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卓昀还就不信了,萧云钊当真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离开京都城,想要给他来个金蝉脱壳?
想都别想。
当即,江卓昀便带着人马往宫中赶去,结果人才到皇宫门口,便被一众文武大臣给拦下了,首当其冲的乃是他自己的岳父苏岑。
江卓昀面无表情地下马,抬眸望向自己的岳父,苏岑上前一步,刚要拱手行礼,江卓昀便先一步朝他拱手,规规矩矩地出声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不知岳父大人与众多大臣聚集在宫门口所为何事?”
“想必王爷已经知晓皇上下旨禅位一事,微臣与诸位大臣接到圣旨后便匆匆往着宫门口赶来了。不过,就在片刻之前,皇上已经亲自见过咱们了,他……”
苏岑轻叹了一声,摇摇头道:“他扬言自己并非帝王之才,为帝三年也并未让咱们大庆百姓过上好日子,这些年来全都仰仗王爷扶持,他十分羞愧,深感王爷比他更适合成为帝王,造福百姓,带领咱们大庆更上一层楼。”
“他真是这般说的?”
江卓昀抬眸扫了站在苏岑身后的一众大臣们。
众人纷纷点头,却不言语。
郑万走了出来,朝着江卓昀拱手道:“微臣参见摄政王,王爷千岁。方才陛下确实亲自与微臣众人说了这番话,他说自己已无帝王之心,不是一个称职的好帝王,希望摄政王登基为帝后能带领朝臣,铲除外敌,庇护百姓,开创大庆盛世。”
“简直荒谬,这皇帝是他想做就做,不想做便不做的吗?”
江卓昀感觉自己被人摆了一道,心中十分不痛快,他脸色沉沉地问道:“他方才去何处了,你们可知晓?”
苏岑神色复杂地回答道:“禀王爷,陛下说他自请封为逍遥王,日后四处游历,以己之目望尽大庆山河,以己之足踏遍大庆国土,希望王爷登基为帝后,能庇护大庆百姓安泰。往后不必寻找他的踪迹,想要回来时,他便回来。”
“他想的倒是挺美,烂摊子往这儿一放人就跑了,以后什么事都不用管,潇潇洒洒便能过日子,简直痴心妄想!”
江卓昀冷嗤一声,转身便吩咐秦望带领御林军去将萧云钊给抓回来。
这时,炎王府的马车到了。
许久未见的萧炎显揭开马车帷幔走了出来,望着站在宫门口的众人,嘴角微微地勾了勾,抬脚走到江卓昀的身边来,幸灾乐祸地低声询问道:“皇上禅位于你,你准备何时登基?”
“三哥若是来挖苦我的,大可不必。”
江卓昀斜了萧炎显一眼,萧炎显瞬间就笑出了声:“我有什么好挖苦你的,做皇帝这事我想了很多年了,你若是不愿意,大可以让给我。”
“你想都别想。”
江卓昀轻嗤了一声,淡声道:“今日无事诸位都散了吧!至于禅位之事,我会与皇上商量清楚,后续如何,明日早朝时会与大家说清楚。”
“既然如此,老臣告退。”
“微臣告退。”
“臣等告退。”
江卓昀的话音刚落,文武大臣们便纷纷行礼告退,看着众人已经离开了,苏岑才抬脚上前一步,朝着萧炎显拱拱手,这才转眸望向江卓昀,神色颇为复杂地问道:“王爷,若是皇上执意要您为帝,您当如何?”
“岳父大人与小婿不必如此客气,像以前一般叫小婿阿昀即可。”
江卓昀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朝苏岑拱拱手,这才低声说:“若是他执意要小婿为帝,小婿当这个皇帝也是当得的,岳父大人不必担忧,做皇帝亦或是做摄政王,对小婿来说没有太大的差别。”
苏岑愣了愣,觉得自己的女婿说话太过于云淡风轻。
自古以来,哪一个朝代的皇帝不是为了做皇帝闹得天翻地覆,兄弟残杀,父子相搏,怎么到了皇上和自己女婿这里,便成了累赘了?
