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瑾行从车上下来时,一抬眼就看到站在大门石柱前的女人,正昂头望着夜空。
夜晚风凉,她只穿着薄衬衫,皮肤冻得发白,鼻头通红。
他蹙眉,走上台阶,怎么站在这儿?
找北极星。她喃喃的说。
连瑾行微愣,同样抬头,扫一眼就伸手指出,在那里。
她望着,是啊,它一直就在那里。
连瑾行回眸,进去吧,外头冷。
咏熙一点点收回视线,连瑾行,我是不是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目光从她脸上划过,怕我会延长三个月的期限?
她摇头:只是不知道还能怎样偿还了。
她刻意划分界限的回答,令他的眸底生出一股冷意。
走进去,他浅淡一问:在哪?
走廊尽头右拐……还有,谢谢你能来。
他站定,转身,目光黑亮,你不会真以为我是来这里,就为了给别人站台蹭版面吧?
咏熙滞住,可视线笔直。
她今晚化了点淡妆,皮肤白得透明,粉色的唇膏让嘴唇看上去更加丰盈,灯光下,是诱人的色泽。
他记得这双唇柔软的感觉。
连瑾行凝视着,在她全无防备时,指尖竟触了上……
咏熙身子一僵,不假思索的想要退后,却被他扯进了怀里。
连瑾行——她情急,叫了他的名字。
无时无刻不会被激起涟漪的眸,变幻了颜色,不着慌的探手捋了捋她颊边垂落的发丝,比什么连总听着顺耳多了,以后就这么叫吧。他这么说,像命令。
他突然变得亲昵,让咏熙瞬间反应过来了,有记者?
连瑾行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咏熙咬了咬牙,还是朝他又靠近了些,脸颊却不由自主的红了,这种程度可以吗?
浅浅的目光又落在她身上,他抬手,配合着撑在她的腰上,可以。
隔着衣服,可还是能感觉到由他掌心传递来的热度,咏熙全身变得僵硬,低着头不去看他的脸。
走吧。她边走边想要扭头去看,被他制止,别动。
身子突然晃了晃,咏熙转眼就被扯进了男人的怀里。她抬头,视线触到他线条流畅的下巴。
现在,你该微笑了。他低下头,深色的瞳孔里,映出她发怔的模样。
咏熙扯扯嘴唇,笑得有点不自在。
他摇头。
不满。
咏熙又咧开了些弧度……
他的手直接戳上她的嘴角,给她固定了个弧度,保持住。
她瞪他,眼睛里开始汩汩得往外冒了火,可嘴巴还是听话的保持了一个可笑的弧度。
他仅是扬扬眉,完全不介意她的怒气,揽着她的肩往专题会现场走。
走了没?她问。
还没。
咏熙眯起眼睛,忿忿的问:是那个人吧?
连瑾行目不斜视,啊地应了一声。
我就知道!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阴魂不散的!
两人穿过走廊,推门进了会场。
可身后,空无一人。
一见连瑾行,社长兴奋的迎上前,连总,您总算来了!
连瑾行颔首,在社长朝他伸出手的那一瞬,他却抓住了咏熙的手。社长见状,机智得半路收回,笑眯眯的望着咏熙,眼神里尽是赞许。
咏熙站在连瑾行身边,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额头上开始冒出一层薄汗,但还是配合的保持微笑。
兴许是因为吵,他贴着咏熙的脸颊问:坐在哪儿?
他的热息靠近,熟悉的清凉薄荷的味道,心不由得慌了下,她忙镇定下来,引着他去了vip座席。
看到卡片上的连瑾行三个字,他又问,你坐哪?
当然是要坐在一块喽!社长热情的说,连总,如果有什么需要,您尽管找小商。
连瑾行垂眸,我的需要啊……
他拉了个长声,社长以为他在思考,立即紧张起来,脸上尽是屏息聆听教诲的殷勤劲。
咏熙看他,恰好对上他看似不经意的一瞥。
顿时,明白了什么。可她只能低头,装不懂。
盯着她发红的耳朵,被光线打透后,变成了一片粉,那颜色很可爱。
他坐下,貌似心情还可以。
社长推推咏熙,小商啊,快坐下,向连总做一下讲解。
咏熙点头,坐在他旁边,社长则上台,打断了司仪,开始了激昂宣传。从企业文化到这次的强强联合……
咏熙在底下听得直尴尬,旁边的男人却不动声色。
他出席的专题会和各发布会,应该要比眼前的正规和高级得多吧,她想。
无聊吗?他突然问。
咏熙抬起眼皮,与他投来的目光撞下,立即摇头。
即便是事实,基于公司职员的立场,她也不可能会承认!倒是他,觉得无聊吗?可这话,她心虚得没法问。
社长讲话好不容易结束,已经有记者围了过来,连先生,能占用您几分钟吗?
