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咏胜不禁笑:“怎么?还没进京就怕了?”
陈仲冬还没回话,陈子庚凑过来道:“怕什么?”
“不怕,不怕,”陈仲冬忙解释,“我都见过战场,有什么可怕的?我就是觉得二叔奇怪。”
陈子庚仔细端详陈咏胜。
陈仲冬指了指陈咏胜手里的棍子:“宋将军来迎我们之后,二叔就一直提着根棍子不放,而且从那时候开始就不爱说话,总是走到后面。”
“二叔,你说实话,是不是觉得哪里有问题?”
被陈仲冬这样一说,陈子庚也发现了:“二叔,到底怎么了?”
“没事,”陈咏胜摇摇头,“两个孩子乱思量些什么?我们有皇差和宋将军一路护送,还用得着担心这个?”
陈咏胜有苦说不出,这棍子是姐夫给他的,他之所以会落在最后,是不敢靠近宋将军,生怕姐夫让他兑现诺言。
陈咏胜琢磨着或许护卫一路,姐夫就会将这事忘了,毕竟他就一条胳膊,看起来也怪可怜的。
马车进了城门。
谢良辰就发现路两边有人围观,显然是早就听到了消息,许多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些人一路跟着她们到了东城。
“就是这里了。”
殿前司的人上前向陈老太太禀告。
宋羡和谢绍元、谢良辰也翻身下马。
陈老太太终于能从马车上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抻一抻她的老腰,活动活动手脚。
谢良辰和陈子庚走过去要搀扶陈老太太,陈老太太摆手道:“用不着你们,我自己能走,我这双脚可算是见到地了,走一走就好了。”
“大娘,”高氏忽然看向陈老太太的脚,“鞋……鞋还没换呢。”
陈老太太忘了这一茬。
“没事,”谢良辰道,“已经到地方了,随时都能换,不急这一时。”
还是外孙女知道她的心思,让她整天琢磨见什么人,穿什么衣服和鞋子,可真是麻烦,还不如这样舒坦,再说旧鞋怎么了?就不能踩京城的地了?陈老太太想着,带着众人向宅子里走去。
走到宅子门口,陈老太太看向谢绍元:“弄准了,这是给咱们住的?”
谢绍元应声:“娘放心,这都是朝廷安排给我们的。”
陈老太太点点头,率先让谢良辰扶着向院子里走去。
宋羡则带着人将马车上的包袱拿下来。
黑蛋抱着青布包袱,惊诧地看着眼前这宅院,嘴巴半晌也合不上,怔愣了好久,他才拉住高氏:“娘……咱们能住在这里?真能?”
高氏点点头:“能,听说有不少屋子呢,方才你阿姐也说,大家都要住在一起。”
黑蛋嘟嘟囔囔地道:“可惜连四叔都没能来看看。”
高氏拉一把黑蛋:“你阿姐不是说了,日后我们还要将货物卖过来,你四叔他们有的是机会来京城。”
“嗯,”黑蛋点了点头,“等我长大了就带他们来。”
高氏不知怎么说儿子才好,还等你长大?那得多少年啊?要她看,有辰丫头带着大家做事,用不了几年,来京城或许就是常事了呢!不是她心高,或许哪天提到来京城,大家都不在乎了,那心情就跟去趟集市一样,一点都不觉得新鲜。
陈老太太先去堂屋里看了看。
看到屋子里摆着不少的瓶瓶罐罐,心里登时一个激灵,刚才老神在在的模样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一把拉住陈子庚:“与黑蛋几个娃娃们说,千万莫要将屋子里的东西碰坏了。”
她记得这些东西很值钱,碰坏了他们可赔不起。
陈老太太说完,又溜达着到处瞧,心里“啧”“啧”个不停,从前礼哥就说过,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无缘无故白白给的东西,万一哪天一个变卦,这些东西要收走不说,还得再让他们搭点别的什么。
“祖母,您坐下歇歇吧!”谢良辰扶着陈老太太坐在椅子上。
紫檀木椅子,陈老太太用手摸了摸,这椅子木料定然很贵重,远远看过去就发着亮光,不过没有她的大炕舒服,也不如咏义给她做的凳子坐着自在。
陈老太太定了定神,向院子里站着的高氏几个招手:“都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坐下。”
高氏几个互相看看,只觉得屋子里的地都是亮的,恐怕自个儿走过去就踩脏了。
“二婶,”谢良辰走过去道,“无论到哪里还不是我们这些人?有哪里不一样吗?”