“岳父大人,时辰不早了,您且先忙,小婿该去寻皇上了。”
江卓昀见苏岑半晌不说话,微笑着朝他拱手。
苏岑急忙道:“好,你且去忙吧!我也该去处理政务了。”
苏岑刚走,萧炎显便走上前,一脸好奇地问江卓昀:“若是老七跑了,你当真愿意做这个皇帝?”
大概是被时间磨平了棱角,如今萧炎显对做皇帝这事已经没有太大的感觉了,他也十分清楚自己的六弟不是一个想要做皇帝之人。
但若是当真被老七坑了,他难道就真的愿意将自己束缚在皇宫之中吗?
江卓昀轻笑了一声,侧头问萧炎显:“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不愿意,只要你愿意之事,大概无人能强迫你。”
萧炎显毫不犹豫地出声道:“就算是老七耍赖,你随时可以将他抓回来。”
“话虽是这般说,但老七若非要将皇位交给我的话,我也没必要推诿。”
江卓昀眯了眯眼,姿态散漫地说:“做皇帝,或许也是个不错的体验,先将他带到跟前来再说吧!”
萧炎显沉思片刻之后,十分认真地对江卓昀说:“实话实说,你确实比老七合适一些,老七驭人之术不如你,心机谋算也不如你,你若是做皇帝,对大庆来说,应当是福。”
“哼,这还用你说。”
江卓昀轻嗤了一声,抬脚往前走,萧炎显赶紧跟上。
萧云钊是准备要离开的,但在京都城内,四处都是江卓昀的人,就算他是皇帝,也是走不了的。
不出三刻钟,江卓昀就在承乾点跟萧云钊见上面了。
他慢条斯理地倒一杯茶,递给萧云钊,抬眸望着他似笑非笑地问道:“老七,你这是准备做什么呢?金蝉脱壳还是过家家呢?”
萧云钊一点都不意外,他今日玩这招,其实也是存了想要试探江卓昀的心思,想看一看江卓昀在京都城内的势力究竟有多广大,谁知他用上了所有的可用之人,拼尽自己的全力,也不过是才两刻钟不到的时间就被江卓昀的人给拦下了。
这让他连挫败的心思都没有了。
他只觉得无力,荒谬,而又认命。
他是真的认命,也是真的认输了。
他的内心十分平静。
他就是比不过江卓昀。
“谁跟你过家家?”
萧云钊有些气闷地斜了江卓昀一眼,不悦地皱眉道:“这个皇位,原本就是说好的,解决叛军之后,你来坐。你不能出尔反尔,不是说好将锦州赐给我做封地吗?如今岂能反悔?”
萧炎显抬了抬眼帘,淡声道:“锦州倒是一个好去处,四季如春,鸟语花香,最是养人,若非父皇在时已经给我分了封地,我都想重选一个让人舒适的地方。”
除非是并无实权的闲散王爷。
不然,年岁渐长之后,总归要去往封地的。
“你这些年一直留在京都城内,也该去往封地了吧?”
萧云钊抬眸望了萧炎显一眼,神色淡淡地说道:“若是要留在朝中,有无要职,留着作甚?”
“水土不服。”
萧炎显淡淡地抬眸望了萧云钊一眼,神色淡然道:“要不要去往封地就不劳你费心了,本王心中有数。”
知道萧云钊不做皇帝,萧炎显连表面的平和都不愿意再假装了。
如今许多事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但不可否认萧云钊就是派人刺杀过他,差点让他魂归西天,又抢了他未婚妻为妻的事实。
萧云钊嘴角抽了抽,半晌没说话。
他这皇位还没让出去,他还是货真价实的皇帝呢!
萧炎显就这么不将他当回事。
等他真的成了闲散王爷之时,萧炎显还不得给他甩脸色?
“行了,老七,再问你一次,你确定要禅位给我?”
江卓昀转眸,神色淡淡地说道:“此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但凡我坐上皇帝之位,这把龙椅就跟你再无任何干系,往后的储君我定然是要册立我的儿子的,你便只能是个闲散王爷,你的儿子也只能顺袭你的王位,皇位再也不属于你的后人。”
萧云钊轻笑了一声,声音淡淡地说道:“这些事,我心中清楚,若是真的下定决心,我不会多此一举。六哥,你从小就比我聪明,如今更是各方面都比我强太多。我已经做过皇帝了,并不觉得做皇帝是一件多么美妙之事,你比我合适,将皇位禅让给你,我放心。”
“既然你已经考虑清楚了,也确定不会再反悔,那么这个皇位,我便要了。”
对于江卓昀来说,做皇帝还是做摄政王,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身份从来都不是他的束缚。
已经达成共识。
萧云钊说:“那便让钦天监寻个合适的日期,咱们将禅位仪式和你的登基大典定下来。”
“你去安排吧!”
