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淑钰今日心情极好,家中的人难得团聚到一处,她从一大早上醒来就吩咐这府中的下人将府中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又将一些陈旧的摆设换成了新的,又让厨房的厨娘们将一家人都喜欢的食物提前准备着。
仅仅一个早上,苏家就已经大变样了。
苏元娇和江卓昀带孩子走进苏家,便明显感觉到苏家焕然一新。
苏元娇看着回廊上挂着的红绸,有些无奈的笑笑:“挂着这些红绸,看着还蛮喜庆的,若是不知晓的人,还以为丞相府又办喜事了。”
迎接而来的孟叔闻言笑出声:“这是夫人让挂上去的,府中的付姨娘有了身孕,如今又已经收服了叛军,也该庆祝一下,顺便也去一去晦气。”
苏元娇笑了笑,低声道:“咱们家这段时日出的事确实太多了,确实需要好好地高兴一下。”
“谁说不是呢?小姐,姑爷,你们且跟老奴来吧!老爷和大公子进宫了,夫人老早就带着少夫人和两位姨娘在前厅等着了,你们来到便可以用膳了。”
孟叔笑呵呵地带着夫妻二人去了前厅。
苏元娇和江卓昀刚到,萧淑钰就笑呵呵地朝着他们招手道:“哎呦,你们小两口可算是来了,我们可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苏元娇刚想说两句告饶的话,江慕苏便率先开了口:“今日爹爹和娘亲睡懒觉了,苏苏都下学堂了才起来的,外祖母,妙语姑姑说爹爹和娘亲这是感情好,可不是故意来迟的。”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苏元娇刚想要伸手捂住自己儿子的嘴边,奈何江慕苏就像是泥鳅一样,很滑溜地就从苏元娇的手中摆脱,很快跑到了萧淑钰的身边去,仰着小脸抱着萧淑钰的腿笑嘻嘻地说:“外祖母,苏苏一夜没见您就可想您了,以后苏苏都来陪外祖母用膳好不好啊?”
“好好好,苏苏什么时候想来便什么时候来。”
隔代亲大概便是这样的。
目前为止,江慕苏乃是萧淑钰第一个孙子辈的孩子,疼爱他简直疼爱到了骨子里,这段时间朝夕相处让她对这个嘴甜可爱的外孙更为喜爱了。
真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留在身边照料着。
如今听江慕苏说要来陪她用膳,便高兴得合不拢嘴。
江慕苏笑得很是开心,笑着说:“阿愿哥哥也要来,以后苏苏和阿愿哥哥一起来陪外祖母用膳,前段时间爹爹还说要给苏苏要个妹妹,让苏苏自己多跟阿愿哥哥一起玩,不让苏苏粘在娘亲身边了,以后苏苏就只能来粘着外祖母了。”
“江慕苏!”
苏元娇忍无可忍地沉声道:“你赶紧坐着等用膳,一个孩子家家的怎么话这般多?”
将这些话都说给旁人听,她都快要尴尬死了。
萧淑钰见自己又羞又恼的女儿红着小脸的模样便忍不住低声道:“好了好,孩子还小不懂事,你就不要跟他计较了,你们夫妻二人既然打算要孩子,那苏苏便交给我来带便是了。”
“娘……”
苏元娇还想再说点什么,萧淑钰便率先摆手道:“行了,这件事便这般定了,你们夫妻二人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去,苏苏和阿愿便交给为娘了。”
“岳母大人,这怎么好意思呢?这于理不合啊!”
江卓昀微微一笑,低声道:“苏苏和阿愿每日还要在府中上学堂认字,又要学习武术,来来去去的麻烦得很,小婿怎么能让他来打搅岳母大人。”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在这府中待着也是无聊,这两个孩子素来讨人喜欢,他们正常上学堂学武术,闲暇时候便来丞相府便是。”
萧淑钰笑着伸手捏了捏江慕苏肥嘟嘟的小脸蛋,欢喜道:“咱们家苏苏可是一个福娃娃,在哪里都讨喜,让人喜欢得不得了。”
“外祖母才让人喜欢得不得了,苏苏就喜欢外祖母喜欢得不得了。”
江慕苏虽然人小,但是嘴甜又聪明,刚进前厅没多大会儿,便将萧淑钰哄得笑呵呵的恨不得将他揉进怀中去。
江卓昀低叹道:“既然如此,便只好麻烦岳母大人多费心了。”
萧淑钰笑呵呵地摆手:“不碍事。”
苏元娇扭头望了江卓昀一眼,隐隐在他的眸光里看到了得逞的兴奋感,她瞬间明白江卓昀今日是在跟儿子唱双簧呢!
