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文芮站在他对面,将父亲的憎恨望着,又隐约看出一丝挣扎和痛苦来。胸口闷得有些喘不上来气,她调整了下呼吸,看他最后一眼,没有一句恨言,没有一句乞求,转身便上了楼。
蒋文芮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她怨不得谁,从她做出那样的决定开始,便活该承受今天这一切。
她简单的收拾了些东西,拎了行李箱走出门口,刘萍匆匆上楼,拦住了她:小芮,你要去哪啊?
妈,其实我早该搬出去了。她平静的说,没有一丁点的怨恨,目光毫无起伏的望着母亲。
小芮……刘萍又哭了,哭得很厉害,握着她的手,不肯撒开。
妈,别再为了我跟他吵架了。
这是自打她出来以后,唯一一次和母亲温和对话。
她承认,她为母亲三年来没有露过一次面有些怨恨,但如今则显得微不足道了。对母亲来说,丈夫就是她的天,尽管他曾伤她至深,但天终不会塌下来,仍是那样高高在上,她也习惯了仰望,仅此而已。
小芮……刘萍只是哭,心里疼得紧。对这个女儿,她无时不是愧疚的。
母亲的眼泪,让她压抑。蒋文芮轻轻拔开她的手,拎着行李箱下了楼。
蒋莫怀正坐在沙发上抽烟,透过薄薄的一层烟雾,原本盛怒的面容,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蒋文芮走到大门口时,又停了下。
没有回头,她说:对我妈好点。
身后,蒋莫怀目光复杂的看着她,说到底,这也是自己的女儿啊。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她们母女,但枉死的晓晴呢?除了他,谁又能为她讨回公道?
为什么,杀死她的人,偏偏是他女儿……
蒋文芮推开门,外头有点冷,她紧紧衣襟,迈步走了出去。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楼上,是刘萍的哭声。蒋莫怀听着烦,连续吸了几口烟,薄雾重重,氲了他有些模糊的眼。
蒋文芮刚走下台阶,迎面一辆黑色的车子,缓缓逼近。
车灯刺得她眯起了眼睛,直到适应了光线,才看到车上走下来一人。车灯的光线,在他身上,形成了一圈晕黄的光圈,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这柔和的光线下。
他没有走过来,而是倚在车前,掏出一支烟,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了。吸了一口,有些满足的吐出一个完整烟圈。
歪着头,打量起蒋文芮,从上到下。
离家出走?
他的声音,是耐听的低音。
看清那张俊美得令人不舍得移开视线的脸,她瞬间便记起了他的名字,慕容曜。
毕竟,他算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人,想忘都难。
蒋文芮跟他谈不上任何交情,淡淡地嗯了一声,拖着行李就要越过他。慕容曜透着邪气的眸,轻瞟瞟的凝向她,蒋莫怀舍得吗?
蒋文芮心情不好,也犯不着跟一个陌生人来讨论自己的家事,没应答,就这么离开了。
慕容曜白皙的面容上,微微勾起一道弯弧,盯着她,直到一支烟燃尽,他才收回视线,又冷冷地看向对面的蒋家别墅。唇边的弧度,肆意扩散开来。
蒋文芮没地方可去,身上带的钱又不多,无奈只得给尤秋莹打电话。
尤秋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明显哭过的样子,蒋文芮马上问:秋莹,你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感冒了。她随口应着,立即岔开话题:小芮,你在那儿别动,我去接你。
挂上电话,蒋文芮就坐在路边,夜风瑟瑟,行人渐少,她无聊的数着从面前经过的车子。
一道刺眼的车灯,又从身后投来。
她眯起眼睛,认出那是慕容曜的车,他直接从她身边驶过,带出一道绝尘的弧度。
蒋文芮收回视线,不相干的人,她从不去关心。
时间不大,尤秋莹过来了,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长发披散着,垂在脸颊两侧,显得不过巴掌大。
小芮,怎么了?跟叔叔吵架了?她关切的问。
蒋文芮摆摆手,明显不爱多提,尤秋莹是了解她的,也没再多问,将她的行李拎上车,说:走吧,去我家。
蒋文芮一听,眉头微微皱了,算了,你还是送我去酒店吧。
尤家是书香门第,规矩甚严,交友重品行。在她出过那档子事后,他们现在对她的态度,蒋文芮心里清楚得很,索性也不去给尤秋莹找麻烦了。
这……尤秋莹犹豫了。
蒋文芮笑笑:行了,快找家酒店吧,我现在就想洗个热水澡,开着空调,再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尤秋莹慢慢垂下眼眸,脸上尽是歉意。
来到最近的酒店,开好房间后,蒋文芮回过头说: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
你一个人行吗?尤秋莹还是不放心,要不我留下来陪你好了。
尤家大小姐夜不归宿,你想让你爸妈急死啊?蒋文芮送她到大门口,催促着:快回去吧,我没问题的。
尤秋莹看了看她,轻轻点下头,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回过头,一双灵动的眸,一瞬不瞬地盯住她。
小芮……
蒋文芮眉梢轻挑,应了一声:嗯?
