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羡还睁着眼睛与她对视。
谢良辰轻声道:“闭上眼睛,睡。”她都没发现,这口气就像哄阿弟似的。
不对,阿弟也没让她这样哄,阿弟仅有一次睡不着觉,是跟她一起上山抓蛤蟆,她给阿弟讲了一个故事,阿弟才睡着,因为睡得太安稳还尿了炕。
宋羡道:“你也别看账目了,太晚了……去歇着。”
宋羡眼睛眨了眨,他以为自己不会睡着,事实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谢良辰听着他的呼吸渐渐平稳而悠长,知晓他是睡着了。
怎么可能不累?宋羡为了拦住韩卫,几乎都在马背上奔波,刚刚不过昏睡过去不到两个时辰,眼底还泛着红丝,即便强撑精神,身体也早就承受不住。
等到宋羡睡实了,谢良辰才将手慢慢抽出来。
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谢良辰打开手里的账目,手指开始摆弄算筹,不知为什么,刚刚还觉得热,现在指尖却有了些许的凉意。
谢良辰伸手轻轻碰了碰耳垂,手指意外碰触到一片滚烫。
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无论是程彦昭还是常安、常悦都没有进军帐打扰,好像战事突然就离他们远去了。
谢良辰核算药材时,总会不自觉地向床铺上看去,见到宋羡安安稳稳地睡着,就又转过头继续摆弄算筹。
好像只要专心做眼前的事,已经不用再去思量别的。
宋羡再醒过来时,脑子里一片清明。
他立即看向身边,没有人在那里。
他抬眼又去军帐中寻找,瞧见了桌案上伏着一个人影。
宋羡站起身走过去。
谢良辰枕着手臂趴在那里已经睡着了,纤细的手指还攥着算筹,垂下的头露出了白皙而修长的脖颈。
宋羡站在旁边,一时没有动作。
外面已经大亮,桌子上暖黄的灯光仿佛只为了照亮身边的少女。
宋羡终于上前手臂揽住了谢良辰的腰身,另一只手落在她的膝弯将她整个人托起来。
谢良辰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宋羡怀里。
她正要说话,宋羡大步走到床边,将她整个人塞进了温暖的被褥中。
被褥里有淡淡的药味儿,和他身上的那股松香气息。
谢良辰想要起身,却被牢牢地按住。
“我好了,不热了,”宋羡怕吓到她似的,声音极为温和,压在咽喉处,“你睡一会儿,我出去看看。”
谢良辰还要说话。
宋羡眼睛晶亮:“不信?你试试。”
他拉起她的手,按在了他的额头上。
谢良辰没有反应过来,宋羡就将她裹成了一个蛹,向床里面塞去。
谢良辰挣扎了一下,就闭上了眼睛,宋羡退了热,也睡了几个时辰,八成没事儿了,眼下这样的情形,他有力气走动就绝不会再躺下来歇息。
既然他没事了……她也委实太困……
这样想着,谢良辰缩了缩脖子,沉沉地睡着了。
宋羡坐在床边看了谢良辰一会儿,想到她醒来时瞧他的那一眼,困倦的目光发散,眼底通红。
现在最安稳的也只能睡一睡营帐中的木板床,还是要早些结束战事,免得让她跟着他奔波劳苦。
宋羡起身穿好衣衫走出去,常悦、常安都站在军帐外。
看到神清气爽的大爷,常安心中暗喜,多亏谢大小姐来了,否则大爷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去生个小灶,”宋羡吩咐常安,“煮些粥拿过来。”
常安不用问也知道,这粥是煮给谢大小姐的。
“大爷,”常安道,“粥煮好了,大小姐事先吩咐的,是给您准备的。”
宋羡身上的伤都清理好了,换上了干净的衣袍,又睡了几个时辰,如今捧着一碗肉粥在喝。
精神好了,肚子里也有了热气,整个人说不出的舒爽,仿佛回到了刚刚领兵出征的时候。
在外征战了许久的小宋将军,在营帐里感觉到了家里的温暖。
灶火上还温着半罐肉粥,是给谢良辰留的。
宋羡走出营帐之前看了两次灶火,确定粥不会煮的太过,也不会凉了。
最后才将帘子妥帖的放好,出去和副将议事。
常安、常悦没有跟随,就站在门口半步都不会挪开,因为谢大小姐还在帐内歇着呢。
程彦昭灰头土脸地带着降兵回来,一眼就瞧见了宋羡挺拔的身影,他不由地揉了揉眼睛,之前还面容苍白半死不活,现在就神清气爽了?
宋羡道:“怎么样?代县可清理干净了?”
程彦昭将手中的长刀丢给副将,手掌心里一片血肉模糊,但他本没觉得这有什么,想想躺在营中面色苍白的宋羡,他总比宋羡要强得多。
可是看到宋羡生龙活虎,他开始欣喜,之后就有些不是滋味儿,心里又酸又羡慕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好像一个不小心,让这小子跑到他前面去了。
论聪明他不如宋羡,打仗不如宋羡,现在连婚事也不如宋羡了吗?那他岂不是除了这张嘴就一无是处了?
