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元骁落座后,萧慕苏也跟着落座了,然后抬眸望向自己的父皇,笑着说:“父皇,人已经到齐了,咱们开始用膳吧?”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是筷子他已经拿起来了,眼睛也已经直勾勾地盯在了红烧肉上。
萧允淳颇为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刚想要训斥他两声,苏元娇便先一步出声道:“好了好了,孩子们肚子都饿了,赶紧用膳吧!”
萧允淳嫌弃的表情瞬间一变,点头笑着说:“好,为夫正有此意。”
萧慕苏嘴角狠狠地抽了抽,扭头跟宋愿对视了一眼。
现在说什么正有此意,方才那副就差没提筷子抽人的人又是谁?
“用膳吧!”
萧允淳提起筷子,才刚夹了一筷菜,萧慕苏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将筷子递向了红烧肉,看得萧允淳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然而下一瞬,萧慕苏便笑嘻嘻地将红烧肉放到了苏元骁的碗中,扬眉笑得灿烂:“舅舅,这是苏苏最喜欢吃的红烧肉,美味可口,入口即化,一点都不油腻,味道极好,母后都说舅舅瘦了许多,苏苏见舅舅确实瘦了,还请舅舅多吃一些,长胖胖的才健康。”
苏元骁闻言,心中一阵火热,他点头微笑着说:“好,多谢苏苏,我会多吃一些的。”
“嘿嘿,舅舅再尝一尝别的菜,都十分好吃,都是御膳房精心烹饪的,每一样都是美味。”
萧慕苏扬眉笑得灿烂,然后提着筷子就给宋愿夹菜。
萧允淳见自己的儿子吃个饭笑得跟个傻子一般,忍不住皱眉道:“萧慕苏,为父有没有教过你,食不言寝不语?”
萧慕苏闻言,耷拉着脑袋,轻轻点点头,便闭嘴不言了。
苏元娇轻叹了一声,无奈地望了萧允淳一眼,萧允淳站起身来给苏元娇添了一碗汤递过去,低声说:“你已经用过膳了,便再喝碗汤,吃吃菜吧!”
苏元娇点头应道:“好。”
萧慕苏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能说出那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苏元骁在一旁看着,心中为妹妹欢喜,又对他们夫妻之间的相处方式心生艳羡。
若是他当初能够如同皇上对娇娇这般宠爱和坚定,他和崔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一顿饭用完,时辰便也不早了,两个小崽子被桃儿和妙语带下去歇息了,三个大人围坐在软榻边上。
苏元娇抬眸望向苏元骁,一脸心疼地说:“哥哥,这些时日府中发生的事情,今日娘亲进宫都给我说了,我……”
“娇娇。”
苏元娇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苏元骁便忍不住打断了她,原本还算柔和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神色淡淡地说:“这些事,你不必多管了,我跟母亲如何,是我跟母亲的事,我不知道母亲都给你说了些什么,但怎么做,我心中清楚。”
苏元娇原本想说点什么,现在是彻底哑口无言了。
她抿了抿唇,沉思片刻之后,刚要开口,萧允淳便抬眸淡淡地扫了苏元骁一眼,声音寡淡地说:“大舅子,娇娇并未得罪你,想要劝劝你,关心你也是出于兄妹之情,你若是不高兴,往后朕不会让她多管闲事,但请你注意你对她说话的态度。不能护住自己的女人,并不是娇娇的错,你总不能因为你自己将事情弄得一团糟,就能将火气发到别人的身上去。娇娇跟你是亲兄妹,不会与你生气,更不会计较,可是朕见不得旁人对她不敬。”
苏元娇扭头,见自家夫君的脸色确实很不好看。
她急忙出声道:“阿昀,哥哥没有对我不敬。”
虽然她现在已经贵为皇后,乃是一国之母了,但哥哥始终是她的家人,是从小就宠着她长大的亲人,亲人之间说话何来敬不敬之说?
