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茯忙去扶那虚弱的玲珑,也顾不得去打量这厅里都有什么人。
身后,却传来一个女人怒斥声音,“快些将她们扶起来。”
扔她二人的婆子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李馥。
直至李馥身边那丫鬟走过来,“还愣着作甚,王妃的话你们没听到么?”
两婆子回过神,确定是没听错,这才连忙将人扶着坐到椅子上。心里纳闷不已,不是说要将这俩女人做女奴的么?如今又要赐座,为的是哪般可李馥已经叫来了人,将一颗丹药送到玲珑的嘴边。
孟茯紧张不已,忙起身去拦。
却听李馥开口道:“孟大夫不必担心,这是可恢复她内力的丹药。”
孟茯当然不信,这李馥跟那李世白是宗亲,一伙人,如何能信?
李馥也不急,当下只将这婢女婆子们都屏退下去,唯独留了那心腹丫鬟,然后朝孟茯行了一礼,“李馥代大齐朝廷感谢孟大夫为大齐所做的一切。”
孟茯有些弄不清楚,心里倒是想到了那哈青马上面去,但这李馥如今是忽云王的王妃,孟茯又怕她诈自己,于是装作一副不懂的样子。
李馥见了,似乎也明白她的防人之心,只让心腹丫鬟给玲珑吃了药,然后朝玲珑道:“你若是不放心,三息后可调息试一试,便晓得本宫的话是真是假。”
玲珑这会儿已经吞下药了,听着她的话,也试着坐直了身体,慢慢敛下气息来。
而孟茯也正听着李馥与她说李世白找她,劫了孟茯来这府上做女奴的事因。
又朝孟茯道歉,“倘若不是遇到沈大人,李馥便犯下了一个弥天大错。”
原来李馥与李世白别开后,半途遇到沈夜澜递来的信,自然少不得要提那哈青马的事情,然后让她暗中出手帮忙,尽量将这时间拖得久一些,也好为韩宣云他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本宫如今虽为辽国王妃,可终究是大齐血脉,心中也盼望着有朝一日,大齐能恢复从前的鼎盛繁荣,百姓们也不必再受人欺负践踏。”她虽被远嫁到这大辽,被迫离开故土家乡,可心中始终保持着赤子之心,希望她的国家有朝一日能鼎盛起来。
她说了诸多,见孟茯仍旧还不信,方拿出一个信笺来,递给孟茯:“本宫知晓犯错后,立即与沈大人告知此事,也好让沈大人防备着那李世白一些,沈大人也托付本宫,先将孟大夫留在府上,待到他离开上京城之日,一并带着孟大夫离开。”
怕孟茯不信,所以留了信物。
信物不是别的,就是孟茯给沈夜澜写的借条。
孟茯甚至都没拿出来,就给认出来了,方相信了她的话。
当下也忙朝那李馥道歉:“是民女错怪了殿下。”
“孟大夫不必如此,也是本宫错在先,为了一己私欲,险些造成祸事,成了这大齐罪人。”李馥是真的没有想到,眼前的孟茯竟然将几代人都没有成功的事情办成了。
她对孟茯心里不禁有些油然敬佩起来。
而此刻的玲珑已经恢复过来,也朝李馥行礼道谢。
“本宫已让人收拾出一处小院,就麻烦孟大夫在府上委屈一阵子了。”马匹的事情,显然瞒不住多久,到时候外面只怕要闹起来一回,孟茯在外的确不安全。
孟茯又谢了一回,方在丫鬟的指引下,到李馥为她们安排的小院里歇下。
这人生颇有些大起大落,明明上一刻还是阶下囚,如今却成了座上宾。
当然孟茯最为意外的是,这位李馥公主居然是胸怀大义之人。本来听着她为了报复李蓉,而答应了李世白,将自己抓来做女奴。
应该是个眦睚必报之人,她被李蓉害得和亲,也不想让李蓉过得舒心,可没想到在在知道自己为齐国得了六千匹哈青马后,马上就舍弃了她对李蓉的报复之心,转而将自己奉为座上宾。
可见在大仁大义面前,她那点小仇怨恨都算不得什么了。
解去了束胸带,总算可以正常着装了,而此刻孟茯也才留意到,这王府的一切设计,似乎都偏向大齐风格,在这上京城只怕再也挑不出第二座这样的府邸了,因此好奇不已,“忽云王对这李馥公主应该十分宠爱吧?”
