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在老师傅的悉心招待下,晏晏做了一个好梦,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许是这几日太过辛苦,这一觉便睡到了第二天的晌午。
推开门的时候阳光直射进屋子,晏晏揉了揉眼睛,看见外面到处是打着把式的小道徒,她回屋子收拾了一番,坐在镜子面前,正梳理着头发,便听见有人敲门。
随声看去,是郎落躲着稀饭和野菜的食盘站在门口。
晏晏冲他笑了笑,挥挥手让他进来。
“我见你屋子的门开着,想着你应该醒了,所以把饭给你端来了。”郎落把食盘放在桌子上,手在道服上抹了抹。
“快趁热吃吧,凉了可就不好了。”
晏晏点点头。
坐在餐桌上的时候,还冲郎落挥了挥手:“你吃了吗,坐下我们一起呀。”
郎落看样子也是饿了的,但他还是在犹豫了几秒之后摇了摇头:“师傅不允许在餐堂外面随意吃东西的。”
“就当是陪我?”晏晏见他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正是长身体,肯定随时都觉得饿,便扬了扬手上的馒头:“这么多,我也吃不了。”
郎落站在原地,脚步慢慢往晏晏那边挪去,却一直低着头,犹犹豫豫:“这……这不好吧……”
晏晏干脆起身抓着她的手。硬是把馒头塞给了他:“好啦,别磨蹭了,趁着你师父没发现,赶紧吃了不就好了。”
说着还起身把房门关上:“这样,你就可以放心啦。”
郎落这才眉开眼笑地开始啃馒头。
一个白面馒头都能吃得这么香,晏晏看着这满桌子的咸菜和糟糠,她可是一点胃口也没有,毕竟王城的锦衣玉食,在就把她的嘴养刁了。
“你来这里多久了?”晏晏替郎落擦着嘴角的馒头渣,开口问道。
“我从出生起就跟着师傅了,这里所有的弟子都是从出生就跟着师傅了!”
“那你有想过长大以后要干什么吗?”晏晏微笑着问。
郎落摇摇头:“从前的师哥们都是被送到世间各个角落,入尘历劫,若是能顺利渡过劫难,就可以成仙了!”
成仙两个字被郎落说的分外欢快,他睫毛上像是立了一个跳舞的精灵,忽闪忽闪地,灵动极了。
晏晏却不那么想让这么好的孩子,去天庭那潭污水里面混。
“你就那么想去天庭?”
郎落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你为什么想成仙呢?”
郎落想也没想就回答道:“当然是普度众生,为万物造福啦。”
小郎落想的天真烂漫,可是当天宫最权威的那个人,都改变初衷,不在为世间万物造福,而是为了一己私利陷害良臣,那凭郎落小小的力量,怎么可能撼动的了这一切。
但她还是不忍心打破他的幻想。
“那你的师哥们,都成仙了吗?”
郎落抵着脑袋想了想:“很多都因为在渡劫的时候失败了,死无葬身之地很惨的。”他本来黯淡的眸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徒然亮了起来:“不过啊,我师哥里面有一个很厉害的,他一直是祖师爷爷最看重的徒弟,他顺利渡过劫难,还和天帝成了朋友,然后天帝就给他了一座山,让他安心修炼呢。”
“山?”晏晏挑眉,这天帝还有朋友?晏晏好奇,问道:“是什么山?”
郎落回忆了几秒:“好像,叫什么月白山吧。”
这三个字犹如远古传来的魔音,扰得晏晏耳鸣半天,才重新开口:“你说什么山?”