若是将敬不敬拿到明面上来说,就显得太过生疏了。
跟自己的亲人也变得不像亲人了。
萧允淳望了一脸焦急的苏元娇一眼,随后转眸表情淡漠地望向苏元骁,淡声道:“娇娇方才说你没有不敬她,朕知道你们兄妹之间感情极好,但这不是你逾越的理由。大舅子,娇娇不仅仅是你的妹妹,更是朕的皇后,是一国之母,乃是整个大庆最尊贵的女人,她值得被尊重。方才朕所言或许太过于严厉了些,但没有哪一句是说错了的,还望大舅子好生想一想。”
苏元骁站起身来,揭开衣袍跪下去,给萧允淳磕了一个头,神色认真地说:“微臣谨记皇上提点。”
苏元娇见状,表情有些绷不住,眼底满是担忧。
萧允淳轻哼了一声,低声说:“大舅子且起来坐着吧!今日在皇后的寝宫,咱们就不必在意这些君臣之礼。不过还请你日后做事多想想,莫要让皇后忧心。”
苏元骁点点头,站起身来,拱手道:“是,微臣明白了。”
苏元娇抬眸望着自己神色严肃的哥哥,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低声说:“哥哥,你且坐下吧!方才阿昀所言,你莫要介意,他只是太担心我了。”
“微臣不会介意,皇上所言并无不妥,您是大庆的皇后,理应得到尊重,方才是微臣情急之下冒犯了娘娘。”
苏元骁一脸认真地说:“冒犯之处,还请娘娘降罪。”
苏元娇闻言,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好好的兄妹之间,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原本是亲人,瞬间变成了君臣,还这般生疏。
苏元娇心中无奈,千言万语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了,她只能望着自己的兄长,低声说:“哥哥,方才阿昀所言,本不是我的意思,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一起长大,是家人是亲人,不管咱们之间的身份如何变换,这都是我们这辈子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你在我的心里,十分重要,娘亲也是,我只是不喜欢我十分在意的两个人都过得不快活,并非想要插手你的任何事情。”
她并不想多管闲事,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但是自己家人的事,又怎么会是闲事?
诚然,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是不该插手娘家事的。
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人过得不好,彼此生出怨气来。
苏元骁闻言,心中有些难受,他又何尝不知道,只是情绪一下子上来,没控制住,就说出了让自己也后悔的话。
他这段时间,实在是太糟糕了。
情绪糟糕得一塌糊涂,日子也过得一塌糊涂。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这副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
实在是太丑陋了。
“哥哥,若是你哪一日想通了,愿意心平气和地跟我像以前一般高高兴兴地聊聊天,再来寻我吧!今日是我不好,没注意到你的情绪,让你不高兴了。”
苏元娇善解人意地低声说:“娘亲也已经决定不会再插手你的事情,你接下来也会清净许多,无论如何,还请你不要太过于责怪她,她虽然做事情的方式不对,但对你没有坏心。”
自己的母亲有时候想法太过于自我,欠缺考虑,这才伤害到了身边之人。
但她是绝对没有坏心的。
苏元骁自然清楚这一点,他抿了抿唇,神色十分复杂地望着苏元娇,半晌之后才低声说:“你想说的话,我都已经知道了,其实你什么都不必说,我心中清楚。我跟母亲的事,你也不必劝我,更无需多管,你现在身子重,也快要生产了,就好生好养身子,高高兴兴的便好。”
苏元娇闻言,心中十分不是滋味,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苏元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来,神色柔和地说:“都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你只要照顾好你自己就行,这些烦心事无需你来考虑。”
他话音刚落,由衷地笑了笑,轻声说:“娇娇,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了,就该好生享受享受,而不是去掺和别人的不幸。为兄希望你永远活在阳光下,生长在花香中,而不是去为了身边人的这点小小的不愉快耿耿于怀。”
苏元娇闻言,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她摇摇头,失笑道:“你跟娘亲都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最幸福的人不仅仅是被养护在温暖的宫殿中才叫最幸福,而是看着身边的人都能过得好,都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司见惯了人间百态,依旧相信阳光,相信花香,而非眼里所见只有阳光和花香。那样并不是幸福,而是无知。”
没有经历过痛苦的人,又怎么能体会到幸福的滋味?