她面露踌躇,想说什么,话哽在喉间,咬了咬唇,终是没能问出口。摇摇头,转身就加快了脚步。
蒋文芮好奇,这丫头看上去好像有心事……
回身的间隙,手机响了。
是我,白跃峰。电话那头的声音,气定神闲的。
蒋文芮顿住脚步,侧过头看一眼刚刚才发动车子,正在驶离的尤秋莹,眉又紧了。
回眸,她的声音冷下几分:有事?
倒是没事,不过,才刚刚离开你,就开始有点想你了……他顿了顿,一笑:你说,我是不是真的爱上你了?
话虽说得暖昧,但蒋文芮却是听不出半点的浓情蜜意来。倒像似无聊了,拿起逗猫棒随意的撩拨几下,瞧个乐子罢了。
蒋文芮嗤笑一声:白跃峰,你是在告诉我,下次只要是你的电话,都必须要拒接吗?
别这么绝情,我说的是真的。
你会有真话?那对秋莹说的呢?
你是在暗示我,要跟秋莹说清楚?
蒋文芮猛地站定,脸色徒然变化,白跃峰我警告你啊,别在秋莹面前乱说!我跟你,什么事都没有!
白跃峰笑了,漫不经心地回道:你很在意她?
蒋文芮正要说什么,前台的小姐叫住了她:蒋小姐,您的房门卡没有拿。
谢谢。
蒋文芮过去取了,电话里的人倏尔问道:你在酒店里?
这是我的事。蒋文芮回到房间里,四下看看,还算满意。
白跃峰沉默两秒钟,说:我知道了。
没再多言语,他直接挂断了电话,蒋文芮根本没当回事,他不骚扰她才是好事呢。
浴室内,蒋文芮舒服的躺在浴缸里,氤氲水气,熏染了她疲惫的眸。
门外响起了门铃声,她蹙了下眉,没有理。
门铃持续地响着,大有她不开门,便会这么一直按下去的趋势。蒋文芮烦了,随手拿起浴袍披在身上,毛巾挽上湿漉漉的头发,走出去拉开了门。
看到站在外面的人时,她愣了住。
白跃峰?
白跃峰的西装外套搭在肩上,衬衫的领口解开两颗纽扣,这么冷的天,他却一头薄汗。
望着站在门内的人,由于刚刚沐浴过后,脸颊是粉红色的,红唇微张,一双眼眸晶莹剔透的。她的美丽,白跃峰是知道的,却没有料到,可以美得这样毫无防备,只是这样望着他,就会有种令人怦然心动的感觉。
白跃峰似要将她看进眼底似的,凝望着,嘴边含着笑。
白跃峰,你是属幽灵的吗?蒋文芮不敢相信的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不过是刚刚才分开,他居然就找到了这里,不是如影随行的幽灵是什么?
白跃峰勾唇笑了:以你家为中心,不过才找了几家酒店就找到你了,也算是运气。他帅气一笑,凑前半分,我告诉她们,你是我老婆,因为吵架离家出走了,求了半天,她们才肯偷偷告诉我你的房间号。
蒋文芮的眉梢轻挑,眸中一抹蔑视。这家伙应该是靠着这张人畜无害的脸,才能顺利过关的吧。
见她没有让进自己的意思,白跃峰温柔一笑:跟家里人吵架了?
不关你事。蒋文芮的态度,明显想要跟他划清界线。
白跃峰也不气,一手顺势的就搭上了她的肩,将她往房间里带,进去说吧。
白跃峰,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有。白跃峰顺手关上了门,将她的抗议也一并关在门内。
走廊的尽头,尤秋莹僵硬的靠在墙边,手里拎着袋子,一下子掉到了地上,里面装的全都是些生活用品。
她无法置信的捂住了耳朵,身子顺着墙壁滑下,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心被紧紧揪疼了,还有一种背叛后的愤怒!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她暗恋的男生,向蒋文芮告白的那一幕……
为什么她喜欢的人,最后都会选择小芮?!
尤秋莹跌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颊,任眼泪湿了掌心。
三年前,蒋文芮是天之骄女,众人注目的焦点,男生喜欢她,女生嫉妒她,跟在她身边的尤秋莹就像只不起眼的丑小鸭,输给这样的蒋文芮,她没话说。
现在,蒋文芮身上的那些光环早已不再,这三年的牢狱经历也应该像座大山,让她永远负重。尤秋莹终于可以不再自卑了,因为在蒋文芮的衬托下,她已蜕变成了白天鹅,她单纯,她美丽,她无暇……
可为什么就算是这样,她全心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