“月白山。”郎落加重了语气:“没错,就是月白山,上一回师兄回来,我还看见他了呢。”
“那你记得他的模样吗?”晏晏试探性地问,其实心里已经有了解答,只是不敢确定,这世上竟然真的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唔——”郎落扶着下巴想了想:“青衣白衫,脸上好像有抹不去的寒气,看起来凶巴巴,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晏晏几乎是颤抖着问出来的:“那你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
“现在好像叫临涣吧。”郎落又拿起一个馒头开始吃,狼吞虎咽完全吃不够的模样。
晏晏耳边轰隆隆的,她想着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啊,好不容易逃脱开来,却又跌进了他小时候的回忆。
还真是阴魂不散呐。
“观姐姐,你怎么了?”郎落挥挥手在晏晏眼前,无邪地问道。
“没什么。”晏晏笑着摇摇头:“只是想起了一个老朋友。”
“怎么,吃饱了?”晏晏见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正问着,便看见他的脸由晴转阴,最后变成恐惧。
晏晏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知什么时候,门已经被打开,老师傅一改往日的慈眉善目,一脸严肃站在那里。
“师……师父……”郎落低着头,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走到师父身边,毕竟有晏晏这个外人在场,他不好发火,便狠劲儿一甩衣袖离开,郎落只能乖乖跟上。
晏晏不放心,就是自己让他吃的馒头,怪罪给郎落实在太不公平,便悄悄地跟了上去,怕那老师傅责罚的太过严重。
他把郎落领到自己的屋子里,而后门窗紧闭,晏晏把耳朵贴在门缝里,细细听着。
“师父……”郎落刚想解释,晏晏便听到一声清脆的板子拍打手掌的声音,一声一声,听得晏晏心都揪在了一起。
她刚想推门进去替郎落说说好话,却在听见那老师傅说下一句的时候停了手。
他说:“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将临涣是我们门徒的事情说出去!你怎么就是不听!”
“师傅……我……”郎落的声音很小,带着颤抖和恐惧,还夹杂着泪水:“观姐姐是个好人,我就……”
“唉。”老师傅沉沉叹气,戒尺打在郎落手上,却痛在他的心里,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粗壮嗓子道:“你啊,年龄还小,不懂得这世间的人情世故,好人和坏人,不是看脸,是看心,懂吗?”
郎落点点头,却也瞧不出他听明白没有。
晏晏的手僵在半空中,培养出那样一个厉害的神仙徒弟,不该是满城风雨的喜事吗,为何他们会这般忌讳?
晏晏最终也没有推开房门问清楚,她明白这是人家的家事,自己问他们也不会说的,于是她满怀心事地往院子里走,路过一个个年少的男孩儿们,英气十足,脸上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坚持。
她想,原来临涣小的时候,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啊。
脑海中不禁就脑补起临涣小时候的模样,稚气未脱便装出一个成熟的模样,脸上是千年的寒冰,不合群,只孤身一人在一旁练功。
想到这里,晏晏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或许从前的临涣不是这样,他可能也有天真烂漫的一面吧,在路上看见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子,热情洋溢地将她请去道馆做客,他开朗活泼,善良温柔。
只是被时光硬生生摧残成了这般模样吧。
一个小道士练剑的时候忽然失了手,那柄长剑便直戳戳向着晏晏的方向飞去,感觉到耳旁的疾风,她猛然回头,眼明手快地接过了那飞来的利刃。
身后的小道徒们连连叫好。
“姐姐你好厉害!姐姐你好棒!”
晏晏被这忽然而来的崇拜搞得不知所措,她尴尬地笑了笑,很快便和他们融在一起。
“这个要这样做。”
“蹲马步脚要和肩膀同宽。”
晏晏耍剑竟还刷的有模有样,她把自己在月白山的本领统统使了出来,当然还有空手劈树叶这种高难度的活。
晏晏摊手让大家安静下来,自己则深呼一口气代表着高度的紧张,她轻轻闭上眼睛,从身旁的树上摘下一片树叶,而后握紧手中的木棒,在树叶飘落在地上的前一秒,眼睛猛然正大,木棒飞速落下,在看那树叶,便由中央纹路那里,被劈成了两半。
在一片短暂的寂静之后,场面失了控的热闹起来。
“姐姐你这招是从哪儿学来的?教教我们好不好啊!”
“姐姐你好厉害!能不能在来一次?”
“姐姐我好崇拜你!拜托你教给我们吧!”
大家七嘴八舌地喊着,热情地把晏晏团团围住,一向虚荣心很强的晏晏自然开心的不得了,她享受着这被人崇拜的感觉,冲不远处树上藏着的白衣上年眨了眨眼。
就凭晏晏自己的功夫,怎么可能把叶子劈成两半,还不是因为在暗中帮忙的莫虚,以他的功力将叶子劈成的两半。
本来院子里就够热闹了,却没想到院子外面更加热闹。
忽然在道馆的里里外外都围了不少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面目狰狞,为首的是一个狮身人面的怪物,头有灯笼那么大,身子上长满了可怖的毛发,他眼神邪魅地望着院子里的一切,而后“啪啪啪啪”地拍起手来。
“厉害啊!”而后在所有人往他这边看来的时候,迈着步子往里走。
“道馆来了个小姑娘?”他透过人群走到晏晏身边,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倒是个颇具姿色的小姑娘,不如回去跟我做山寨夫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