没有尝试过苦涩的人,又怎么会明白甘甜的难得?
没有经历过风雨之人,又怎么会觉得灿烂的阳光是美好而温暖的?
当一个人对所得的一切都习以为常的时候,他就会丧失对幸福的感知力。
苏元骁闻言,笑了笑,神色认真地说:“可即便是这样,为兄也不希望你去见那些不堪的人生百态,不像你为我们的不幸而忧心。方才皇上所言极是,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女人,是为兄无能,与旁人没有任何关系。所有造成的后果,都应该自己承担,而不是累及旁人与我一同难受。”
苏元娇知道自己的兄长是一个执拗之人。
如今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萧允淳伸手拉住了苏元娇的小手,轻声说:“大舅子所言极是,旁人的事情,只有旁人才有去解决的资格,只有他自己能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你只要管好你自己便好了,只要你好了,旁人也就好了。”
瞧着时辰不早了,苏元骁站起身来,屈膝拱手道:“时辰不早了,微臣便先一步回御书房去了,还请皇后娘娘莫要忧心微臣,微臣告退。”
见自己的哥哥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苏元娇无可奈何,只能轻轻点头道:“哥哥要忙便先去忙吧!”
“是。”
苏元骁恭敬地点头之后,转身大步离去。
苏元娇这才轻轻地也捏了捏萧允淳的大手,神色纠结地轻叹着说:“阿昀,我是不是真的有些多管闲事了?”
“没有,你关心亲人,怎么能说是多管闲事呢?”
萧允淳微笑着说:“是他不识好歹。”
苏元娇闻言,噗呲一声就笑出了声,随后表情又低落起来,她低声说:“哥哥不是不识好歹,而是已经决定的事,便很难更改。现在看着哥哥瘦了,脸上再也见不到以前那般温润爽朗的笑容了,觉得有些心疼。若是崔莯能回来,或许还会好一些,可是崔莯如今已经跟别的男人成婚怀孕了,哥哥这辈子怕是很难快乐了。”
“你不要再想这么多了,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他当初那般做的时候,就该做好承受一切后果的准备。若是后果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那也是他自己该尝的苦果。”
萧允淳虽然疼爱自己的媳妇儿,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他说:“当初崔莯在的时候,许多事他并非毫无所觉,但那时既然没有出手选择了默认一切事情的发生,甚至……主动做了一些破坏夫妻感情的事情,那今日这一遭就不值得同情。”
因果因果,有因必有果。
因为有了让人伤心失望绝望的因之后,导致自己伤痛欲绝的后果也得自己承受着。
虽然苏元骁是自己的大舅子,但萧允淳依旧觉得他不值得同情,甚至是活该。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想明白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
退一万步说,当初就算萧淑钰给他纳妾,他若是不去碰,也没人会真的脱掉他的裤子,逼着他跟那两个女人行夫妻之礼。
可他人都已经睡了,还都怀孕生子了,让自己心悦之人受尽委屈,那相应的,人跑了,跟别的男人成婚生子了,这份辛酸苦楚,也只能他自己给咽下去。
苏元娇听得眉头紧皱,想了半晌之后,抬眸望着萧允淳,没好气地说:“你这话说的还真是绝情。”
“此话并非绝情,而是事实。”
萧允淳认真地说:“事实就是这般残酷的,自己想要什么,就得去守护什么,而不是心里想要,却时刻都坐着伤害之事,这样导致的后果不如人意,都在情理之中。”
苏元娇闻言,垂下了眼帘,心中也是认同自己丈夫的说法的。
只是,受伤之人毕竟是自己的哥哥,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冷漠地去想自己的哥哥到了如今这一步,究竟是不是活该了。
她只想要自己的哥哥过得好一些。
但是失去所爱的痛苦,足以让他今后的人生一片荒芜,又何来的好过?
“你这小脑袋瓜就不要想这么多烦心事了,以后岳母若是再进宫给你说这些事,你左耳进右耳出便是,不要再为此耗费心神了。”
萧允淳伸手摸了摸苏元娇圆滚滚的肚子,微笑着说:“你只需要养好身子,跟咱们的孩子好好的,就已经足够了。岳母跟大舅子之间的矛盾,只能由他们自己来解开,旁人插手得太多也是枉然。”
苏元娇现在连跟自己的兄长沟通都做不好,又如何插手?
