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在地上的薛恪半晌才回过神,爬向乌索:“大人,现在要怎么办?张渭河会不会照等人说的去做?”
乌索微微扬起嘴唇,张渭河就算不肯投奔义父,不相信义父会放了谢良辰,也该会带兵前往代州,至少能想方设法救回谢良辰,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而他要的就是张渭河的大营乱起来。
“放心吧,”乌索道,“如果张渭河不肯相信我,早就将我们杀了。”怎么会这样焦急地走出去,显然是要与身边的人商议对策。
“我们只要等一等,一定会有好结果。”
……
张渭河走出院子,一路向大营而去,就像乌索说的那样,他好似急于与身边的人一起商量该何去何从。
张渭河进了军营,一把撩开了军帐,不过账内此时只有一个人,是眉头紧锁的陈咏义。
陈咏义本来坐在椅子上,看到张渭河立即起身:“将军,眼下情形怎么样?”
张渭河定定地望着陈咏义:“你将之前与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陈咏义被看得一怔,不过很快回过神来:“我们家辰丫头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禀告给宋将军。”
陈咏义之前察觉出张渭河有些不对,想来想去还是送信给了宋羡。
张渭河神情肃穆:“若是关乎于谢大小姐的性命呢?宋羡也可信?”
陈咏义登时紧张起来:“辰丫头怎么了?是不是代州出了事?”
张渭河没有说话,陈咏义才想起来回答:“在镇州时有几次也很危险,都是宋将军帮忙,我想既然辰丫头这样说……”
陈咏义想了想改了说法:“不光是辰丫头,我们也都信宋将军。”除非整个陈家村都看走了眼。
张渭河在军帐里踱步,半晌终于拿定主意,他不是薛恪,不会被辽人几句话就哄骗住,但他真的担忧谢大小姐的安危,更不相信齐人和齐人的朝廷。
经历过广阳王的事,就会明白一个道理,人心可畏,如今知晓这一切幕后主使可能就是大齐的当今皇帝时,如同一盆冰水将他从头浇到脚。
要知道广阳王为了扶持当今皇帝用了多少心思,最终却被一手养大的狼崽子所害。
万一这次他错了,失去的就是广阳王一脉最后的希望。
关心则乱。
张渭河听到这些话,不可能再泰然处之。
思量了许久,张渭河才拿定主意,他要去见宋羡一面,因为就算广阳王在世也不会屈从于辽人,不会为了自己的性命舍出八州百姓。
张渭河走出军帐吩咐庄兴:“给我备马。”
张渭河换了衣服,带着庄兴去往宋羡军营,可能他这一步走错了,如果宋羡包藏祸心,会立即杀了他,又或者他耽误太长时间,辽人一怒之下,向谢大小姐下手……
这样想着,有几次张渭河都感觉到心窝一阵疼痛,又立即调转马头回去的冲动。
行出了十里,张渭河就瞧见了迎面过来几骑人,那是宋家家将,宋家家将身后穿着兵卒软甲,经过一番乔装打扮的人,正是宋羡。
“张老将军,”宋羡跳下马向张渭河行礼,“小子想请您借一步说话。”
张渭河翻身下马,两个人一起去了官路旁的林子里。
“张老将军,”宋羡先开口,“我听说在薛恪住处附近发现了萧兴宗的人,立即带着人起来,萧兴宗的人可是与张老将军说了些什么?”
张渭河正犹疑着从何说起,就听到宋羡道:“我知晓谢大小姐是广阳王的外孙女。”
张渭河脸上满是惊讶。
宋羡接着道:“谢大小姐在越州受了伤,忘记了从前的事,后来陈家村被辽人盯上,陈老太太这才将陈家村救下广阳王郡主的经过说了出来。”
张渭河望着宋羡,宋羡说到这里,脸上虽然没有笑容,整个人却变得柔软起来:“谢大小姐也没瞒着我。”
张渭河这才察觉出异样,宋羡每次说到“谢大小姐”时,眉眼中都会多一分亲近和温和。
难不成宋羡对谢大小姐……
宋羡点头:“虽然谢大小姐还没应允,但在我心里,谢大小姐比我的性命更重要,我不会让她出事。”
张渭河本有许多话要说,听到这里忽然哑然。
宋羡道:“我十五岁入军营,从来没说过假话,也不曾向任何人表露过心迹,但知晓谢大小姐身份之后,我就想着定要拿回八州之地,为广阳王报仇。”
青年眼角上浮起一丝红晕。
张渭河从没见过宋羡露出这样的神态,他好半天才道:“那你可知谢大小姐在代州有危险?”
宋羡点头:“知晓,我也知道她有想要去做的事,我不能去阻止她,只能想方设法帮忙、保护她,所以要尽快解决太原府的战事赶去代州。”
张渭河道:“你要怎么做?”
宋羡神情肃然:“三日之内赢得太原府一战,不管能不能擒住伪王,我都会带人前往代州,还请张老将军助我一臂之力,设法将伪王骗出太原府。”
第三百一十五章 可怜
三日之内赢下太原府一战。
张渭河下意识地看向太原府的方向,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过宋羡如何战败韩卫,他会立即说:“你疯了?”
就算伪王只剩下一个太原府,他也是顶着前朝最后余光的皇帝,他手下还有不少愿与前朝一起覆灭的臣子。
更何况伪王不是只有太原府,附近的隆州、汾州、宪州都还没有被完全拿下。
张渭河没有说出这三个字,当他开口的时候,只是道:“你要怎么做?”
