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皆奉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岂由得你任意妄为……”白芷似乎很生气。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笑红尘听声度人,对白芷的脾气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悄悄的尾随着那个男仆来到厅门外垂首听侯,她偷偷的瞄向厅内,看见一个身穿浅紫锦裙的妇人端坐在桌子边,虽已过不惑之年,看起来依然风韵尤存。
“娘,如果你硬是要我娶她,我就跟着大哥浪迹天涯。”南宫紫枫不依不饶,坚持自己的主张。
“你……你这个不肖子,是不是想把娘亲气死你才安心。”白芷指着眼前的儿子,气得满脸发红。
见此情形,侍候在一边的翠珊连忙上前劝阻,“二少爷,这两天天气变凉,夫人身体不适,昨晚一整晚都没睡好,请您先回去,改天再来和夫人好好说。”
听言,南宫紫枫才发现母亲的面色比平时憔悴很多,精神也确实不好,难怪一向对他比较宽容的母亲脾气如此躁,不禁担心道,“娘亲,您哪不舒服,我立刻给您找大夫。”
“我心里不舒服,怎么会养了这么个不孝的儿子。”白芷又爱又恨。
“孩儿不孝,娘亲您别生气,对身体不好。孩儿陪您一起用早膳,然后您再好好休息,身体才会好起来,直到长命百岁。”
“你少来气我,我就长命百岁了。”白芷见儿子还知道关心自己,气也去得七七八八。
“娘亲菩萨心肠,一定会长命百岁。”南宫紫枫放下心中的正事,立刻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把母亲哄得眉舒心宽,开开心心。
“你已经行过加冠之礼几年了,娘只想你早点成亲,然后给我生个乖孙子,南宫家有后我也就死而无憾了。唉,我已经不指望你大哥了,成天人影都不见一个。”白芷一脸忧虑。昨晚,她又梦见付菊予,看到身中剧毒的她抱着全身皮肤暗黑的婴儿,似也中了剧毒,满面哀伤的沉默不语,自己却无能为力。
她一下子惊醒,之后一夜无眠到天亮。拿出当年与付菊予交换的信物,细细端视一番,不禁抬头望向月色明朗的夜空,暗暗担心:菊予和她的孩子还在这个世上吗?
尽管南宫仁一再劝慰,她还是感到无来由的哀伤,无法入睡。如果当年不是她哀求,笑问天不会硬着头皮接下这个烫手山芋,最终被害至家破人亡。每每想到这点,她的心更难受。
看着眼前潇洒英挺的小儿子,想起俊逸不凡的大儿子,心有戚然,无从排遣。
“娘,只要你不逼我娶施家那个小姐,我立刻出门去给你找几门儿媳妇回来努力造-人,保证明年的这个时候给你送几个白白胖胖的孙子。”南宫紫枫一边宽慰着母亲,一边暗自担心。
“没个正经。”白芷被他逗笑了,心情不错的和儿子一起用早膳。
南宫紫枫食不知味,绞尽脑汁的想法子令母亲知晓画中人的事,又不会太悲伤。
半个月前,好燕国的探子回报有画中人的消息,据说四年前曾在无涯山庄出现过,但自从无涯山庄大小姐昭雪的那次失败的婚宴过后,就失踪了。时隔几日同样失踪的还有差点成为昭无一上门快胥的异美男子付闲,两人均不知所踪。
直到前天,他和父亲才得到确切的消息回报:那个酷似画中人的女子名叫付轻雨,当时年仅十二岁已经美如天仙,可惜身染重疾,无涯山庄为她遍请名医皆无法医治,后因昭雪妒忌她的美貌而惨遭杀害并弃尸悬崖之下。探子还附有一幅付轻雨十二岁的画像。
看着画上熟悉的眉眼,汇粹了笑问天和付菊予精华所成的五官,南宫仁已经确定那个无辜受害的女子就是笑问天和付菊予的女儿。由此推算,恐怕付菊予早已凶多吉少,不在人间。这个结论让他看起来一下子老了许多,步阀不稳的悲痛道,“错了错了,当初我若是先从好燕国找起,兴许会早几年找到她们母女俩,她女儿也不至于被害。”
自责沉痛之余,心底燃起复仇之火,他咬牙切齿道:“昭雪!不管你躲在无涯山庄还是醉霞山庄,我都要你付出沉重的代价,让你后悔当初的残忍!”
父亲的恨他无法体会,但仍为画中的小美人感到惋惜——红颜薄命。
南宫紫枫悄悄打量母亲的神情,抑郁的眉间似乎笼罩了一层浅浅的哀伤。心情也跟着矛盾起来,最后决定:现在说不得!