她点点头,应声道:“我知道了。”
“这才是为夫的乖媳妇儿。”
萧允淳笑着捏了捏苏元娇的小脸蛋,笑呵呵地说:“你高兴一些,别总是愁眉苦脸的,为夫乃是你最亲近之人,都没让你这般难受过,旁人就更不许了。”
苏元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拉下萧允淳的大手,拿在手中把玩,眸色柔和地笑着说:“你是真的霸道,你虽然是我的夫君,可他们是我的亲人,在我的心里都是极为重要之人,我忧心一些不是正常的吗?你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便算了,怎么连我想什么都要管了?”
“为夫管你,还不是不想让你被这些烦心事所扰?”
萧允淳抬起另外一只手捏了捏苏元娇的鼻尖儿,笑着说:“你就是太闲了,才会有这么多操心事,等你什么时候将孩子生下来,有孩子闹腾,你没这么闲了,大概也就没有时间考虑旁人这么多事情了。”
“什么旁人啊?那是我亲娘和我亲哥哥。”
苏元娇低声说:“你不是要忙吗?赶紧忙你的去。”
“什么忙能有陪着你更重要?”
萧允淳拉着苏元娇的小手,一脸感慨地说:“做皇帝事情就是多,还没有以前做将军的时候可以整日整日地守在你身边快活。”
“那你现在都已经当皇帝了,能怎么办呢?现在整个大庆,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了,我觉得咱们夫妻二人也不必时时刻刻都粘在一起。”
苏元娇笑着说:“有一句话叫做远香近臭,若是每日都凑在一起,矛盾自然而然就产生了,原本的美好也会变得琐碎。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可是为夫就想要朝朝暮暮。”
萧允淳轻笑着说:“在为夫的眼中,你永远都是香的,永远都是美好的,若是深爱一人,却不盼着朝朝暮暮,那便说明还不够爱。可是为夫对你,却不仅仅在于朝朝暮暮,而是时时刻刻,岁岁年年,生生世世。”
“你好肉麻啊!”
苏元娇被说得打了个哆嗦,突然笑起来,伸手捶了萧允淳的胸口一下,便被抓住了小手,她笑着说:“这些肉麻兮兮的话,也就你说出来不觉得酸。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
“什么老夫老妻,就算咱们在一起一辈子,你也都是为夫的娇娇软软的小媳妇儿。这些发自肺腑的情话对你说一辈子都不会够的,况且,为夫知道你爱听。”
萧允淳从来都不是一个藏着掖着之人,他对他心爱之人都表达不完自己的心意,又怎么会觉得肉麻?
苏元娇确实爱听这些话。
这样会让她有时刻被喜爱着,被重视的感觉。
但是女孩子,又时候就是口是心非。
心里十分喜欢,嘴巴上却要扭捏傲娇一下,撒撒娇。
萧允淳将苏元娇的小心思拿捏得死死的。
两人腻歪了一小会儿,苏元娇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开始赶人了:“你别总是窝在我的寝殿,自己该干嘛就干嘛去吧!不然你又得晚些回来了,我还想等着你一起回来用晚膳呢!”
萧允淳也想着时辰不早了,再拖下去确实就不能早点回来了,有些依依不舍地放开了苏元娇的小手,黏黏糊糊地说:“那好,为夫就先去忙碌了。”
“好的,你去吧!”
苏元娇点头,将手给收回来了,坐好了,抬眸望着依依不舍的萧允淳,笑着说:“你快去快回,我等你回来。”
萧允淳点头,转身大步走出去,两步之后突然停住脚步,连忙扭头回来,俯身抱住苏元娇的脸颊,狠狠地亲了一口之后,才直起身来转身大步离去了。
苏元娇被亲得有些发懵,半晌之后才抬手摸了摸自己被狠狠亲了一下的唇瓣,随后扬眉笑了一声,低声说:“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