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追着宋羡而去,到了半路,宋启正吩咐乔副将:“去前面的军营调兵。”
乔副将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宋启正瞧见了正要问话,就看到又有人慌张地迎过来。
“镇国将军。”
宋启正看清楚,此人是该驻守在这里的副将。
“你怎么过来了?”宋启正目光落在那副将身上,只见他穿着甲胄,右臂受伤,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像是打了败仗。
宋启正皱起眉头。
那副将道:“我们奉将军之命前去捉拿宋羡,却遇到宋羡抵抗,宋羡冤枉我们乃是叛军,将末将带领的五百人尽数冲散,宋羡将末将放出来,让……让末将给镇国将军带句话……”
宋启正没想到五百人眨眼的功夫就被宋羡拿下,不但如此,宋羡还能放人来送信给他。
宋启正沉声道:“他让你说什么?”
副将道:“宋羡说,将士们跟着镇国将军征战不易,镇国将军您……”
副将不敢继续说下去。
宋启正道:“说。”
副将这才继续道:“镇国将军您不要包庇叛贼和辽国奸细,为北方惹来祸患。”
副将说出这话时,宋启正眼前仿佛能浮现出宋羡倨傲、冰冷的面容。
宋启正不禁握紧了腰间的长剑,不过虽然怒气冲头,他还是发现一桩事,他沉声问副将:“谁让你们前去捉拿宋羡的?”他下令并非捉拿宋羡,而是命宋羡麾下的将士不得走出大营。
副将一脸愕然地望着宋启正,停顿了片刻结结巴巴地道:“是……是……镇国将军您啊。”
宋启正眉头紧锁:“你说什么?”
副将颔首:“我……我瞧见了调兵的令牌,所以才会率军前去。”
调兵的令牌?
宋启正脑子里“嗡”地一声,他并没有下令调兵,令牌也放在定州的将军府中,为何他们会瞧见令牌?
宋启正声音低沉,面容因为紧紧绷起变得更加威慑:“拿着令牌去见你的人是谁?”
副将从宋启正的话语中察觉到了异样,难不成调兵的令牌有问题?副将顿时打了个冷颤,擅自动用兵马那是死罪。
“将军是宋旻,是宋三爷拿着令牌来调兵,”副将道,“末将仔细看过,那令牌没有错,三爷身边还跟着您的副将和家将,末将这才没有怀疑。”
宋启正之前已然有所预料,亲耳听到这话,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荣氏偷偷拿了他的令牌给宋旻。
宋启正想到这里偏头看向宋裕,宋裕面色难看,眼睛中都是意外和惊诧:“父亲,我不知晓此事,三弟没有与我说过。
若我知晓,定不会让三弟这样作为。”
宋裕说完这些,就去问副将:“宋旻呢?可与你们在一起?”
副将摇头:“没……没有……宋三……宋旻说,他还要去其他大营调动兵马,这次要务必拿下宋羡麾下所有兵马,一个都不能留。”
宋启正胸口仿佛被重物一桩,宋旻不止调动了这边戍守的五百人,还去了其他大营,动用那么多兵马,让朝廷知晓会有什么结果?
宋启正想到宋羡说要捉拿叛贼。
宋旻先动手的话,宋羡就是师出有名。
但宋羡说的是奉朝廷之命。
越来越不对了。
宋启正脑子里浮现出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宋旻跟着他动身来镇州之前就拿了兵符,可见宋旻是早就准备好的。
光凭偷拿兵符调兵就是死罪一条,如果从一开始都是宋旻的谋算……
宋启正刚思量到这里,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脸笑容的宋旻,以及宋旻从小到大时模样,他教宋旻练剑的情形。
宋启正心中一阵疼痛,额头上满是冷汗。
“走,”宋启正咬牙道,“追上他们。”
只有亲眼看到,才能知晓真相。
跟在宋启正身后的乔副将目光微微闪烁,眼下的情形与他们预想的有些不同,万一宋旻失手,或者哪里除了差错,他们要怎么办?
……
一夜很快过去,天渐渐亮起。
宋旻奔波了一夜,身后是三千将士,还有一千人前去迎战宋羡。
虽然他只调动了四千人,但宋羡此时能用的兵马也不过一两千,擒贼先擒王,将宋羡拿下之后,再让人将宋羡手下所有的将领全都论罪。
“三爷,宋羡带兵向这边来了。”
宋羡来了,也就是说那一千人没能拦住他。
“废物,”宋旻道,“这么轻易就将宋羡放了过来。”幸好他身后还有几千兵马,既然如此他就亲手杀了宋羡。
“众将士听令,”宋旻拿起手中的令牌,“宋羡勾结辽人,如今有起兵叛乱,诸位与我一起拿下他,将来必定论功行赏。”
宋旻身后的将士应了一声,立即排兵布阵。
宋旻望着不远处逐渐逼近的兵马,一声令下,身后的将士立即向前而去。
厮杀的声音即将传来,宋旻已经做好准备看宋羡的惨状。
然而那奔袭而去的兵马却忽然停了下来。
宋旻皱起眉头。
“三爷,您……您看……那……那是谁的大旗?”
