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人对于秦之意的真实状态是不清楚的,大多数人只以为,她是受了刺激,选择性失忆或者是记忆错乱了。
众人现在议论起她的时候,嘲笑和不齿已经很少了,大多数都是同情。
就是觉得那么风光骄傲的一个人,沦落成如今这般模样,当真是可怜。
不过秦之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
她现在的心理才十六岁,对于肮脏的真相丝毫不知。
于她而言,这个世界的确冰冷了一点,但是她衣食无忧,怎么也跟可怜搭不上边。
至于所谓的同学聚会,她也纯粹是好奇其他人对现在的自己是个什么反应,所以才会过来这一趟。
大家对于她会来这件事其实还是挺震惊的,同时也有些兴奋。
不过碍于曲洺生是她法律上的老公,表面上也没人敢玩的过分,最多就是打听一下她现在过得如何。
秦之意虽然心理年龄变小了,但不代表就弱智了。
她能看得出来,这些同学大部分还是抱着看好戏的心理邀请她过来,不是真的关心她,所以她也就没把自己记忆回到十六岁的事给说出去。
待了一会儿,她觉得无聊。
大家的话题都围绕婚姻和工作,她心理上跟不上,也就无话可谈。
她起身,说要先走一步。
自然有人站出来留她,但是秦大小姐做事向来只凭自己高兴,她说要先走就要先走,就算天皇老子留她,那也是留不住的。
人刚出了包厢,里头就炸锅般开始议论了起来——
“切~都受刺激成这样了,还拽什么拽啊。”
“就是!也不知道曲二公子看上她什么了,现在看去就跟个白痴似的!”
“大概就是看中她那张脸了吧。”
“还别说,不管什么时候,秦大小姐这张脸一摆出来,绝对秒杀全城。”
对于秦之意的美貌,众人心中纵然再多不屑,那也是无从反驳的。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不会崩。
名媛圈里其实年年都会排名,秦之意从来都是第一。
近几年也有别的人拿了第一,但那是是秦之意退出的情况下。
她是觉得没意思了,但传来传去不知怎么的,就传成了她看不上那个排名,觉得把自己和其他人放在一起比较是玷污了她的美貌。
嘴长在别人身上,她也懒得解释。
一片刺耳的议论声里,有一个人站了起来,跟着出了包厢。
秦之意正站在路边准备打电话让司机来接自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便回了头——
是刘在霖,她的初中同学,高中也在一个班。
出身于书香世家,平时待人接物都十分温和有礼。
他笑着上前,问道:“没开车吗?”
“没。”
国家法律规定十八周岁才可以考驾照开车啊,自己现在才十六岁好不好。
刘在霖是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的,但听到她回答没开车,自然就接了下一句:“我送你一程?”
秦之意刚想说不用,刘在霖忽然开始脱衣服了。
她吓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你干嘛?”
“你裙子上染起来了。”刘在霖的神色很淡定,外套脱下来后,递给了她,“你先围着,我去把车开过来。”
秦之意这时也感觉到了大姨妈的存在,顿时满脸通红。
这也太尴尬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顾不得其他,她接过了刘在霖递来的外套,先把尴尬遮住再说。
这样一来,也就不好意思不坐人家的车了。
但是——
刘在霖的车还没到呢,就有另外一辆黑色的车子霸道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秦之意觉得车牌相当眼熟,再往里一看,司机可不就是曲二公子嘛!
曲洺生打开驾驶室的门,动作迅速地下车来到她面前。
上下扫视了几眼,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她腰间的外套上。
顿时,曲二公子的脸色沉了下去,“这是谁的衣服?”
“同学的。”
“你是冷还是怎么的?把别的男人的衣服围在腰间,像什么样子?”曲洺生说着就要去扯那件衣服,秦之意往后退了退。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大姨妈来了,少女时代总觉得这是一件很害羞、很尴尬的事情。
可这份害羞落在曲洺生的眼里,那就变了味了。
他的太太,居然为了别的男人害羞?!
曲二公子表面维持着绅士风度,实际上内心都快要爆炸了。
“秦之意,把衣服拿下来。”
“我不!”
“拿下来!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你说一百遍也没用!”秦之意也火大了,“你是谁啊对我管东管西!”
曲洺生:“……”
叛逆期的少女实在是让人头疼!居然都不认他这个老公了!
正当他准备自己上手的时候,刘在霖到了。
“曲总,之意她来例假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把曲洺生给定在了原地。
曲洺生眼里有明显的愣怔。
她自从大出血后,一直没来例假,所以他也就把这个事给忘记了。
哪怕是看到她腰间围了衣服,也没能第一时间想起来。
曲二公子的心里顿时有些懊悔,但在一个对自己太太图谋不轨的人面前,他是什么都不会显露出来的。
他只是仍旧强势地把刘在霖的衣服拿了下来,随手就扔在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衣服我会赔给刘先生的,多谢。”
秦之意都要被气哭了!