程彦昭将代县的情形与宋羡说了:“代县的知县拿下了,县里不少百姓都与张老将军相熟,现在要守住灵丘关卡,不要被萧兴宗的兵马攻破。”
宋羡颔首,吩咐副将带兵前去灵丘。
程彦昭将宋羡拽到一旁:“怎么?成了?”看宋羡那样子,一脸喜气,生像是已经定下了婚期似的。
第二百九十五章 心虚
程彦昭知道自己在宋羡心中的地位,虽然宋羡平日里对他百般嫌弃,但他们之间比亲兄弟还亲,当然不是宋家那种亲兄弟。
总之宋羡有什么事都会告诉他,他有什么想知晓的也会直接询问,这样相处一直没问题,直到今日……
宋羡先是露出无法遮掩的欢喜,等程彦昭还想进一步询问时,就收到了一道冰冷的目光,威胁他不要继续打听下去。
程彦昭一颗心好像被吊在了半空中,不上不下,委实难受得很。
“明日一早我带兵做最后的清剿,”宋羡道,“然后就要向南推进。”
宋羡正色起来,程彦昭也不敢再玩笑,召集军中的将领一起进了程彦昭军帐中议事。
至于为何宋羡明明起身了,却要众人一起去程彦昭军帐中……谁也没敢思量,没敢询问。
谢良辰醒过来时,已经过了未时,她微微动了动腿,就感觉到脚上有些异样,起身低头去看,脚上缠了布条还抹了药。
旁边的婆子立即上前道:“大小姐醒了,您的脚伤了,刚刚才上了药。”
脚伤是因为赶路,谢良辰原本不在意,只是用水清洗了一番,没想到宋羡趁着她睡着的时候,请来了军中的医工。
谢良辰向医工道谢,起身整理好衣裙,就发现了灶上的肉粥。
这定是宋羡留给她的。
坐下来将一碗粥吃下去,谢良辰仿佛才彻底清醒,想到昨夜种种,脸颊又变得滚热,她来这里原本只是担忧宋羡的伤势,没想到最后成了这般模样。
谢良辰收回思量,不能再耽搁时间,还是要尽快将需要的药材算出来,好让初二他们回陈家村找许先生筹药。
谢良辰坐在椅子上,拿算筹将最后的数目核算好,这才走出军帐。
看到军帐外的常悦,谢良辰还没说话,就听到不远处有声音道:“辰丫头,你在这里。”
谢良辰抬起头看到了陈咏胜和陈初二。
陈咏胜、陈初二一直在忻州帮忙,比谢良辰晚到两日。
这两日张老将军带着丽姝和玉娘一起又去附近的村中筹备了一些军资,让陈咏胜等人立即押送了过来。
将军资卸下,陈咏胜就来寻谢良辰,还没让人打听谢良辰的所在,就瞧见自家姑娘从最大的那顶军帐中出来。
突然被二舅喊住,谢良辰不自觉地有些慌张,不过转瞬就缓过神来。
“宋将军怎么样了?”陈咏胜不疑有他询问谢良辰。
谢良辰道:“宋将军受了伤,好在没有伤及根本,吃了药已经有所好转。”
陈咏胜松口气:“那就好。”宋将军只要安好,其余的都是小事。
陈咏胜看了看军帐内:“宋将军在里面?是否要让人通传?”无论怎么样,他也得与宋将军见一面。
谢良辰道:“不在。”
陈咏胜道:“那你刚刚不是给宋将军看伤?我还以为……”
谢良辰否认道:“不是。”
谢良辰生怕二舅下一句就问:那你在里面做什么?
主将的军帐闲杂人等不能随意入内,解释起来恐怕会有些困难。
谢良辰还没说话,旁边的常悦道:“宋将军才走,该是去巡营了。”
谢良辰暗自松口气,她这是怎么了?分明随便一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她却想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
听到这里,陈咏胜完全明白了,既然宋将军不在,他也就不必上前,于是看向谢良辰:“我们寻个地方说话。”
谢良辰点点头,其实眼下去宋羡大帐中说话最为合适,有常悦守在外面,不怕被人打扰。
但,想想还要向二舅做一番解释,谢良辰只得作罢。
舅甥二人在敖仓旁寻了个僻静的角落。
陈咏胜低声道:“那个人找到了。”
谢良辰心中一动,她知晓陈咏胜说的是谁,就是那个向许汀真示警之人。
那次事之后,陈咏胜就暗中带人偷偷查问,好在流民之中有人瞧见过一个陌生的面孔,询问了那人的相貌,又派人四散寻找线索。
陈咏胜道:“先是在镇州东边和南边都问到了消息,仔细查之后,南边那人不是,那就是个小商贩,经常在几个州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