不能。
连瑾行拒绝得彻底,像应付完了一样,他起身,回头去看旁边的女人,不送我出去?
咏熙僵硬的扯扯嘴角,尽量提升到他刚才指定的高度,嗯。
他看着好笑,完全是下意识的,他伸手捏了下。
仅仅,是下意识。
咏熙先是吃惊,接着又警告似的瞪了瞪他。
他扬眉,似挑衅。
社长这时过来,挤在两人中间,不好意思啊各位,连总实在是太忙了,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好了,我会代为回答的……来来来,一起照张相吧!
对镜头,咏熙的眼睛里有了抵触,可那三个月期限是她给自己戴在头上的紧箍咒,她务必配合。
有人趁机提问:商小姐,您能说说和连先生的恋爱史吗?
咏熙怔住,求助的视线立即投向连瑾行,可后者却挑高了眉梢,竟没了要离开的意思。
咏熙清清喉咙:我们是……
是怎样?她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这谎话该从何说起,将来又要从哪圆上。
所有人都在等她回答,可连瑾行的视线则落在她开始颤抖的右手上。他眯了眯眼睛,拔开了站在中间的社长,过去握住那只手,如果想视为是我们之间的秘密,那就不必勉强自己说给别人听了。
咏熙松了口气,立即点头。
连瑾行说了句抱歉,拉着咏熙,一前一后出了会场。身后社长拦住了记者,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好了!
出了酒店大门,一股冷风逼近,心头的燥热才算退了些。
谢谢。她说,由衷的。
他回头,看一眼站在台阶上的她,倏尔说:蔓菁去度蜜月了,今天下午走的。
真的?咏熙眼睛亮了,表情也鲜活了,那太好了!
深深的望着她,他问她,不恨他吗?
不恨章云亭,那个曾经伤害过她的男人吗?
咏熙脸上的笑容僵了半秒钟,立即放下目光,他能给蔓菁姐幸福的话……
会原谅。
他抿抿唇,转过了身走下台阶。
可我却越来越想宰了他……
风大了,她没听清。想想应该是句无关紧要的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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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结束,咏熙拖着一身疲惫返回。
习惯性的掏出手机,被一连十几通未接来电吓到了,全部都是袭凌宇打过来的。
坐在出租车上,她立即回拔,与连瑾行的三月之约,也应该一并向他说明白了。
响了很久,那边才有人接起,你好?
是个女人。
咏熙迟疑了下,心头在那一瞬像掀起一片浪花,触了礁,又迅速撤回。
车里放着音乐,一首邓丽君的老歌。
她清了清声音,礼貌的问:袭凌宇在吗?
他睡着了……需要我叫醒他吗?
咏熙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喉咙被堵了住,涩涩的,气息压得肺都跟着难受。
可是,他是阿宇,是她守了那么多年的人!她说过,无论他做了什么,她都会原谅!
每一次。
也包括这一次。
不用了,谢谢。她平静的挂了电话。
邓丽君的嗓音,温婉细腻,流淌在街头午夜。
咏熙头靠着车窗,静静的听着。
车外霓虹依然绚丽斑斓,像彩虹,再美也只能与天空遥遥相望。
天与地,原来是难以企及的距离啊。
司机不时的从车内镜看看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姐,你没事吧?
什么?
咏熙茫然回眸,这才发现,眼角湿漉漉的。
到了家,她付钱,司机找零。
将钱递过时,司机多看了她一眼,离开前,他说: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睡一觉,照样是明天。
车开走了,隐约还能听见邓丽君的歌声:
时光不停地流。
一去不回来——
袭凌宇在吗?
他睡着了……需要我叫醒他吗?
不用了,谢谢。
直到电话里传来嘟嘟声,女人才松了口气。
放下手机,规矩的来到一位老妇人面前,袭夫人,都按您交待的说了。
她说什么了吗?
女人摇头,可想了下,又补充道:她很冷静。
冷静得不像第一次遇到类似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