真是有出息。
竟然连儿子都要交给长辈带了。
江卓昀察觉到苏元娇不悦的视线,回过头跟她对视一眼,嘴角瞬间勾起了一个上扬的弧度,笑着询问道:“媳妇儿,怎么了?”
“没什么。”
苏元娇摇头,眼底却泛着意味深长的光,江卓昀眨眨眼,笑了一声,手正准备从桌子底下伸过去拉一拉苏元娇的小手,萧淑钰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家苏苏学了一早晨的字肚子早就该饿了,咱们便用膳吧!”
“好。”
苏元娇应了一声,两只小手握在了一起放在了膝盖上,端坐着等丫鬟摆饭。
江卓昀有些遗憾地收回了手掌,低叹了一声。
饭还没用完,楚欢便在孟叔的带领下走进了前厅,眸光快速落在了江卓昀身上,又抬眸看了萧淑钰一眼,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道:“奴婢参见郡主,拜见江大人,江夫人,见过苏少夫人。”
江卓昀抬眸望着她,淡声问道:“何事?”
“江将军,陛下宣您进宫,商议要事。”
楚欢恭敬道。
江卓昀面色淡然道:“本将军还未用完膳,你出去稍等片刻。”
楚欢愣了一眼,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唇,还是鼓起了勇气,淡声道:“将军,乃是重要之事,还请将军即刻与奴婢进宫。”
“这般着急?连让本将军吃饱饭的时候都没有了?”
江卓昀有些不悦,声音沉沉的,楚欢吓得一哆嗦,差点腿软跪在了地上。
萧淑钰见状,出声道:“阿昀,若是皇上有急事召见,你便快些入宫吧!为娘今日早晨让厨房做了一些糕点,你若是没吃饱,带上在马车上吃一些。”
皇上终究是皇上,江卓昀的本事再大终究是臣子,不该太过强硬的。
萧淑钰刚要吩咐身边的嬷嬷去厨房拿糕点,江卓昀便微笑着站起身来,一脸温润地说:“不用麻烦岳母大人了,小婿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今日不能再陪岳母大人用膳了,改日补上,还请岳母大人见谅。”
“好了好了,又不是在多大的事,你且快进宫吧!莫要让皇上久等了。”
萧淑钰笑着提醒。
江卓昀点点头,后退一步,规规矩矩地给萧淑钰拱拱手之后才转身跟着楚欢离开了。
“萧云钊寻我何事?”
一踏出丞相府,江卓昀便直奔主题,淡声道:“若非很要紧之事,打搅我用膳,是要付出代价的。”
楚欢心头一颤。急忙出声道:“皇上寻主子确实有要紧之事,是关于先帝的。”
一说到先帝,江卓昀的眼底很快闪过一丝厌恶的情绪。
随后淡声道:“行吧!”
勉强算是要紧之事吧!
既然这样,还是有价值让他进宫一趟的。
楚欢在等到主子的回应之后,刚松了一口气,便听见江卓昀慢悠悠的嗓音不紧不慢地响起:“你的心中,似乎更倾向于萧云钊了呢!楚欢,你是准备彻底背叛我了吗?”
“主子,奴婢不敢!”
楚欢头皮瞬间发麻,心中涌上恐惧的滋味,膝盖一软又差点跪下去了。
若非这里不太合适,楚欢就真的要跪地求饶表忠心了。
她是爱慕皇上,也确实对皇上多有纵容和爱护的心思,但这并不代表她敢背叛主子。
若是主子当真要对皇上做些什么,也没有人可以阻挡得了。
江卓昀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楚欢,抬脚走上马车,便往着皇宫去了。
不过是隔了一日,再见到萧云钊,便见他神色萎靡,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生气一般跌坐在地上,脚边还散落着酒瓶子,颓废得像个叫花子。
今早不是还召集大臣们商议要事吗?
怎么才没多大会儿便成了这幅鬼样子了?
江卓昀闻着周围弥漫着的酒味儿,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头,侧头吩咐楚欢:“你去将门窗打开,这里面的味道太难闻了。”
楚欢立马领命去打开门窗。
江卓昀走到萧云钊的身边,抬脚踢了踢他的脚,一脸不悦地皱着眉头问道:“你不是寻我有要事商议吗?为何又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萧云钊,虽然我不打算让你做皇帝了,但你现在好歹还没退位,怎么就这么不注重自己的形象呢?”