玲珑到底是土著,又不像是孟茯一样从前在姜家村那样的小地方,所以多少知晓一些,“听说忽云王是接亲路上就看中了李馥公主,所以直接给抢了去,然后送了十个美人给辽王。”
所以外面又称李馥为十美王妃,只因她是忽云王用十个美人换回来的王妃,很少有人想起她原本的封号是平安。
“原是如此。府上可有侧妃?”孟茯方才来的时候,见着王府里有不少小院楼,好像都是有住着人的。
“自然是有的,不过忽云王最宠爱的,还是咱们李馥公主,而且她身份高贵,是这府上的女主人。”玲珑话是这样说,但心里却有些担心,“不过有一位侧妃娘娘,好像是夏国公主,听说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疯了。咱们最好还是不要随意乱走。”
孟茯连点头,“这位侧妃为何疯的?”
玲珑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孟茯好好科普一下当下各国局势了。“这位夏国公主是前夏国皇帝的胞妹,夏国皇帝忽然暴毙而亡,二殿下也没了消息,她王叔匆忙登基后,又正好遇到夏国灾荒,就将她嫁来换了不少牛羊。”
这换做是个正常人,都会疯的吧?
这样说来,比起李馥,这位夏国公主反而更可怜了。
这时候听玲珑说道:“李馥公主是忽云王抢来的,这夏国公主因送来的时候已经疯了,虽也美貌,可却早已枯瘦如柴,辽王不喜才扔给忽云王的。”
孟茯听着,却是觉得这些公主的荣华富贵也不是白白享受的,这国家真遇着什么,皇子们还没出力,倒是她们这些做公主的,先被拉来顶上了。
又有些觉得不公平,一样是自己的骨血,为何国仇家恨,要一个女人来解决呢?
晚些,李馥打发人送来了不少正宗的齐国菜肴。
想来是她陪嫁的厨子亲自做的,孟茯和玲珑也终于吃了一顿家乡口味。
都说月是故乡的明。孟茯觉得这菜也是故乡的更合口味。
住了几日,李馥过来找过孟茯一次,两人也算是熟络起来。
想是因为年纪相近,三观又相同,所以聊得十分投机。
只是聊得尽兴了,李馥却反而叹气起来。
“怎又忽然不高兴了?”孟茯问她。
李馥有些不舍地看着孟茯,“兴许再过半个月,你就要随着沈大人走了,这一走只怕此生再难见面了,虽可书信来往,可是终究不如相见言语。”
孟茯到这个世界一年半有余了,真正能聊到一起的,还是这李馥,所以算起来,她是自己唯一的朋友了。所以听到她这话,一时也伤感起来,不由得垂下头,“是啊,以后再要见面,只怕是艰难了。”
两人正是伤感着,忽然听到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也亏得是白日青天里,若是晚上,还不知要吓得多少人瑟瑟发抖呢!
孟茯忙朝李馥看去,“这是?”
“是拓跋侧妃,她有失心疯,已许久没有复发了,今日不知怎的?”李馥说着,便忙要起身。她是这府上的女主人,府里发生什么事情,自然要由着她来处理。
孟茯见她要走,也急忙起身,“我是大夫,虽对于这一类病症不舒服,但兴许能想办法先将她安抚镇定住。”
这么叫着,的确是叫人渗得慌。
李馥也没有拒绝,“她疯起来的时候,什么都咬,你跟在我身后。”
孟茯颔首,当下与她一起去了拓跋筝住的院落。
与别的院子不一样,这里布置十分简单,院子里甚至一棵树都没有。
或者说原来是有的,只是因为怕她上吊,所以都给移走了。
孟茯随着李馥进去,但见一个枯瘦如柴的女人披头散发,这寒凉的天气,她只穿着一件身白色的裙子,四肢僵硬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口中一面发出那渗人的惨叫声。
几个婆子压不住她,见了李馥犹如见了救兵,忙迎了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这些日子里不都好好的么?怎么就忽然复发了么?李馥问着,一面要进去。
就叫一个婆子拦住,“王妃莫要进去,都是那新来的侍女不知道,将侧妃那破旧的香囊烧了。”
听到这话,李馥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孟茯有些不解:“是什么香囊,给她在找一个一样的不可么?”