这个老男人实在是太讨厌了!
只顾他自己的面子,一点也不关心她是否尴尬!
她气得转头就要跑,幸好曲洺生早有防备,动作也快,一把就将人抓了回来。
他也不说话,打开车门,把人塞了进去。
秦之意双手撑着座椅不肯坐下去,脸涨得通红,咬牙说:“我要下车!”
“坐着。”曲洺生的声音不重,也不严厉,就是很平常地在和你交谈的那种语调。
见秦之意脸色未曾好转,他似是无奈,叹了口气,摸着她的头,“你安心坐下去,脏就脏了,可以洗。”
秦大小姐才不是担心座椅会不会脏呢,别说一个座椅了,就算整辆车在她眼里也比不上自己的面子重要啊。
她只是尴尬,太尴尬了。
这一屁股坐下去,座椅上肯定会留下痕迹。
到时候虽然不用她开去洗车清理,但就是觉得尴尬啊。
曲洺生其实是习惯了成熟后的秦之意处理事情的态度,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有点无法理解少女的心思。
倒是一直站在旁边没走开的刘在霖提醒了一句:“曲总,你要不找点东西给之意垫一下吧?”
之意!之意!这是你叫的吗!
曲洺生面无表情地转过来,语气淡淡,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不悦:“刘先生,你和我太太不是很熟吧?就算是同学,现在大家也都各自成家,你是不知道我们已经结婚了吗?”
这话实在是直接,刘在霖那种书香世家的子弟脸皮不够厚,被说得哑口无言。
曲洺生这时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西服外套,摊平在坐垫上,秦之意这才愿意坐下来。
然后,曲二公子回头给了刘在霖一个‘管好你自己,不用你教我做事’的眼神。
刘在霖:“……”
他的确曾经喜欢过秦大小姐,但他绝不可能去挖人墙角。
这种事,在他家的教养中,是绝对不允许的。
况且,曲二公子什么人啊,他疯了都不敢去招惹啊。
刘在霖站在车外苦笑,看着车子越开越远。
秦之意还有些生气,别过头看着外面。
曲洺生故意笑她:“干嘛?舍不得你那同学?”
“要你管!”
“我是你老公,我不管你,谁管你?”
“我大伯!我小叔!还有我姑姑!曲洺生,你不要以为我爸妈没了,我就没有家人撑腰了,他们……”
“他们都没有我爱你。”
这么突如其来的表白,实在是让秦之意有些不习惯。
这段日子的相处中,她偶尔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喜欢十八岁的曲洺生,还是也爱上了这个三十一岁的曲洺生。
明明他又老又色,还很坏!
可当他深情款款地说着情话的时候,自己又无法控制一颗心沦陷。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秦之意咬了咬唇,眼底闪过一抹少女的羞赧,但还是嘴硬:“你说爱我肯定是在骗我,咱俩一直看不对眼,联姻了就爱上了?我才不信!”
曲洺生也没指望自己随便说一句她就信了,追妻路漫漫什么的……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秦之意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他:“江江说我哥也在城里,他真的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秦非同最近太忙了,自秦之意出院后,他连看都没来看过一次。
当然了,曲洺生心里也清楚,他大抵也怕之前的记忆会刺激到秦之意,摸不准秦之意现在的身体状态。
所以,只是电话联系,关心一下她恢复得如何。
另外就是容家那边——
容颜逃婚了。
这一消息如今已经传得满城皆知,容家二老为此大发雷霆,咬定了是秦非同从中作梗,甚至怀疑是秦非同偷偷把容颜藏起来了。
事实上,秦非同也不知道容颜去了哪里。
他和曲洺生都知道,容颜一定是被容照送走的。
但容照那个人,嘴巴严得很,一点口风都没有透露,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和容家对立。
秦非同一面要对付秦致严和秦致雅,一面还要担心容颜的事,简直身心遭受双重打击。
众人对此评价一致:活该!
当初要是和容颜好好的,这会儿有容家的助力,想要将秦致雅和秦致严连根拔起,那不就是分分钟的事儿吗?
曲洺生也笑话过他,被他给怼了:看好你自己的老婆!少叽叽歪歪别人的事!小心有人贼心不死,继续往你老婆身上打主意!
一开始曲洺生还以为他是指有人要挖墙脚呢,后来才知道——
贼心不死的人,是秦致严。
他居然还敢打电话威胁自己:“洺生,你和之意过得好吗?”
“和你有关?”
“怎么会无关呢?我听说,之意选择性失忆了?”
“有话直说。”
秦致严笑了笑,“洺生,我就喜欢你这么直接。”
然后,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秦非同现在就是要把我挫骨扬灰,但人嘛,都是怕死的,我也一样,所以——你给我一笔钱,然后帮我离开。”
曲洺生也笑了,“凭什么呢?”