高氏拉住谢良辰:“要不然我们洗一洗再……”
“都是死物件儿,”谢良辰道,“还能比人精贵不成?走了一天了,要让大家在这里冻着?”
高氏这才点头,带着黑蛋几个半大小子进了屋。
陈老太太看着一脸拘谨的高氏:“一个宅子还能吓着你们了?”
高氏坐在了椅子上,看到陈老太太挺直的腰背,她暗地里琢磨,大伯娘也就嘴上说说,心里定然也有些不踏实,要不然不能坐得这般端正。
虽然这样想,看着陈老太太、谢绍元、谢良辰都神情自若,高氏高高提着的心也放下来了些。
就是,咋能这么没出息?将来他们也能赚到银钱,买大宅子。
宋羡和陈咏胜安置好了东西,也走进屋子。
宋羡先是看了眼谢良辰,然后才行礼向谢绍元道:“一会儿说不得有人就要来递帖子,老太太、世叔还得有所准备。”
广阳王后人来京是大事,京中达官显贵几乎都知晓,不免有人想要试试陈家村的深浅。
谢绍元心里有数。
不过来拜访的人,显然比他们想的更着急。
大家还没说上几句话,宅子里的管事就来禀告:“陈老太太、谢大老爷,国舅府徐家递帖子来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来人
徐家的马车在宅子门前停下。
徐大小姐扶着母亲孟夫人从马车上走下来。
陈家村的人刚刚到京城,徐府就得到了消息,孟夫人立即吩咐人送了名帖。
这第一天,作为外戚的徐家出面安抚这位广阳王血脉最为合适,而且皇后娘娘也想知晓陈家村真实的情形。
毕竟自己娘家人出面,会看得更清楚。
皇后娘娘的父亲已经过世,被皇上追赠太师,最小的弟弟徐国舅如今在枢密院任副使,正妻孟夫人育有两子一女,嫡长子已经成亲在福建任职,次子徐元裕,长女年纪最小,年方十五岁尚未婚配。
孟夫人走了两步就瞧见了宅子门口站着的三个女眷,全都穿着粗布衣裙,看起来就是乡野村民。
老太太微微佝偻着身子,十分消瘦,精神倒还算不错,旁边的农妇三四十岁,脸上有些怯懦的神情。
最年轻的那个应该就是广阳王的外孙女,那位谢大小姐。
孟夫人多看了谢大小姐两眼,谢大小姐相貌清秀,黛眉乌黑,一双给眼睛格外明亮,即便穿着太过普通,却仍旧让人眼前一亮。
若是这皮肤再白皙些……当真是不多见的美人坯子,孟夫人将谢大小姐与杨五对比了一番,杨五也有几分姿色,但都经过精心装扮,若是素面朝天,恐怕及不上眼前这位。
孟夫人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何皇后娘娘一再吩咐她要仔细端详谢大小姐的相貌,而且在陈家村的人临进京之前,还将她召入宫中,给她看了广阳王郡主的画像。
广阳王郡主相貌出众,她的女儿承继了至少六七分姿容。
这样想着,孟夫人走到了陈老太太面前,她躬身向陈老太太行礼。
“徐家夫人,这可如何使得。”
陈老太太带着高氏和谢良辰还了礼数,请孟夫人和徐大小姐进门。
孟夫人向院子里走去:“从镇州到京城要走好一阵子,又赶上冬天,老太太您辛苦了。”
陈老太太道:“不辛苦,这一路中官和各位大人将我们照顾的妥妥当当,老太太……老身上车就睡,下车就吃,虽然有些颠簸,马车里垫了厚厚一层褥子,老身在上面睡的安稳,一点都没劳累着。”
