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再走几步,就要结束两个人的相处。
宋羡站在原地,即便什么话都不说,知晓她在他身边就很好。
谢良辰仰起头来,月亮升起,天已经渐黑了,今晚的月亮很圆,高高地悬在头顶,她耳边回荡起宋羡说的那些话。
当年他被人暗算的经过,还有那些隐藏在字里行间的伤痛。
她以为宋羡这样的人,绝不会在人前表露出半点的软弱。
前世时他征战沙场,威名赫赫,听到他的名字,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气。
一将成名万骨枯,多少人命堆积成就了宣威侯,所以她杀季远时才会让人知会宋羡,她知道季远落入宋羡手中定然没有活路。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与她倾诉这些,让她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就像是突然看到一个人的秘密,有些猝不及防,却也因此对宋羡更添了几分了解。
明白为何前世他一直征战,击退辽人,统领北方。
击退辽人是宋羡母舅的期望,也是程老将军想要的结果,但一场一场仗打下去,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对他怀揣期望也太多,他渐渐的停不下来,也没法停下来。
“别看现在还能带兵征战,过了三十五岁,那条右臂也就只有握箸的力气。”
这是许先生的原话。
宋羡起兵时三十一二岁,应该已经察觉到自己肩伤的严重。
“大爷,”谢良辰道,“许先生做的豕膏您用了没有?”
宋羡点头:“用了。”
谢良辰没去问感觉如何,因为许先生说了,宋羡的伤要慢慢来。
谢良辰道:“最近可有用药?”
宋羡摇头。
谢良辰道:“还能喝三七茶吗?”
宋羡应了一声。
谢良辰点头:“那我再做三日的,让常安带回去。”
“好。”宋羡听着谢良辰一句句问话,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
“你们准备怎么过年?”
谢良辰看着宋羡的背影:“大家聚在一起,今年吃的、穿的都有,村子里会很热闹。”
宋羡道:“也许祖母会想来。”
谢良辰想到宋启正、宋裕、宋旻都去了京中,宋家过年会是什么模样可想而知。
“老太太愿意的话,大爷就吩咐人将老太太送来,”谢良辰道,“别的不好说,定会让老太太高兴。”
宋羡道:“好,那就说定了。”
黑蛋瞧见了谢良辰,笑着跑过来:“阿姐,你哪里去了,让我们好找。”
谢良辰道:“厨房里的甜汤坐好了,你跟我去取汤,盛给宋老太太和宋将军。”
天色晚了,喝过甜汤之后,谢良辰就将宋老太太送上了马车。
“回去吧,”宋老太太拍一拍谢良辰的手,“忙了一整日,辛苦你了。你啊,是极好的孩子。”
谢良辰道:“过两日我去看您。”
宋老太太笑:“马上过年了,村子里还有不少事等着你,过了年再来也是一样。”
宋家马车一路离开了陈家村。
宋羡马骑的不快,就跟在宋老太太马车后。
宋老太太撩开帘子吩咐孙儿:“你先走吧,知道你的战马受不得这委屈。”
“祖母不用担心,”宋羡道,“慢慢走就是。”
“怎么?”宋老太太讶异,“今儿它心情不错?”
宋老太太说完就放下了帘子,她指望孙儿能有什么回应,那知她的手才收回来,就听到她那宝贝孙儿道:“应该是不错。”
宋老太太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旁边的常安也忍不住跟着发笑。
宋羡乜着常安:“好好拿着,不要洒了。”
常安忙将手中的食盒又往怀里送了送:“不能洒,洒了那还得了?这可是能救大爷命的灵丹妙药。”
陈家村里。
陈老太太躺在炕上:“宋家老太太人真是不错,我记得七八年前就听说镇国将军打辽人很厉害。”
七八年前,谢良辰算了算,应该是她被拐走前后的事。
谢良辰道:“您是如何听说的?”
