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她猛然站起身子,左右打量了一番,还拍了拍仍旧淡定的郎落:“你有听见什么吗?”
郎落无辜地摇了摇头。
晏晏想着是不是自己最近神经衰弱,才以为有人说话的,便又抱着怀疑的态度跪了下来,于是那声音再一次传进她的耳朵里。
“晏晏姑娘,你别害怕。”
“你是谁?”晏晏又站起身来,左右张望,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郎落觉得奇怪:“观姐姐你怎么了?”
晏晏发现了,只要她跪下便有声音和自己说话,站起来就没有,这是闹鬼了么,她啥坏事儿也没做,闹鬼了也别找她啊。
她决定不再跪下,静静站在一旁等着郎落完事儿就好了。
过了好一会儿,郎落把脑袋都磕青了,还是什么线索也没有发现。
直到他悲痛地站起身来,无奈地晃了晃脑袋:“没办法,祖师爷爷根本不理我。”
晏晏看着他失望的样子,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回去找九尾狐,让她威胁鬼寂说出你师父魂魄的下落。”
“那你呢?”郎落问道。
晏晏笑笑:“我在这里待一会儿,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郎落虽然不知道观姐姐要干什么,但是人家毕竟比自己年纪大,有有主见,也只好听她的话,先行离开了。
晏晏一个人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她对方才的事情一直放不下心,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那声音,像是被掩藏了很久,只等着自己的到来。
她再一次怀着忐忑的心情跪在郎落祖师爷爷的坟头前,静静等着那个声音的出现。
“晏晏姑娘,很高兴你没有离开。”
“你究竟是谁?”晏晏对着空中说话,毕竟那股人声只有她能听见,若是把郎落留在这里,岂不是让他觉得自己脑子有病,和空气说话?
“我叫白眉,临涣的师父。”
晏晏“哦”了一声:“那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呢?”
末了又加了一句:“既然找我,为何不现真身,这样对话,很不礼貌啊。”
晏晏心里想,这种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行为,倒是和临涣一模一样。
“因为我死了。”白眉说的豁达。
“死了你还能和我对话?”
“临涣前不久回来,我从他身上捕捉到你的信息,有几句话想对你说,所以留了一口气在这里,等你离开,我便和这世界再无瓜葛了。”
听到临涣两个字,晏晏下意识竖起耳朵,又觉得这样的行为实在太没有出息,立马又换上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可是这样的细节还是被白眉捕捉到,他开口:“姑娘一定很喜欢临涣吧。”
晏晏昂头:“才没有。”
“可是他很爱你。”白眉倒是开门见山。
晏晏瞳孔亮了亮,却很快就黯淡下去:“他连心都没有,那什么爱人。”
空气中传来白眉慈祥的笑声:“姑娘可知道,他不久前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晏晏摇摇头。
“他为了从我手中要走龙鳞片,救那时奄奄一息的你。两万年,他恨透了这里,却为了你,愿意重新回来。”
晏晏不明就里:“您不是他的师父吗,他怎么会恨透了这里?”
白眉凄凉地笑了笑:“因为我对不起他啊。”
晏晏认真地听着。
“当年临涣入了道馆,我给他赐的名字乃风夜,发现他天赋异禀,竟是不死不灭的风骨族的传人,便起了歹心,将他交给家族里的长老做实验,长老们把他关押在天牢,输送不同的真气给他,他每日不是像在热锅上烤着,就是像是在很冷的冰窖里冻着,长老们还给他吃千奇百怪的虫子,吃下去后过几个时辰,再刨开肚子,观察那虫子的变化,长老们年复一年地在他身上做尽所有残忍的事情,只为找到风骨传人和他们的区别,好让他们道馆的弟子,都成为不死不灭,身怀异能的风骨传人。”
白眉给晏晏说了这么多,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此生愧对临涣的地方太多,若是不做些弥补,即便将来消散在天地间,也带着无尽的悔恨和抱歉。
晏晏怔了怔,她想过很多有关于临涣小时候的事情,可是现实永远出乎在自己想象之外,他的惨淡和绝望,是自己永远也明白不了的。
她终于明白临涣身上那副冷漠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她以为是与生俱来,却不知是以为经历了太多非人的待遇,一点点建造起来保护自己的城墙。
“你给我说这些。”晏晏的声音是颤抖着的:“是什么意思。”
白眉开口,带着恳切:“我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离开临涣,可以吗?”
