,您要是发现了妖怪,会怎么对付它?”
王七麟道:“分情况而定,若是一只善妖,那我自会与它协商让它离开,若是一只恶妖,本官绝不留情,一定为民除害!”
“说得好!”徐大给他一记肯定的眼神并且鼓掌。
谢蛤蟆给他鼓掌:捧得一手好哏!
倪老四愁眉苦脸的说道:“唉,那我家大白以前是善妖,现在变成了恶妖,怎么处理?”
王七麟没听懂,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说与我听听。”
倪老四说道:“我是个木工,我爹也是个木工,大约十来年前,我爹有一次下乡的时候捡到了一条狗崽子,那狗当时不知道被什么咬了还是咋地,奄奄一息快死了。”
“我爹喜欢狗,看它可怜就带回来把它给养活了,这一养就是到现在。”
听到这里徐大明白了:“鸡不过六载,狗不过八年,你家这狗活了十多年,它成精了!”
王七麟扫扫手道:“别瞎说,这话不适用于所有的鸡狗,这说的是有过机缘或者品相非凡的鸡狗,一旦活的时间久了它们便会修炼出灵性,进一步得到成妖,但这样的鸡狗万不存一。”
倪老四苦笑道:“大人,我家这条狗,应该就是一万里的那一个。”
“它成精了!”
“这条狗叫大白,它全身都是白毛,雪白雪白的,从捡到的时候就这样,一直到今天还是这样。”
“大白打小就不正常,聪明、懂事、机灵,就跟个小孩似的,能听懂人话。不过这也没啥,这样正好,我娘走的早,我爹养了大白以后也算是有了个伴,日子过的舒坦一些。”
“然后一直到我有了娃,大人知道,小孩就愿意跟猫狗一起玩闹。大白又懂事,所以我家娃从小就与它一起玩耍,可是等我家娃懂事了,事情就不对了,他说大白有时候会跟他说话!”
“我当时就怀疑这狗成精了,吓得我想报官,结果我爹知道后死活拦住了我,还带着大白自己出去住了,然后再也不让大白跟我娃一起玩。”
“这事说来反常,可是娃娃的话不能尽信,大白跟我们在一起生活这么些年,它也没有害过我家里人也没有干过啥坏事,反正我家顺顺当当的都挺好,所以我爹带走大白,这事就算过去了。”
“直到前几天开始不一样了,大白又来偷偷找我家娃,它有时候站起来问我家娃说……”
“你看我像不像个人?”
徐大看向谢蛤蟆,谢蛤蟆沉吟道:“精怪讨封啊!你家娃怎么回答的?”
倪老四说道:“我家娃害怕,啥也不说就跑去找我。我虽然也觉得不对,可毕竟跟它一起生活的年岁久了,还觉得这狗平日里又没干坏事,就没把这事往坏里头想。”
“直到今天早上!”
“早上的时候大白又来找了我家娃,它这次穿着我爹的衣裳、戴着我爹的斗笠过来问——”
“你看我像不像你爷爷?”
徐大将他的身子转向旁边,指着八喵说:“你冲它问这话,你冲我问是几个意思?”
倪老四委屈道:“大人,救命呀,我家这狗怕是要害人了,而且要害我爹啊!”
王七麟道:“走,带我去看看。”
倪老四看他平易近人又雷厉风行,高兴的差点蹦起来:“好嘞!”
他家在城区边缘,这里生活的多数是贫苦之家,但倪家日子还算不错,他们家一直顺风顺水,父子两人又会木工手艺,平日里开销不愁,房子收拾的干干净净。
这也是倪家老爷子前两年能有钱买房搬出来的缘故,倪家老爷子就倪老四一个儿子,以前他们是住在一起的。
徐大好奇问道:“你爹就你一个儿子,为啥叫你倪老四?”
倪老四解释道:“我爹其实给我起名叫倪老实,结果我爹牙不好,说话漏风,所以小时候叫我名字总叫成老四,时间长了大家伙都这么叫我了,嘿嘿。”
三人跟着笑了起来。
倪家老爷子常年走街串户,身体倍棒、健健康康,他手艺比儿子还要好,活接的比儿子还多,每天白天都要出去忙。
倪老四说这两天他家老爷子给县里一户教书先生家里打家具,这户人家害怕狗,所以他就没有带上老白。
门扉紧闭,王七麟先走到门口从门缝悄悄往里看。
这一看还真看对了!
倪家老爷子的住宅是普通小院,四间屋子一座院子,院子里头有个水缸,此时就有一条狗后爪撑地、前爪扒拉在水缸上往里看。
它腿上穿了一条短裤,身上穿着个褂子,头上戴着个斗笠,如果不是四肢暴露了它的身份,就这么猛的一看它的背影,还真的很像一个干巴瘦的小老头。
这大白狗此时扒拉着水缸不知道在看什么,看着看着就蹲下用爪子蹬一蹬衣服或者裤子,然后再站起来趴在水缸上往里看。
王七麟好奇它在看什么,便闭上眼睛来了个设身处地的心理侧画:
他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衣服站在水缸前看向水面,时不时用手收拾一下衣服,这是在——
整理衣冠!
这狗把水面当镜子给自己整理衣冠!
“嘎吱!”
倪老四开门,听到声音这狗立马窜回了屋子里,很快它又跑了出来,站在门口盯着四个人看。
这是一条大白狗。
十多年的大白狗。
它的毛色黯然、胡须卷曲,嘴边有一圈毛都脱落了,胸脯松松垮垮的耷拉着,眼神涣散。
还有刚才他们四人到了门口它都没有察觉到,还是开门声才惊到了它,好像它听力也下降了,跟普通老狗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听倪老四介绍还有刚才亲眼看到这条老狗在水缸前的举止,王七麟真会被它的外表所骗过。
看到大白,倪老四吃了一惊:“大白咋变成这样了?前两个月给我爹过寿的时候它还不是这样。”
“那它是啥样?”徐大随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