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秦之意这么说,最先慌了的人不是秦致远,而是沈书蔓。
她虽然和秦之意是同学,但不曾深交,也就谈不上了解。
毕竟秦致远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分、太荒唐了,现在还拿自己的亲生儿子威胁秦之意,起不到效果也很正常。
沈书蔓对着秦之意大喊:“你也疯了吗?!阿政是你弟弟!你亲弟弟!”
“不是。”秦之意冷漠得很,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我从来没承认过自己是他的女儿。”
所以秦之政于她来说,也不过就是个堂弟罢了。
可舍、可弃。
沈书蔓气得眼眶都红了,冲过来抓着她的手,“就算只是堂弟,那他又没害过你,你为什么不管他?”
“我为什么要管他?”秦之意一把甩开她的手,言语之间皆是讽刺:“你们从小就有人疼有人爱,但我没有!现在遇到事情了,却要我来管,凭什么?”
沈书蔓一着急就不擅长吵架,这会儿被她的话堵得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秦之意冷冷地盯着她,眼神非常地不友善。
随后,她又转过去看了眼曲洺生被划伤的手臂,只道:“我们先去医院。”
曲洺生看她脸色越来越白,猜不准她是因为担心秦之政,还是身体不舒服的缘故。
他的伤的确需要处理,到了医院,万一她有个什么事,也不必太慌张。
那边秦致远有些发懵,他没想到秦之意竟然能这么狠。
在他看来,秦之政和秦之意从小一起长大,以前虽然只是堂姐弟,却也胜似亲姐弟。
怎的现在成了亲姐弟,反倒不在意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厌恶自己,连带着对秦之政也厌恶了吗?
秦致远手上的力道忽然松了些,秦之政便抓住了这个机会,一把握住了那把刀。
他就是徒手握住的,然后就有鲜血喷涌而出。
现场的人都被这一幕给刺激得惊住了,四周一片死寂。
就连秦致远,表情都是木木的。
他眼里全是红,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秦之意原本已经和曲洺生转身要走了,听到沈书蔓倒抽气的声音,又转了回来。
然后,她也被那一幕给刺激到了。
她其实很怕看到满是血的场景,尤其是被刀刺中后的画面。
因为,当年秦致怀和路昭蕙就是被人用刀刺死的。
警方通报是一人身中十九刀、一人身中十六刀,但秦之意觉得不止。
她当时被秦致怀藏在厨房的橱柜里,等到外面没声音了才爬出来,看到的除了血……还是血。
那一晚秦非同刚好去同学家玩了,时间晚了就顺便留宿同学家了。
家里除了她,其他人全部被杀害了。
还带着温度的鲜血一路从楼上蔓延到楼下,再一路蔓延到大门外。
秦之意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当时从橱柜里出来,每一步都是踩着鲜血走到秦致怀和路昭蕙的身边的。
秦致怀还有一丝气,但他被割喉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只是紧紧地抓着秦之意的手,在她手心写字,让她不要害怕。
那一夜,天是暗的,地是红的,她的心是空的,世界也倾塌了。
脑海中的画面和眼前的画面忽然重叠在了一起,秦之意感觉到太阳穴剧烈地刺痛了一下,然后眼前的景象便开始后退、模糊,最后变得一片漆黑。
两个受伤的人都没有晕倒,她先一步晕倒了。
曲洺生一把将人抱住,没再多看一眼其他人,转身就出了会议室。
剩下的人当中,秦之政是伤者,但他并不着急离开。
他还是握着那把刀,一字一句地说:“爸,今天你就算杀了我,也离不开这个房间。”
“松手!”
“我不会松的。”
“你疯了!不要这只手了是不是!”
“如果我的一只手能让你清醒,这是我作为儿子应该的。”
鲜血汇成一条直线不停地往下滴落,就像是滴在秦致远的心上。
他其实一直都在赌,赌秦之政最终会站在自己这边。
只是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场面。
他终于松了手。
秦之政也松了手,那把刀‘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声音刺耳又惊人。
沈书蔓白着脸冲过去,一叠声地问:“阿政!你还好吗?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伤到?”