宋旻仔细地看过去,人马之中,两面旗子迎风飘扬,一面是宋羡的大旗,另一面是殿前司的大旗,那勾着金边的大旗映着初升的太阳闪闪发光。
宋旻顿时变了脸色,为何宋羡能扯李佑的大旗?望着那些被宋羡逼得步步后退的将士,宋旻心中涌起深深的恐惧。
第九十九章 废物
“谁也不准退。”
宋旻眼看着自己苦心谋划的一切就要功亏一篑,他大声呵斥:“殿前司的大旗是假的,你们不要被宋羡骗了,别忘了定州是谁在驻守。”
“是谁在驻守?你吗?”
一个冷淡的声音传来,似是夹杂了冰雪,让宋旻不禁整个人跟着一阵颤抖。
宋旻带来的人马散开,让好让宋旻看到了骑在马背上的宋羡。
宋旻握住长刀的手不禁再次收拢,手臂紧紧地绷起来,仿佛随时都要面对生死一搏。
不远处宋羡的长枪仍旧安放在马背上,他身上只着官服,连软甲都没有穿,看起来与往常上衙的模样没什么不同。
宋旻紧紧咬着牙,一时没有说话。
宋羡没有再看宋旻,细长的眼睛扫向宋旻身边的将士:“你们因何来此地?谁允许你们披甲离营?”
副将纷纷看向宋旻,有人想要说话,却在宋羡的威势下只能低下头。
宋旻身边的家将终于忍不住道:“是镇国大将军命三爷来此调兵,捉拿私通辽人的宋……”
家将话还没说完,众人只听“嗖”地一声响,紧接着一阵血雾“嘭”地在众人眼前炸开,刚刚说话的家将瞪圆了眼睛,羽箭将他的喉咙射穿,刺出一个血洞,鲜血汩汩地从他喉咙地喷涌而出,他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响动,双手紧紧地捂住脖颈,然后整个人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在场的将士都经历过无数次战场杀敌,但眼前这血腥的场面仍旧让所有人面色大变,多数人僵立在那里,看着那家将片刻之间变成一具尸体。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竟然没有人看到宋羡拉弓射箭,他们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宋羡的厉害,杀人的如此的干净利落,让人从心底泛起恐惧。
从前宋羡一马当先,披荆斩棘,重挫辽人,他们只会觉得士气大振,可如今宋羡的剑锋对准了他们。
他们只觉得恐惧。
“诬陷朝廷命官,罪无可赦。”
宋羡再次说话时,离那家将最近的两个副将才回过神来,伸手摸向自己兜鍪,上面刺着一支羽箭。
那两个人面如死灰,膝头一软,跪倒在地,刚刚宋羡留了他们一条性命。
宋羡依旧不去理睬宋旻,而是看着其余的将士:“私通辽人是何罪?北方有那么多朝廷官员在,会让一个草民来论我的罪?还是说在你们心里,朝廷官职远远不及宋三爷的身份?
你们是朝廷的兵马,还是宋旻的私军?一个个都想要攀附宋旻成为下一个镇国大将军?”
宋旻感觉到背后的将士纷纷低下了头。
宋羡眼睛中一闪杀机:“现在就该全都诛杀了你们。念在你们军功在身,只给你们一次机会。”
宋旻感觉到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再也没有了刚才势在必得的自信,但是想到陈家村那些证据,他依旧挣扎着道:“父亲拿到了你通敌的证据,宋羡任凭你再巧舌如簧,都别想为自己脱罪。”
宋旻说完看向身边剩下的护卫和家将:“随我去将宋羡拿下。”
宋旻话音落下,就看到围在他身边的兵马纷纷散开,显然被吓破了胆,不敢再与宋羡为难,只剩下他和几个家将直面宋羡。
局势轻易就被宋羡扭转,眼下再无拿下宋羡的可能。
“三爷,”家将声音颤抖,“不如我们先去寻大将军。”就算宋羡身边的人不动手,他们也没有任何把握与宋羡对抗。
宋旻很想冲过去亲手将宋羡诛杀,他的眼睛中冒出了杀气和血光,可握着长刀的手心却满是冷汗。
宋旻不得不承认,他杀不了宋羡,冲过去很有可能会被宋羡反杀,死亡的阴影笼罩过来,渐渐盖过了他的雄心壮志,他退缩了,没有任何气力挥出那一刀。
家将牵来马,几个人挡在宋旻面前:“三爷快走。”
匆忙之中,另有一个副将带着身边人冲过来,护住了宋旻:“快,保护三爷。”
宋旻顾不得别的,松开刀柄就去拉缰绳。
宋旻看到宋羡身边的人影冲过来,耳边顿时想起打斗的声音。
宋旻慌乱中来不及去看仔细,整个人翻身上马,手里的长刀胡乱向前挥了几下,想要为自己杀出一条路。
家将为宋旻清出一条路,宋旻就要纵马疾驰,然而胯下的马才刚刚撒开四蹄,宋旻感觉到后背一紧,他攥起拳头挥向身后的人,谁知却打了个空,对方的拳头却落在他的大腿上。
宋旻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传来,他整个人力气一松,就被人从马背上抓了下来。
身体狠狠的撞击在地上,宋旻疼痛之中挣扎着要起身,头上又是一个重压,脑袋被人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眼前顿时一阵头昏眼花,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淌下,落入他眼睛里,眼前一切都变成了红色。
无数双眼睛落在他身上,看着他狼狈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