江卓昀点头道:“这些事你熟悉一些,你去做,我放心。”
萧云钊:“……”
他还没退位,他还是皇帝,这就开始使唤他了吗?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怎么?此事很难?”
江卓昀见萧云钊半晌没回话,疑惑地问他。
萧云钊眼角抽了抽,一言难尽道:“不难。”
这些事对他来说,确实不难。
他好歹也是个皇帝,若是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他就真的该去上吊了。
江卓昀满意地点头:“行,不难就行,今日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话音落,他人刚站起身,就被萧云钊笑眯眯地给拦住了:“六哥,你左右也是要当皇帝的人了,应当提前适应一下做皇帝的滋味,如今案台上已经摆满了奏折,不若你先将奏折批阅完毕再离开也不迟。”
被奏折折腾得死去活来夜不能寐,睡不安寝的日子,终于要一去不复返了。
萧云钊只觉得浑身都舒畅了。
“什么奏折?现在皇帝还是你,批阅奏折乃是你自己的事。”
江卓昀一脸淡然地说道:“我还有事,先行告退。”
“六哥,你如今乃是摄政王,主持朝政,批阅奏折也是你的分内之事。”
萧云钊拦住江卓昀的去路,抬眸望着他,微笑着说:“六哥还请莫要推辞,朕知道你回府无事。”
“谁说无事?”
江卓昀皱眉,眸光淡淡地落在萧云钊拦在自己前面的胳膊上,声音寡淡道:“且让开,莫要拦路。”
“今日还请六哥留下。”
这些时日堆积起来的奏折已经多得案台上都堆不下了,若是他一个人批阅,还不知道要批阅到何事,既然已经决定不做皇帝了,他便无需再如此劳累了。
该是六哥忙的事,他绝不会伸手过多。
“你觉得你能拦得住我?”
江卓昀轻笑了一声,抬手拍了拍萧云钊的肩膀,眯眼淡声道:“不知老七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既然你还未禅位成功,我也还没登基,批阅奏折便是你该完成之事,你莫要再推辞。若是做不到,便将奏折分下去,让朝臣为你分担便是了。”
“这些要紧的奏折,岂能假手于人?”
萧云钊皱了皱眉,刚想要反驳江卓昀,江卓昀便笑了:“为何不能假手于人?只要足够信任,便可以将手中的事情分配下去。一个人的能力再强,终究是难敌四手,擅用可信之人,能用可用之人,许多事情便会很轻松地解决。你当初就是不愿意将许多事假手于人,才会无能人可用。”
萧云钊:“……”
突然想到朝中那些唯唯诺诺,有事就只会当鹌鹑埋头不语的文武百官,心头不是一般地哽。
江卓昀喟叹着拍了拍萧云钊的肩膀:“你自己好生忙活吧!先行一步。”
萧炎显也跟着拱拱手,淡声道:“告退。”
话音落,跟在了江卓昀的身后,两人先后离开承乾殿。
萧云钊转眸神色复杂地望着堆积成山的奏折,淡声问楚欢:“你觉得六哥所言如何?”
楚欢刚受过刑,差点去了半条命,如今强撑着在萧云钊的身边伺候,闻言轻轻地扯了扯嘴,低声道:“主子所言极是。”
“呵,不愧是六哥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你主子所言极是。”
萧云钊冷笑了一声:“楚欢,你且离开吧!回到你主子身边,往后朕都无需你伺候了。”
他既然要走,就没必要再将楚欢带上了。
楚欢终究是江卓昀的人。
将楚欢带在身边,便是将江卓昀的眼睛带在了身边。
他是输了,也认了,但该有的尊严和底线,他必须要捍卫。
楚欢脸色一白,错愕地抬眸望向萧云钊,张了张嘴,沉默了片刻之后,才低声道:“皇上,奴婢想留在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