孟夫人不禁抿嘴笑,看向陈老太太身边的谢良辰:“前日我进宫去,娘娘还提及老太太和良辰,娘娘心中甚为惦念。”
提及皇后娘娘,孟夫人明显感觉到从村中出来的女眷们一怔,尤其是那个三四十岁的妇人微微张开了嘴。
大约是不敢相信还能被皇后娘娘关切。
陈老太太道:“这……老身这样个粗人,怎好让皇后娘娘挂心。”
孟夫人心中微微一笑,与她估计的差不多,陈家村的老太太也只能说一两句客套话。
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妇,能有这样的见识已算不错了。
若是娘娘有赏赐下来,还得请内官和宫中嬷嬷前来教她们如何接旨,请回赏赐的物件儿。
孟夫人和陈老太太说话时,徐大小姐看向谢良辰,她在京中听到了不少谢良辰的事,七岁就离开了镇州,在越州长大,十四岁才回到陈家村,被人退过亲,还撵出了谢家,走投无路之下带着陈家村的人卖药材。
卖药材赚了些银钱,就收了羊毛做线穗,那线穗他们府中还买过,的确很是精致,不过也就能用来做些铺盖之物,那样的东西是断断不能穿在身上的。
总之那线穗还算卖的不错,谢大小姐也因此得了些名声,镇州村子里的人都叫她“辰阿姐”。
在贫苦人家女眷不能留在家中,要跟男子一样做活计,谢良辰抛头露面在外,自然也不会被人质疑,不过若是冠上一个广阳王后辈的身份,未免太过不妥。
京中刚传来这消息的时候,女眷们聚在一起常常会提及此事,朝廷查清楚之后,就要恢复谢良辰的身份,不过封号、宅院都能赏赐,谢大小姐在乡野中长大,将来婚配恐怕不容易。
谁知道大家还没议出个结果,就传来了宋羡与谢良辰定亲的消息。
徐大小姐想到这里,心中略微有些不快,在不知晓宋家和谢家婚事之前,皇后娘娘让宫人来问父亲、母亲,是否愿意将她下嫁给宋羡。
就算这内情无人知晓,但徐大小姐也有种丢了颜面的感觉,即便宋羡看中的或许并非谢大小姐而是八州之地,与谢氏成亲不过想要借广阳王的名声罢了,徐大小姐仍觉得胸口有一股郁结之气始终疏散不开。
几个人到了内宅的花厅坐下。
谢良辰和陈子庚去端了热茶。
孟夫人看着动作熟练的谢良辰,笑着道:“快去歇着吧,有什么事让旁人侍奉。”
说着孟夫人身边的管事高妈妈看了一眼侯在外面的丫鬟。
这宅院本就是徐家帮忙照应的,下人和丫鬟也是高妈妈亲手挑选,突然被管事妈妈看了一眼,丫鬟急忙上前跪下请罪:“都是奴婢的错。”
陈老太太吓了一跳,忙站起身:“好好的孩子怎么跪下了,这是谁家的孩子,才多大……”
高妈妈上前一步,望着那丫鬟:“陈老太太心善,还不谢谢老太太,日后要好好侍奉,若是再有轻怠,定然不饶。”
“多谢老太太,奴婢再也不敢了。”丫鬟说完快步退了出去。
孟夫人一脸歉疚:“这宅子里的下人都是我们府中管事帮忙挑选的,时间有些紧,没有将他们教好,还请老太太不要怪罪。”
陈老太太道:“挺好,都挺好,夫人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