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返回,咏熙的脚步变得愈发沉重。
站在床头,望着床上的男人,却没了眼泪。
高娃的话,梦魇一样回荡在耳畔——
……那是一剂毒性极强的中药,短期内的治愈效果很显著的,但是会产生依赖性,一般是用在绝症病人身上的……瑾行坚持使用,我拦不住,他说,他宁愿用短暂的时光堂堂正正的陪着你,也不要像个将死之人拖累你一辈子……咏熙,对不起。
咏熙爬上床,睡在他身边,缠上他的腰,额头抵上他的背,感受他此刻的温暖,他的真实。
自那天起,关于时间,她有了更深的定义。
#
将其其格和游叶舟送到机杨,咏熙对她千叮万嘱,有什么问题尽管去找连爸爸连妈妈。
嗯!我知道啦!
其其格挽着咏熙的胳膊,依依不舍,咏熙姐,你也要好好的啊!要照顾好自己和连哥,不要让我操心啦!
咏熙失笑,戳了下她的额头:人小鬼大。
咏熙看向游叶舟,其其格要是受了委曲,我可是会找你算帐的哦!
游叶舟笑着说:她不欺负我,我就烧高香了。
其其格朝他亮了亮小拳头,所以,你要小心喽~
好好好,你是咱们家的姑奶奶!游叶舟说:我去换机牌。
他将钱包顺手交给其其格,转身离开了。
其其格手一滑,钱包又掉到了地上,咏熙蹲下来替她捡起来,你啊,做事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倏地,她僵住——
游叶舟回来,晃晃手机登机牌,咏熙姐,我们该进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咏熙失神的看着他,他一连叫了几声才回神,啊……对,该进去了……
游叶舟和其其格走到安检口朝她挥挥手,咏熙姐,再见。
咏熙突然上前,抓住他的手,眼中有丝晶莹在晃动,你……
想说什么,声音尽是哽咽。
呵呵,咏熙姐,你放心啦,我保证会对其其格好的!我发誓!
咏熙垂下眼眸,一直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会的……
他在她眼里,是个比任何人都要温柔和善良的孩子,所以,一定会的。
其其格腻在她身上,咏熙姐,我好舍不得你哦……
咏熙低着头,抚着她的小脸,努力保持声音平稳,你……你也要好好对叶舟,算是……我拜托你了。
其其格佯装吃味,咏熙姐,你好偏心啊!你现在喜欢他都超过人家啦!
咏熙强撑笑脸,怎么会?我还是最喜欢其其格。
游叶舟不好意思的笑两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咏熙姐和我姐姐一样亲切。
咏熙一震,抬眸看他。
其其格朝他扮了个鬼脸,就会拍马屁。
游叶舟急了,我说的是真的!我真觉得她像我姐!
咏熙忍着要哭的冲动,抓着两人的手,紧紧的,能走到一起,就别再轻易分开了。
他点头:嗯!我会的!
其其格一脸不舍:咏熙姐……
挥手送别两人,看着他们走进安检,咏熙久久都还没有回过神。直到有人上前,小心翼翼的问:请问,是商咏熙小姐吗?
她茫然回头,对方欣喜道:能和您拍张合照吗?
随即,便是咔嚓一声——
闪光灯开启的那一瞬,游叶舟钱包里的那张照片,仿佛又出现在咏熙眼前……
那是张全家福,照片里是他和爸爸妈妈,还有姐姐。哪怕过去将近二十年,咏熙早已认不出当年的弟妹,可还是记得妈妈的样子——又或者,她并不是她的妈妈。
总之,看到那张照片的刹那,她难过得想哭。
她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的亲人,就这样毫无预警的出现在她眼前,还是在即将分手时才发现!那种震撼,可想而知。
她没有告诉游叶舟自己是谁,在那短短的十几秒钟里,她甚至做了决定,从此不会打扰他们的生活。
可是,如果不是段老告诉自己生母的情况,她说什么也要亲自去问一问,就那么讨厌她那么恨她吗?能将弟弟妹妹带走,唯独留下小小年纪的她,独自面对那一切!
现在,终于明白真相,所以,她不再怨了。
回去的路上,她改变路线,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去了连瑾行的公司。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要和他说,这成了她唯一的宣泄。
来到公司,小秦说:连总在会客。
那我在这里等。
咏熙坐在门外的休息区,现在想见的人,只有他。
不大一会,门推开,有人走出来。
咏熙抬头,忽然愣住,您……您怎么在这儿?
