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弩?这倒是巧了,”风茗闻言似是想到了些什么,说道,“我记得为孟少卿预留的那间房中,便有一把撤了弦辙的银弩做挂饰。”
孟琅书倒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是么?不如便去看看吧。”
廷尉寺派来调查的官吏并不算少,此刻已分散去了各个厢房进行调查,他们一行人便先行来到了东侧第二间厢房之中。
“这就是方才风小姐所说的银弩了。”梁管事为他们打开了房门,又点亮了烛台,这才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银弩说道,“虽然没有弦辙,却也有相配的箭,不知各位可需要一观?”
孟琅书环顾了一番屋中的景象:“取来看看吧。”
梁管事从书桌的暗格之中取出了一支约摸三寸的银色小箭,递给了孟琅书。后者接过银箭细细察看了一番,蹙眉:“我原以为蛇牙中空,恰可置于箭头之上,再从他处寻来弩弦的替代物,便可将人射杀。但如今看来,蛇牙剧毒而箭头为银制,置于其上箭头必会发黑,故而并非如此。”
“只是即便如此还是疑点不少,”风茗思索片刻,不甚赞同,她看着那只精巧的银纹弩,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微妙的异常,“譬如何物能替代原本的弩弦,蛇牙如何固定在箭头,射中后如何将蛇牙留下而弩箭带走……都是无解。”
“或许还是忽视了些什么,”孟琅书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就此否认这个猜测,他似是忽而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梁管事,“听闻是你在事发后将各处的客人请到主厅,那么你当时可曾来这里看过?”
“确实来过。”梁管事并不隐瞒,“只是觉得空屋易藏人,还是检查一番为上。”
“听说傍晚之时这里曾也出现过蛇?”
“是,不过只是虚惊一场,并非是什么剧毒之物,此事大人可以询问风小姐。”梁管事说着看了风茗一眼。
“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况?”
“只是被蛇袭击的仆人打翻了桌上的笔墨纸砚而已,”梁管事说着指了指书桌,“大人也可以看见那几支毛笔上因此沾了不少的墨。”
孟琅书上前察看了一番,果真也如他所言,似乎一切都没有任何异常。
“既然如此,我便先行去其他厢房看一看,若有发现,再来告知于孟少卿,如何?”风茗见他在屋中踱步着,便先行开口,问道。
“风茗姑娘大可自便。”对方偏过头看向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一次真是麻烦商会了。”
“石大人之死于我们也算是有不少影响,孟少卿不必客气。”风茗微微一欠身,“风茗先行告退了。”说罢,见对默然颔首,便就此退了出去。
风茗在回廊上只是踌躇了片刻,便举步向着东侧第一间厢房走去。尽管目前的线索并不明朗,但将所有厢房调查一遍,总归不会出错。
东侧第一间厢房是梁管事所留宿的地方,所谓的冰窖便在此厢房的地下。这间厢房布置得颇为检漏,屋中的事物也是在窗外便可尽收眼底。屋内床铺整洁,半边的床帐垂落在床面上,风茗直觉有什么异常之处,但究竟何处有异常,她一时却也说不上来。书桌上略显凌乱地放着几本账目,烛台边放着一把带着几点锈迹的剪刀,刀刃处似有几处小缺口,应当为了剪去灯芯而准备的。
走到东侧第三间厢房外时,风茗远远地便看见苏敬则正背对着站在屋中的锦瑟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风茗姑娘?”尚未走近,对方便似乎听到了响动,转过身来礼貌地笑了笑,“可是有了什么发现?”
“尚未有什么发现,只是随意走走,不知……苏寺丞在此可有什么头绪?”风茗微微垂眸,目光也落在那锦瑟之上,反问,却并不觉得他会给出肯定的答案。
“算不上有什么头绪,只不过觉得有些地方很值得注意罢了。”苏敬则依然温和地笑着,黑眸里也沉着淡淡的笑意,他随手拨了一下瑟弦,“风茗姑娘想必也知道,新换上的弦音准极易出现偏差,由此听来,白日里崩断后新换上的,恰是高音琴弦。”
“……愿闻其详。”
“秦筝锦瑟之弦,强劲者为高音。”
风茗脑海之中一瞬间便有一丝微光穿过:“只是想要调查清楚白日里断弦的去向,恐怕不易。”
“白日之事自然不易,但如果只是眼下……想必并没有这么困难。”
“……明白了,多谢苏寺丞提点。”风茗敛起目光微微欠身,道了一声“告辞”后,便离开了此处。
她穿过庭院,随意地沿着西侧的走廊一一看过这几间厢房。第五间厢房也确如苏敬则所言,是唯一一间放置了古琴的的轩室,墙壁上画卷中的一簇红花绘得极为精致,却透着几分格格不入之感,引得她不禁又多看了几眼。
但她很快便在看到不远处第二间厢房前的一个身影之后放下了这些无关紧要的思绪,带着心中的最后几个疑问,举步迎了上去。
沈砚卿正负手站在第二间厢房的窗边,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听得脚步声渐近也不曾回首,直到风茗来到了近前,方才开口微微笑道:“可有什么进展?”
“大致猜到了凶手的手法,不过尚有几处细节不甚明了,且……”风茗说到此处微微蹙眉,偏过头凝视着屋内那幅凤栖梧桐的画卷,“我并不能确定是谁。”
“自然是一个——”沈砚卿无所谓地笑了笑,看向主厅堂的方向,“便于潜入主厅及东侧厢房,且受到石斐绝对信任的人。”
“先生如何能确定呢?”
“如今看来除他以外,不会再有其他可能。”沈砚卿远远地看着东侧厢房之中正陆陆续续地有廷尉寺的官吏走出,回到主厅堂,“看来他们调查得也差不多了。”
“不知先生这一次有何打算?”回想起上一次商会作壁上观的态度,风茗出于谨慎,征询道。
“恐怕这一次要主动出手了。”沈砚卿轻叹一声,沉思道,“廷尉寺想必是不会深究背后的江湖势力的,而若是由他们揭出真相,也不足以引出蛰伏于此的其他势力。”
“还有其他……”风茗略有几分惊讶。
“不然他们何至于如此大费周折地定计?笃定风城会与雪岭撕破脸么?”沈砚卿说着不禁冷笑一声,“怕是在……防着什么知根知底的人。”
“或许便是曾经与他们合作过的势力?”风茗蹙眉,“石斐与雪岭合作周转醉生散,而雪岭能在洛都来去自如,靠的倒的确不可能只是区区一个石斐。”
“聪明。西坊之变……很不简单。”
“……”风茗微微阖眼沉默片刻,重又抬眸,语气坚定,“虽然幕后之事尚不明朗,但此番‘引蛇出洞’之计,若由先生亲自动手未免有些招摇……不妨便交给我吧。”
这一次轮到了沈砚卿露出了几分惊讶的神色,正视着风茗的双眼:“证据之中若出了什么纰漏多半会旁生枝节,你……不必勉强。”
“风茗的这些推理论断之技皆是拜先生所授,如今已逾三年,先生可是对风茗……没有信心?”面对着他那双色泽纯粹温暖的眸子,风茗的目光不禁闪烁了一下,话语一顿。
良久,沈砚卿轻声一笑,调侃道:“你若再不去,廷尉寺怕是已经要将凶手捉拿归案了。”
“……?”风茗一愣。
“你若是真的有所把握,便尽管放手去做吧,不必有所顾虑。”沈砚卿不知是有何考虑,并未再多劝阻什么,只是微微颔首。
“必不负期望。”风茗欠身向他笑了笑,转而便也向着主厅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