宋羡道:“将计就计,老将军一会儿假意带着辽人一起前往代州,想必辽人与伪王早就商议好了,伪王会趁着这个机会带兵亲征,到那时我与张老将军一起合围伪王,这一战定要重伤伪王身边那支轻骑。”
“那支轻骑才是伪王能依仗的兵马,所谓的王师也只是靠这些人支撑。这些兵马损失,对伪王才是最沉重的打击,同时也会动摇伪王军心。”
宋羡接着道:“这一仗拿下的人越多,攻城就会越轻松。”
张渭河神情郑重:“伪王兵败会逃回太原府,紧接着你就要攻城?”
宋羡点头:“不能给伪王整饬兵马的机会,代州那边我会让程彦昭带着兵马前去,三日内不管太原府如何,我都要赶去代州。”
这不是张渭河打的最冒险的一仗,因为广阳王过世之后,他有太多次身处绝境。而且这次也有些不同,尤其想到宋羡这样是为了去代州援军之后,将要来临的危险和困难都不重要了。
“好,”张渭河道,“我信你。”他会设法在三日内送宋羡离开。
宋羡再次向张渭河行礼:“张老将军,小子还有一个请求。”
再次听宋羡自称“小子”,张渭河心中有了别样的感觉,他总算知晓宋羡如此谦逊是为什么了。
这其中肯定有谢大小姐的关系,否则宋羡这样傲气的人,不会随随便便向人低头,他之前怎么就没想明白这一节。
他当然不会想明白,他不是也才知晓谢大小姐的身份……
张渭河收回思绪道:“宋将军请说。”
刚刚一脸正色,威风凛凛的小宋将军,目光又柔和起来:“小子今日与老将军提及的事,老将军不要与谢大小姐说。”
张渭河脑子里转了个圈,知晓宋羡想要隐瞒的是哪句话。
性子一向中正的张渭河,不擅于处置这些事,张渭河咳嗽了两声:“你也没说什么。”
宋羡道:“谢大小姐还没应承我,若是知晓我轻易将心思透露给老将军,定然会生气,说不得日后想要见她都难,不怕老将军笑话,小子这一天担惊受怕,小心翼翼,委实不容易。”
张渭河盯着宋羡,同一个人,刚刚威慑十足,现在看起来竟然有些可怜兮兮的,他都忍不住想要开口教训两句,让宋羡振奋精神,大丈夫何患无妻。
想一想这小子思慕的人是广阳王的外孙女,张渭河忙将歪掉的立场摆正:“知道了。”
宋羡再次躬身:“老将军快回军营吧,辽人定然看着时辰,如果耽搁时间久了,必定会起疑心。”
张渭河看着宋羡的身影,想到青年刚刚的模样,如果宋羡真的能赢了这一战,一心一意去往代州救下谢大小姐,等谢大小姐问起这仗,他说不定会为宋羡讲两句好话。
张渭河快走几步吩咐庄兴:“走吧,去见那乌索。”
庄兴看着张渭河那舒展的眉毛,心中一喜,看来问题已经解决了。
张渭河道:“你还要回营中做些安排,免得耽搁功夫,我们边走边说。”
……
小院子的门再次被打开。
乌索看了一眼沙漏,在他的估算的时间之内,若是再长一点,他就会怀疑张渭河可能去寻宋羡求证。
“怎么样?”乌索看向进屋的张渭河,“张老将军可想清楚了?”
张渭河沉着脸坐在椅子上,脸上神情几次变化,终于拿定了主意:“我能带走的兵马不多,有些是宋羡的宋家军。”
乌索道:“没关系,只要张老将军命那些兵马守在营中,没有允许不准出营就好了。”
张渭河淡淡地道:“我可以这样吩咐,但宋家军未必全都听我的。”
乌索笑道:“张老将军放心,宋羡一向治军很严,既然吩咐那些兵马听从张老将军之命,那些将士就不会轻易冒犯张老将军军威。”
说到这里,乌索又道:“当然宋羡这样做,也是为了迷惑张老将军为他卖命。”
张渭河长长地舒一口气:“既然拿定了主意,我们现在就出发。”
乌索站起身。
屋子里的人,当属薛恪最为欢喜,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结果,张老将军愿意听话,他也能顺顺利利去辽国。
薛恪转身要去拿自己的包袱,就看到乌索向他走来。
薛恪忙道:“我去收拾一下,马上……”
薛恪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乌索手中那锋利的匕首,径直刺入了薛恪胸口。
薛恪瞪大了眼睛,垂着头看到自己的鲜血喷溅、流淌,将他的衣袍染红,然后他跪下来摔在了地上。
乌索收回手里的匕首,神情淡然地道:“这种人留着也是无用,他出卖张老将军时,我就想着要杀了他,我们这一路要急行军,留着他也是拖累,说不得还会坏事。”
张渭河看了一眼薛恪的尸身,没有多言,只是脸色更加深沉了些。
乌索道:“我去召集我的人马。”
张渭河皱起眉头:“两刻之后就要动身,迟了恐怕被宋羡察觉,我们就走不了了。”
乌索脸上是张扬的笑容:“老将军放心。”
乌索走出院子,在周围守着的辛火忙上前来。
乌索道:“你让人盯着,等我们离开广阳县之后,立即就去太原府传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