见没机会下手,笑红尘只好趁大家不察,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回竹林后的小院休息,等白芷休息了再去。
外面阳光猛烈,温度上升,还能把人烤出些微汗。小院位于竹林后面,阴凉清爽,微风吹来还夹带着淡淡的竹香,使人心旷神怡。
一阵沉重的步阀传来,敏锐的她立刻下床,迅速把床上的被单恢复原状,跳出窗外,隐进竹林。
过了一会,她看到一个健壮的身形出现在书房里,年约四十来岁的样子,身穿一身锦绿色的便服,留着半尺长的胡须,添了几分威严。他站到书架前,伸手抚过一排排的书籍,睿智的双眼隐带哀伤。
这个人应该是南宫仁!笑红尘暗自猜测,接着又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朝书房行来,下一瞬,书房里多了一道俊挺的身形。
“爹,早上看到娘憔悴的样子,我开不了口。”
来人正是早上把白芷气得跳脚的南宫紫枫,南宫仁看了他一眼,无力道:“或许瞒着她比较好,我怕你娘承受不了这个事实,就让她留有一些希望吧。十六年来,她一直放不下菊予两母女,若是被她知道两人已不在世上,恐怕对她打击更大,身体会更差。”
“孩儿明白。那大哥的亲事怎办?之前还想着找到恩人的女儿和大哥成亲,现在总不能为了隐瞒娘亲,让他一辈子不成亲吧?”南宫紫枫皱起双眉,感觉这件事比较棘手。
“这事我会另做打算。正好皇上有意赐婚给你大哥,只要对象不是公主,我会间中促成此事,让你大哥名正言顺的成亲,又不使你娘起疑。”南宫仁无奈一叹,“终归,我们南宫家这一世还是亏欠了问天和菊予。”
眼看大哥的事已成定局,南宫紫枫又想起自己亲事,“爹,你帮我想想办法退掉这门亲事,我实在无法忍受那个施家小姐,一点主见都没有,像个木偶似的,闷死我了。”
“这件事已成定局,你就别再多生事端了。如果实在受不了她,就多找两个喜欢的姑娘娶来做妾。”南宫仁还在为付轻雨的死感到痛心,一点心情都没有,直接打碎他的希望,让他接受现实。
“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是过来人,怎可让我痛苦的步你后尘?”南宫紫枫不满道。
“开始时,我心中有菊予,你娘爱问天,我们之间确实说不上爱,一个奉父母之命去娶,一个因赌气而嫁。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你娘一直用心持家、努力相夫教子和尽孝道,从来没有对不起我。而我也慢慢习惯了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偶尔几天看不到她,心中还会牵挂,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日久生情,这种感情也是一种爱。所以,让你娶施家小姐,也未必是一件坏事,顺其自然就好。”南宫仁耐心劝导这个自小在身边长大的小儿子,相比起大儿子的疏离,对他更多了一份亲近。
“你回去吧,我想静一静。”南宫仁见儿子低头沉思不语,开口遣退。
“那孩儿告退。”说完,南宫紫枫离开了小院,寂静的书房里剩下一道孤独的身影。
南宫仁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缓慢的翻看着。外面的秋风轻轻拂过竹林,发出的沙沙声盖过了翻书的微响。忽尔,一滴晶盈的水滴从他脸上掉下,滴落在书页上,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
微风送来低哑的呢喃:“菊予,原来我还爱着你!闭上眼,以为我能忘记;但流下的眼泪,却没有骗到我自己……”
笑红尘心中一震,脑中闪过相应的诗词——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原来,他把深爱的人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最深处。这份痴,这份情,有多重?
这个画面让她想起与亦萧闲相认时,他眼中滑落的泪滴同样震憾了自己。这个男人,同样的痴情!
心中忽然不安起来,想起昨夜自己不辞而别,如果被亦萧闲发现,后果甚忧,必须速战速决才行!想到这里,她马上提气飞向白芷的住处。
接近正午的碧风庭很安静,白芷正在休息,院子里只剩下翠珊和另一个婢女守着。笑红尘一挥手,两人立刻定立在那里,全无意识,在外人看来,还以为两人很尽忠职守。
潜进房间,睡榻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她走近一看,发现睡梦中的白芷柳眉紧戚,睡得并不安稳。
她拿出一个小瓶,打开盖子在她鼻子下晃了晃,白芷立刻安稳的沉睡起来。看着有些病弱的她,面容无光,笑红尘禁不自拿起她的手把脉,原来是长期郁结于心,对身体产生影响,才一直身体不好。
她叹惜道,“人生如戏,何必太认真!人世间的事,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你又何必太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