段宝璋看看她,严肃的脸庞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回家一块吃晚饭吧,也该见见家里人了。
咏熙对他还有点尴尬,摇摇头:我约了瑾行。
这样啊。段宝璋也不强迫,只是说:今天的确也是匆忙,那就改天好了。没多作停留,他便和助手一起离开了。
咏熙忙问小秦,段老先生怎么会来这儿?难道,他和你们有合作?
小秦回道:没有,他是见连总的。
瑾行?
咏熙推门进了办公室,瞳孔骤然紧缩,跑过去就将摔倒在地上的人扶了起来,瑾行!瑾行!
听到声音,小秦随后也跑进来,连总!
咏熙的心都要撕裂开来一样,大声说:准备车,快送他去医院!
医院。
坐在急诊室外,咏熙脸色苍白的坐在休息椅上,静静的等着。
长长的走廊,四面的白,只有她独自一人。
门推开,医生走出来,她抬起头,镇定的起身走过去,深呼吸,问:医生,他怎么样?
#
走进病房,他又躺在熟悉的那片素白的颜色中,安静得就像睡着了。
咏熙悄悄走过去,跪坐在床前,趴在他脸颊旁,攥着他的手。
瑾行,一定要快点醒过来哦。她的声音很轻,生怕会惊醒他。
她的手,倏尔反被人握住,攥在手心里,紧得不想再松开。
咏熙抬起头,对上连瑾行温和的视线。
吓到没?他问。
她微笑,摇头,医生说你低血糖,所以才会晕倒。
他望着她,眼神静得出奇,咏熙,我们生个孩子吧。
咏熙一滞,以为自己听错了。
连瑾行仍旧望住她,目光专注得仿佛她是这天地间的唯一,你一个人太孤单了。
从妇科出来,咏熙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休息椅上的人。
连瑾行正低着头,拿着一个黑色的小本子,不知在上面记录着什么。出色的外貌,总觉得与这里格格不入,吸引了周围不少视线。
咏熙走过去,站在他对面,在写什么?
他抬头,哦,你出来了……将本子顺手揣进怀里,他握着她的手,怎么这么冰?
刚才抽血了。
他一皱眉,疼吗?
咏熙笑着摇头,他将挽起的袖子替她整理好,医生怎么说?
咏熙耸耸肩,蛮不在乎道:还是那样,就算结果不尽人意,也是重在参与……呵呵,要我别灰心。
她对生孩子这事,看得比谁都淡,只要能够守在他身边,有没有孩子,她都不在乎。
连瑾行垂下目光,将她冰冷的手捂在手心里,嗯,我也努力。
咏熙笑望他,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你够努力的了。
他的目光亮了,你这么觉得?
当然!咏熙的脸微微一红,顺势靠在他肩头,小声说:孩子是上苍的礼物,老天爷想什么时候送就什么时候送,咱们由着它算了。
他听了,没说话。
两人回去的路上,咏熙开着车,连瑾行的视线始终凝向窗外。
咏熙伸过手握住他的,瑾行,我不要什么孩子,我只要你。
连瑾行覆上她的手,扭过头看她,眼神黝黑,深夜一般,对着她笑了笑,嗯。
这时,连瑾行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脸色一点点变了。
挂上电话,咏熙问:怎么了?
他沉默许久,说:昆托先生去世了。
#
机场,咏熙走了几步又回过头,不放心的走回来,我参加完老师的葬礼就回来。
连瑾行微笑着,双手抚着她的脸,我知道。
我已经拜托小秦还有雪琪了,有什么时候你随时找他们。
他无奈的叹息,咏熙,我不是小孩。
咏熙一边的说着我知道,一边又叮嘱道:小秦会负责把你送去医院的,我让他随时都发验证照片过来。
连瑾行失笑,有必要这么严格吗?
咏熙瞪他一眼,对你不严格不行的。
好,他点头:为了让我的太太走得安心,我保证,我会乖乖配合去医院。
听到机场广播,他送她过去安检,咏熙想起什么,又回身扯住他的衣襟,严肃道:和梁琨静要保持在20米以内的安全距离!要是让我知道,你们俩个独处了,不管在哪,我都会立即飞回来的哦!到时候,要你好看!
连瑾行捏捏她的鼻子,谁告诉你我现在和小静有接触?
这个你别管,总之,工作归工作,若是谈到私人感情,你就给我规矩老实点!
看到她霸道的样子,连瑾行宠溺一笑,嗯,都听太太的。
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