陈老太太道:“你父亲提及的,原话说:现在北方的将领,要说谁能打败辽人,那就是宋将军了。”
谢良辰想要追问父亲还说过什么,陈老太太翻了个身,打起了小呼噜。
谢良辰在呼噜声中松懈下来,思量着外祖母都隐瞒了多少内情。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成药
过了小年儿,镇州城内过年的气氛就更浓重了。
北方也到了最冷的时候。
程彦昭练兵回来之后,被窝还没有焐热,就跟着宋羡出去查看驻防的情形,免得前朝余孽和辽人趁着这时候动手偷袭。
宋羡这样一忙,好几日没去陈家村,常安看着自家大爷越来越黑的脸,冒死去陈家村求了三七茶带回来。
当天晚上喝到三七茶的宋羡,感受到了温暖,脸色好多了,又带着程彦昭连夜巡营。
可怜程彦好奔波劳苦,心情低沉,几次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忽然有种想要逃回京城的冲动,再这样下去恐怕他命不久矣。
谢良辰这几日与田承佑商议开春走商之事。
田承佑看着熟药所里做好的成药:“这很贵吧?我见过这样的药,都是天价……”
那是前朝将一些精贵的药做成蜜丸,应对一些急症,达官显贵家中都会备些。
谢良辰道:“这不是那种密药,而是治疗感冒风邪、肠肚不安的成药。”
田承佑看着那些药丸眼睛发亮,如果真的是治这两种病症的药,对他们来说会有很大的用处,不,应该说可以救命。
在外走动不比在家中,什么事都可能会发生,一个不起眼的小病,若是不能及时服药,可能就会丢了性命。
田承佑是亲眼看到身边的伙计这样倒下,平日里身体很好的人,去几趟净房就脸色难看,正好商队走到了偏僻的地方,别说找不到郎中,连个正经的落脚处都没有,这样的耽搁几日,找到郎中的时候已经晚了。
总感觉要不了命的病症,糊里糊涂人就没了。
谢良辰道:“这药要怎么用,什么症状时用,我还得教您,不过您不用害怕,学起来也不难,而且这药很温和,就算不对症也不会要人性命。”
田承佑自然相信谢良辰,自从认识陈家村之后,谢大小姐想要做的事,全都做成了。
谢良辰道:“我们才开始做成药,也不知道效用到底如何,您若是担忧……”
不等谢良辰说完,田承佑道:“不给钱就将药材运出去卖,也是头一次。如果这成药好用,将来定然不愁卖。”
田承佑是手里有商队的人,自然知晓赶路的人需要些什么,难得的是谢大小姐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能想到这个。
谢良辰道:“成药方便存放、携带,可以应急,有些病症不需要郎中就能辨别,这时候服用成药免了不少波折。”
田承佑觉得甚好,自己出去跑了好几个月,觉得能带回许多消息,没想到谢大小姐带给他的惊喜更多,远超过他手里的几张纸笺。
田承佑这样怔愣着,还是田卉珍从旁出声提醒:“爹,你不是还有许多话要与良辰说吗?”
田承佑点头,拿出了纸笺递给谢良辰:“这是南方一些物件儿的价钱,都是从北方运出去的,清楚了这些,就知道年后该卖些什么物件儿了,听说大小姐要在北方种药材?”
谢良辰颔首。
田承佑道:“许多地方缺少北方的药材,多种照样能卖得出去,我在华州瞧见了有药铺用假药冒充柴胡,不知道会害多少人。”
如果镇州山里都能种上药材,田承佑能想到镇州府繁荣的景象,会有不少商队和药铺前来收药。
“还有需要毛织物的地方,”田承佑指过去,“西京、开封府都喜欢毛织物,镇州卖出去的毛织物,我去瞧了,在开封府翻了近两倍的价钱,只不过那边的贵人还是嫌弃我们织的不够细密,我带回了不少的样式,有空让大家瞧一瞧。”
田承佑有许多话想说,天黑下来,才被陈咏胜请去用饭食。
田承佑带来的几个箱笼就摆在陈老太太屋子里,好不容易打听来的消息一点不避嫌,全都拿来了陈家村。
陈老太太道:“这都是田老爷在外奔波了几个月的收获,怎么都给我们了。”
谢良辰拿起手中那袋种子,种子是她特意让田承佑收来的,对她来说这些种子比什么都重要。
田卉珍笑着道:“我父亲之懂得在外跑,拿回的东西有没有用,还得靠良辰,父亲早就说过,田家能有今日都是因为陈家村,我与良辰也脾性相投,平日里我来打扰的时候多,您这样客气,我下次怎么好意思登门。
再说良辰和许先生好不容易做好的药,不也是先拿来给我们用处,在别人眼里是一颗药丸,但我知道费了多少心思,这是不是也要算银钱?”
田卉珍一句句将陈老太太说的哑口无言。
“好了,”陈老太太笑道,“老太太知道了,只是要多谢你父亲。”
田卉珍点点头:“刚好,爹爹也说要多谢您,爹爹还说他是晚辈,等到过年的时候要来给您磕头。”
陈老太太忙道:“那可使不得。”
田卉珍与陈老太太说完这些,陈老太太就去了织房。
田卉珍拉住谢良辰的手,坐下来道:“听说镇州府衙拿出不少山地,都要种上药材?”
谢良辰颔首。
田卉珍有些担忧。
谢良辰知晓田卉珍在怕什么,她脑海中浮现出宋羡的话:“种不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谢良辰不禁一笑。
“你笑什么?”田卉珍道,“换做我,不知要如何发愁,你倒好……唉,好在你聪明,别人做不成的事,你定然能做好。”
谢良辰当然不能讲和尚、庙的故事,免得田卉珍更加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