作为一个皇帝,喝得烂醉,神色萎靡得仿佛被抛弃的小孩子一般。
实在是一点威严都没有。
看着就让人来气。
萧云钊被踢得有些疼,抬起眼帘,眼眶泛红,迷迷糊糊地拽着江卓昀的小腿,咽咽口水,一脸迷茫地问江卓昀:“六哥,朕问你,我母妃……是不是……父皇下令处死的?”
江卓昀眸色瞬间一沉,盯着眼眶泛红的萧云钊,半晌之后,才淡声问:“谁告诉你的?”
“你就直接告诉朕!是不是!”
萧云钊突然厉声道:“当年,我一直以为母妃是身体虚弱,在这无望的皇宫中将一身的精气耗没了才会……才会死去!可如今得知的时候却并非如此。六哥,你当初调查了这么多宫中的事,一定知道我母妃逝世的真相对不对?”
江卓昀轻叹了一声,转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垂眸望着跌坐在地上,眼眶中含泪,依旧执拗地望着自己的萧云钊,似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犹豫。
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出真相。
萧云钊却十分执拗,再次厉声道:“说啊!把你知道的真相告诉我!我不想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还是说,你想让我自己去亲自查一遍?”
“真相就那么好吗?为何一定要知道,糊涂的活着不就行了吗?”
江卓昀叹道:“即便真相是丑陋的,不堪的,颠覆你所有认知的,你也要知道吗?”
“是,我要知道!”
萧云钊十分坚定,眸光死死地盯着一脸淡然的江卓昀。
“既然这是你想要的,作为哥哥,我也不该再瞒着你了。”
江卓昀神色突然变得认真了,他低声道:“此事,其实不光是先帝的旨意,也是常皇后与你母妃做的一个交易。”
“交易?”
萧云钊听到交易这两个字,脑袋一阵轰鸣,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望向了江卓昀。
江卓昀像是验证他的猜想那般,轻轻地点了点头,淡声道:“不然你以为你为何会成为继我之后的第二个名正言顺的中宫嫡子?还不是因为你母妃答应常皇后自己赴死,将你的抚养权交给常皇后,让她能在无子的情况下稳坐皇后之位。而作为交换,常皇后需要庇护你,然后祝你登基为帝。”
萧云钊突然捂住脸,觉得荒谬极了。
自己的母妃,这辈子,除了年幼时的六哥唯一真心对他好的母妃,竟是以这么荒谬的理由离开他的。
压抑的哭声从萧云钊的指缝中传出来,他肩膀快速耸动,突然将脑袋埋进了膝盖之中,紧紧地抱着。
江卓昀淡漠的声音继续响起:“其实,当年,以你母妃的处境来说,这是护住你唯一的办法了。当年宫中不少皇子都死于非命,即便是作为中宫所出的我也难逃宿命,你母妃难免担忧你。当时皇后失去我之后,既想给自己的儿子稳固权势,便不能让自己中宫之位被人动摇,你便是一个很合适的棋子,但你的母妃还活在这个世上,你便不会全心全意只尊常皇后为母。”
萧云钊的哭声越发大了。
江卓昀诉说着残酷事实的声音却没有停下来:“所以,常皇后跟你母妃便做了一笔交易,借用了先帝之手,秘密处死了你的母妃,你便被过继到了常皇后的名下。”
“竟是这样的,竟然是这样的。”
萧云钊哭得大笑起来:“竟然是我害死了母妃,竟是我害死的。”
“不是你。”
江卓昀的眸色突然变得坚定起来,他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神奇力量,他认真道:“害死你母妃之人乃是常皇后,是贪念,她一边需要你巩固地位,一边又想要为萧诚屹铺路,这才说服先帝将你送去北疆,离得远远的。”
谜团一点点被揭开,萧云钊便觉得自己这些年真的是白活了。
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一直被蒙在鼓里。
若非今日有江卓昀为他解惑,他或许永远都不会怀疑自己母妃的死亡真相。
看着萧云钊崩溃痛苦的样子,江卓昀眯了眯眼,低声问道:“今日这一切,你是如何知晓的?是谁告诉了你?”
知道这些事的人早就被自己扫清了,萧云钊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江卓昀是真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