秦之政没说话,只是预防性地将地上那把刀踢远了些。
秦致远看着这一幕,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开了似的,然后闭上眼,整个人缓缓往地上倒去。
这一次,他是真的病危了。
医生直接说救不回来了,让他们准备后事。
秦之政站在病床上,明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父亲咎由自取,却又还是忍不住悲伤。
沈书蔓陪在边上,想要劝一劝他,也不知道该劝什么。
她不是个温柔的性子,有些话说出来反而硬邦邦的不像安慰。
或许就这么静静地陪在他的边上,就是最好的。
……
曲洺生送秦之意去医院的路上就给陈旧打了电话,又因为墨园离医院更近些,他们到的时候,陈旧已经等着了。
一看到他浑身是血,陈旧吓了一跳。
再一看另一个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陈旧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自己当初就不该贪那点钱来趟这趟浑水!
曲洺生并不在意自己手臂上的划伤,顶多就是多流点血,肯定不会危及到性命。
但秦之意突然那么晕倒,他担心除了受到刺激之外,还有可能是治疗手臂的后遗症爆发了。
陈旧先是听他描述了一遍现场,听得心惊肉跳。
他表示:后遗症到底会以什么形式呈现,他也不敢确定。
毕竟当初配药之前,他就提醒过秦之意这一点,是秦之意不顾后果,明知不可为,也偏要为之。
曲洺生脸色阴沉得厉害,再加上失血过多还带着一丝苍白,乍看之下,不免让人背后流汗。
他问:“这次总不至于到死那一步吧?”
陈旧忙摆手,“不会不会。”
“有没有什么相似的病例?”
“有。”
曲洺生看了他一眼,陈旧识趣地说道:“大多数都表现在生理上,比如说某个器官疼痛,或者感知下降,这种都可以在后期补救治疗,但也有表现在心理上的,比如——失忆。”
这就完全要靠病人本身去恢复了。
药物这种东西,进了身体里,就不再受控制。
谁也不知道药效走到哪一步才会出现后遗症,又会出现什么样的后遗症。
陈旧很严肃地说:“之前我对曲太太的身体做过全面的检查和评估,如果我推测没错的话,这一次应该就是后遗症爆发。”
“她会体现在哪方面?”
“心理上。”
“失忆?”曲洺生紧蹙眉头,言语间难掩诧异。
陈旧摊了摊手,“这还真不好说。”
每个人对药物的反应都是不一样的,秦之意表面看似强大,实际上那颗心早就千疮百孔了。
陈旧提醒道:“曲总,你太太不像大家看到的那样,这么久了,她没倒下是因为心里一直有一个支撑,这个支撑是什么,想必你心里很清楚。”
是她想要为秦致怀夫妇报仇、想要和过去彻底了结的那份心。
现在秦致远终于倒了,她心里的那根弦也就断了,心理上一下子垮了也不足为奇。
曲洺生终于等到了第二只鞋——秦之意最后一次在情绪上的崩溃。
可这一次崩溃太静默了,静默得让人不安又心疼。
曲洺生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接下来是不是要先等她醒来?”
“可以把能做的检查先做了,其他的就要等曲太太醒来。”
“好。”
……
秦之意昏睡期间,曲洺生去了一趟曲母那里,曲母也在这家医院。
看到他衣服上染了血,手臂上也缠着绷带,曲母顿时惊慌:“洺生,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曲洺生摇头说自己没事,又问:“妈,你想见大哥吗?”
曲母眼神一暗,张嘴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表情很纠结、很痛苦。
曲洺生说:“如果你不想见大哥,那我安排你出国修养。”
“出国?”
“嗯,因为我要叫大哥回来。”
曲母有些不解,“叫怀生回来干什么?”
“让他来管公司。”
曲母顿时大惊,“这件事你爸不会同意的!”
“不需要他同意。”曲洺生淡淡地说着,但是很显然,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曲母愣了愣,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刺激得她心口一阵阵发疼。
人在受到伤害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逃避,曲母也是。
但是最终,她还是选择留下来:“我应该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生活在一起那么多年,却连是不是亲生的都不知道。
明明是她和曲父的错,又都让小一辈的去承受了。
曲洺生如释重负般地吐了口气,“我想好好陪之意和孩子一段时间。”
过去这些年,他一直在为公司、为家族而活。
对于自己未来的规划,也只有工作。
不曾重视感情,甚至没有好好去分辨感情。
看不到身边的人,所以一直不懂秦之意的心、不了解她的过去,还差点因此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