“凭你爱之意。”
“我爱她,所以我更希望你早点从这个世上消失。”
他把秦致严和秦致雅交给秦非同去处理,为的就是全心全意保护秦之意和孩子。
可不是为了让秦致严找机会来威胁自己。
不等秦致严再次开口,他便直接挑明了说道:“你不过就是仗着之意现在不知道那些事,想要威胁我,但我没什么好怕的,你想告诉她什么直接去告诉就行了,你、应该比我更怕她恢复记忆。”
秦致远是她的亲生父亲,也曾抚养她十几年,她不是一样能狠心绝情吗?
所以你秦致严算什么东西?
她恢复了记忆,第一个就要弄死你!
秦致严就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一直躲着不敢出来。
曲洺生最后对他说了句:“你最好死在秦非同的手上,如果再落到我和之意的手里……”
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后面这句话曲洺生没说,秦致严那边也沉默地挂了电话。
如他、如秦非同,除非是有把柄能拿捏得住他们,否则要和他们正面相斗的话,胜算很小很小。
曲洺生刚挂了电话,秦之意就从浴室出来了。
因为白天来了大姨妈,所以这会儿她洗澡也只是简单地冲了一下。
躺在床上,换了三四个姿势还是觉得难受,她干脆把自己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曲洺生把她捞到了自己怀里,一只手放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打着圈帮她暖肚子。
秦之意有些诧异,回过头去看他。
“你好像很迷恋我。”
这是陈述句。
秦之意:“……”
还真是自恋得一批!
“我只是好奇,是不是越花心的男人,越懂得怎么对女人好?”
曲洺生:“那你是承认我现在对你好了?”
不太想承认,但事实摆在眼前呐!
秦之意哼了声,将身体稍稍打开一些,让他能更方便地帮自己暖肚子。
她问:“我肚子上的疤,是生如愿的时候留下来的吗?”
“嗯。”
“是我自己要剖腹产的吗?应该不会吧……”
自己怎么可能忍得了肚子上留下一道疤!
“我生如愿的时候一定很疼吧?我这么怕疼的人,怎么会选择在自己肚子上开刀呢?”
她还在碎碎念,曲洺生的思绪却已经飘回到了那一天。
事情过去后,他从不曾和谁提过,自己在那一天到底有多害怕。
也就是傅嘉盛这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发小,在有一次喝酒的时候,状似随意地说了句:曲二,之意大出血的时候,你一定很怕吧?
当时他手里捏着酒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温度褪去,手脚发僵,酒杯也一度往下滑,最后掉在了地上。
傅嘉盛立即就猜到了他的心情,吓得再也不敢提起这个话题。
人总在即将失去、或是已经失去的时候,才会明白某些人对自己是有多重要。
他以前只觉得自己爱上了秦之意,但不至于为了她要死要活。
可当秦之意真的差点死掉的那一天,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不能没有她!如果她死了,他也会跟着一起去!
是真的怕啊。
“之意……”他忽然温柔地叫了一声,然后更紧地抱住了她。
秦之意以为他这个时候还要耍流氓呢,顿时气急败坏:“曲洺生,你禽兽不禽兽啊?!”
抱着她的人没说话,只是手臂越收越紧,好像稍微松一点,她就会消失了似的。
秦之意渐渐地觉得不对劲,问他:“你怎么了?”
“没事。”
“那你放开点啊,抱太紧了,我难受。”
“放开了,我难受。”
秦之意:“……”
这么腻腻歪歪,真是让人不适应,她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想着,那就说别的什么,改变一下气氛吧。
“我想明天叫我哥来家里吃饭。”
“他不知道回来没有。”
“不是说在城里吗?”
“前两天去南江了。”
“他去南江干嘛?在那边有朋友?”
“去找人。”
“谁?”
还能有谁?容颜呗!
打着去找尉迟风的名头,实际上就是听说容颜在那边出现了,追过去的。
秦之意一听秦非同有喜欢的人了,顿时来了精神,“他喜欢谁啊?那个人我认识吗?”
“容家的二小姐。”
“听说过。”秦之意点点头,随即又皱眉,“但是她那么小,我哥疯了吧?摧残祖国花朵啊?!”
曲洺生:“……”
我的大小姐,你是不是又忘了你的实际年龄?
秦之意一说完,自己也反应了过来,随即算了算年龄,又道:“那容颜现在也才二十五吧?我哥跟你一样大,都三十一了,老牛吃嫩草啊?”
“照你这么说,我跟你年纪差距更大,岂不是……”
“所以你不要想东想西,不然是要进局子的!”
曲洺生:“……”
难熬。
太难熬了。
夜夜温香软玉在怀,他实在是太想干点禽兽的事了。
也不知道他家太太什么时候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