晏晏不明白:“你了解我们之间的事情吗,他骗我,利用我,伤害我,最后还抛下我,不是我要离开他,是他不要我。”
白眉叹了一口气:“我的徒儿我最了解,他时至今日所有冷漠的性子都是当年我一手造就的,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孩子,却被我弄成如今这番模样,可是当那日他回来,眼里是带着光的,你明白吗?”
晏晏摇摇头:“不明白。”
“你带给他了希望。”白眉如是说。
晏晏冷哼一声:“他的希望从来都是自己给自己,跟我有什么关系。”
“很多时候,表面上看上去错的事情,或许藏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苦衷。”白眉开口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知道他爱你,爱到愿意放弃埋藏在心里两万年的恩怨来到这里,我很庆幸他遇见了你。”
晏晏被这个老头说的面红耳赤。
“他苦了几万年,你带给他欢乐,你懂吗?”
晏晏终是抑制不住,吧嗒吧嗒地开始掉眼泪。她坚持了那么久的感情,所有人都说自己和临涣一定不可能,今日,白眉第一次这样肯定,临涣对她是有感情的,不单单是利用和欺骗。
她积压在心口用于堵住泛滥洪水的石头,顷刻间被白眉击打的碎了一地。
眼泪便再也人不忍受不住地流淌下来。
竹林中树叶飒飒作响,白眉的声音还在耳旁回荡:“我知道你一定不忍心就这样放弃这一切,放弃临涣,因为我在你的眼里,看见了和他一样的光。”
“去找临涣说个明白,结局怎样至少不会后悔。”
说罢头顶的树叶慢慢散开,阳光照进来,洒在头顶上,晏晏用手挡住太阳,她忽然不舍得,让阳光晒干自己的眼泪。
她要弄明白这一切,不能像从前一样,临涣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什么在自己就信什么。
她要问明白他为什么被关在那样的屋子里,问明白为什么没有感情线还和百花成亲。问明白自己明明感觉有蹊跷,却因为在他面前可怜惯了,没有勇气开口的所有问题。
因为从心底,晏晏觉得临涣是深爱自己的,只是所有人告诉她这不可能,一遍又一遍,让她自己坚信的事情,慢慢变成了怀疑。
今天终有一个人,把她心底的东西,一点不剩的拿出来放在阳光下,告诉她这都是真的。
“哎哎哎哎哎!”沉思过后,晏晏忽然想起了什么:“那郎落的师父怎么办?”
竹林中只有树叶的声响,再无其他。
晏晏只好悻悻回去,希望九尾狐和郎落能够摆平吧。
晏晏回去以后,看见他们摆平是摆平了,但是……
老师傅被九尾狐摔着铁链倒挂在阁楼外面,脑地朝下,面目憋红,所有小道士在下面可怜巴巴地看着,想求饶却不敢。
晏晏冲上去:“你这是干嘛呢!”
九尾狐一面修着指甲,一面开口:“几天几夜让他不吃肉,肯定抗不过去就跑了。”
“那老师傅的魂魄怎么办?”
九尾狐从怀里拿出了个小葫芦:“在这里啊。”
“哪儿找到的?”
“鬼寂身上咯。”
晏晏干瘪地笑了笑,她见过笨妖精,没见过这么笨的。
“你这么粗暴,让老师傅今后怎么在他的弟子中树立威严。”
九尾狐耸耸肩:“这和我可没什么关系。”
“郎落呢?”晏晏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在厨房吃鸡腿呢。”
鬼寂被这样挂了三天,白天太阳烤着他,像是烤乳猪一样,没有饭吃没有酒喝,简直把他折磨到死,终于忍受不住了,在某个寂静的深夜,他便悄悄溜走了。
第二天醒来,九尾狐见阁楼上的身子再也不动,没什么灵气,便明白一切,把葫芦打开,用法术引导魂魄回到身子里,师父就这样回来了。
这是九尾狐生平第一次做好事儿。
晏晏欣赏地拍了拍九尾狐的肩膀:“不错不错!”
九尾狐却难受的不得了,唯一让她心有安慰的是:“你说好陪我睡觉的。”
晏晏嘴角抽了抽,这姑娘怎么还记着这事儿呢。
“觉呢,肯定是会陪你睡得啦,不过我们要赶紧赶路,先去冷封殿再说,好不?”
九尾狐白了她一眼:“我可不和你去冷封殿,我要回王城,殿下还等着我呢。”
“对,还有你那嗷嗷待哺的孩子。”
九尾狐白了晏晏一眼:“你马上也和我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