李馥摇着头,“那是她从夏国带着来,唯一剩下的贴身物件了。”上哪了去找一个一样的?
孟茯听罢,原来是如此,想来那香囊对这拓跋侧妃也十分重要,但还是提议道:“去坊间买一个一样的不可么?”这上京城里,也有夏国人的商铺。
李馥不知道行不行,只是如今也没别的法子了,当下便打发人去。
可东西也不是马上就能买回来的,总不能叫她这样一直叫着吧?正是发愁,却见孟茯从荷包里拿出一枚戒指,“这个是我一个夏国病人给的,因她说是贵重物品,所以我就带在身边,想着有机会还回去的,让人先拿去给她,看看能不能让她先冷静下来。”那是一枚有夏国标志性的花纹的戒指,上面还镶了一颗豌豆大小的蓝宝石。
那是当初她给那夏国女人诊治的时候,她从手上摘给自己的,说从前是她最重要的东西,但孟茯的到来,让她的儿子顺利出生。
她的儿子就成了她平生最宝贵的宝贝,所以便将手上的戒指给了孟茯。
孟茯是不要的,可见着自己拒绝,她情绪变得激动,便收起来,想着等她孩子大一些,自己再送给那孩子。
可是现在为了让拓跋筝镇定下来,她便将这戒指拿出来。
李馥有些半信半疑,不知这戒指到底有没有用,但还是让人送去给拓跋筝。
照顾拓跋筝的婆子将戒指接了过去,心惊胆颤地送到拓跋筝眼前去。
那拓跋筝原本是没有打算看的,是婆子哄着她,“侧妃,您瞧上面还有颗好看的蓝宝石呢。”
然她才看了过去,所有的情绪好像再那一瞬间都戛然而止,很快将那戒指一把夺了过去,恶狠狠地质问着婆子,“哪里来的?”
婆子被她吓得不轻,忙朝后退,没想到她竟然追到了门口,似乎觉得外面的光线有些刺目,她忙又退了回去,颇有些像是那见不得光的鬼·魂一般。
她面毫无血色,瘦得皮包骨肉,房间门窗又紧闭着,灯盏烛台全都被她打翻了,所以阴暗的灯光下,只瞧着她一脸惨白,甚是恐怖。
那枚蓝宝石戒指,被她紧紧地捏在手心,一双阴沉沉的眸子,在众人身上肆意地扫视着。
李馥生怕吓着孟茯,下意识拉她到自己的身后去。
这时,拓跋筝又问:“哪里来的!”可能因为她平日叫得多了,嗓音已经发生了变化,叫人听了莫名觉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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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婆子吓得不轻,不敢搭话,好似生怕拓跋筝冲上来一把掐住她的喉咙一般。
倒是李馥,到底是宫廷长大的公主,这胆识大些,又可能看着拓跋筝如今的模样,心里可怜,声音放柔了些,壮着胆子走过去:“阿筝,最艰难的日子你都挺过来了?你就好好的吧!”
这话,有些像是求她一般。
可拓跋筝转动着那空洞洞的眼珠子看了她一回,捧着戒指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朝着里面飞快地跑进去了。
白色的影子很快就消失在那黑漆漆的房间里。
李馥叹了口气,只吩咐着那伺候她的婆子们:“她既进了里屋,就在外面烧些火盆子,再去另外拿几件厚实的新衣裳来给她,莫要冻坏了,终究是个可怜人。”
说罢,有些愧疚地转头看着孟茯:“阿茯,你那东西暂且不能归还给你了。”又叹着气,“她这个样子疯疯癫癫的,时好时坏,我也不敢叫你近身去给她诊断,免得她伤了你。”与孟茯亲近了,她也不再端架子自称什么本宫,只觉得那样太过于生疏了。
“没事,给她就给了吧,若是能叫她好一些,那戒指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孟茯听着李馥叫她阿筝,显然是从前就认识的,所以才这般照顾着她。
果不其然,这回去的路上,就听着李馥感慨,“少年时候,她还随着她二哥到京里来,我们一般年纪,也是能玩到一起的。只是没有想到,这再见却是这般光景。”
李馥不单跟拓跋筝玩得好,确切地说是跟着他们兄妹一起骑马玩耍,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