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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些天在杨园发现一名女尸的话题热度还没消退,紧接着在一街之隔的隔壁小区又发现了尸体,事件性质立马飙升,铺天盖地的新闻争先报道:疑似连环案,女性,独居。
  这三个词条激发出群众无限想象力。
  一时间整个华南市人心惶惶。
  大家开始探讨起独居女性的安全问题。
  听说两起案件都没有强行入室的痕迹,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密码锁一定要定期更改密码!!如果发现输密码的时候有人在身边,一定要警惕起来!
  丢过钥匙的也不要犯懒,直接换锁,不要拿自己的安全去赌。
  这么多天了,警方公布的线索也太少了吧,这案子难道破不了么。
  不断发酵的舆论逐渐给警方办案增加压力。
  市公安总局。
  会议室里雅雀无声。
  一声声质问砸在沉默的气氛上:什么叫凶手没留下线索?
  第二声:两起案件,案发地点离得这么近犯罪地点和凶手的生活点之间不可能没有关联性,让你们排查,你们都查了些什么玩意儿。
  说话的人姓袁,大家都习惯称他为袁局。袁局上了年纪,即使常年不间断使用黑色染发剂,也依旧盖不住长出来的缕缕白发,他个子高瘦,坐在那里显得异常挺拔,上半身和身上那套警服一样板直。
  袁局环顾他们一眼,点名道:志斌,这次你带的队,这不像是你的作风。
  两起案子都发生在永安派出所掌管的辖区内,武志斌作为带队老刑警,也在此次会议人员行列里。
  武志斌坐在底下沉默半晌,那根黑色拐杖竖在椅边,开口的时候没有提线索,没有提嫌疑人,甚至根本没有提案子,他说的却是:这次是我带队,我想来讨个人,还望袁局审批。
  袁局在任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间华南市发生的所有案子都经过他的手,武志斌虽然没有提到人名,袁局第一时间在脑海里浮现出了某个名字。
  情况的确比我们想象得要复杂,犯罪现场太干净了,凶手很可能不是第一次犯案,我们正在调其他市的相关案件,被害人数可能不止两个。
  武志斌抬眼,看着袁局说,我想让解临回来。
  本来就沉默的会议室里,在解临两个字出现之后更加安静了。
  此刻坐在会议室里的人,在任年数都超过十年。
  当年那起案子所有人都没有忘记。
  绑架案已经过去十年了,武志斌说,刑犯都有释放的一天,仅凭一份心理评估报告十年观察期还不够吗,他就是再危险,这十年里也并没有做过什么事。
  武志斌说完之后,沉默的人成了袁局。
  袁局眼前仿佛再度浮现出那份陈旧档案。
  档案里的一字一句都还历历在目。
  他无法否认武志斌说的话。十年了,当年反对解临继续留在总局是他拍的板,但是十年过去,如今的他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有了改变。
  袁局又想起解风:我弟弟他确实对案件有着很难以解释的敏锐度,有时候他对罪犯的理解度让我都感到很吃惊,但是我对他有信心。我相信他,请你们也相信他。
  如今时过境迁,那个前途无限、所有人都曾给予厚望的风光霁月的解风,在英烈园长眠了也有十年了。
  袁局笔直的腰背略微弯了一些,这才显出几分老态,十年在他身上也留下了不少痕迹,他最后坐在座位里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如果他愿意的话让他回来吧。
  自案发开始,池青耳边的声音变得纷杂惊恐起来。
  【之前钥匙丢过一次,还是把锁给换了吧。】
  无数推测、被害妄想、所有人都觉得下一个意外很可能就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现在住的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家本来是一个私密的地方,它给人以安全感,承接一天下来所有的疲惫。
  当私人领域有被入侵的风险时很多人开始疑神疑鬼,就像每次看完恐怖片之后总觉得家里可能有人一样。
  【换锁还不够,得再去网上买个监控摄像头太吓人了。】
  【摄像头得装得隐蔽一些,搜搜微型摄像头好了。】
  这天深夜,楼栋里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不断絮叨。
  她十分谨慎,认真仔细挑选起摄像头,从款式型号。
  池青一个小时前就已经上了床。
  一个小时候,他再度睁开眼。
  此时墙上的挂钟分针已经转过一轮。
  他睁着眼又熬了一会儿,挑完摄像头的女人渐渐没了声音,看来是边刷手机边睡着了。
  池青又闭上眼。
  分针转过半圈,在他就快睡着的时候,楼栋里又有人醒了。
  【每天都那么晚回家,工作就真有那么忙么,别人怎么不忙就你忙?】
  【】
  池青睁开眼。
  窗外夜色很深,时针指向3。
  池青平时睡觉就浅眠,一点动静都容易醒,实在没办法忽视这些半夜时不时出现的声音。
  他已经连着失眠近两周,起初吃点安眠药还能勉强睡几个小时,但从第二周开始,除非加大安眠药的剂量,他很难再靠药物入睡。
  比起这些,更令人头疼的是,他无法确定失控的状态会维持到什么时候。
  池青被吵醒后,去厨房倒了杯凉水,捧着水杯坐在沙发上。
  由于缺少睡眠,他整个人精神状态奇差,感冒也没好透,反反复复一直在复发。
  他本来给人的感觉就阴恻恻的,这段时间熬出黑眼圈之后,眼下暗了一片,像睫毛投下的大片阴影似的,整个人愈发晦暗。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显示电量不足。
  发出嘀嘀提示音。
  除了电量提示音以外,还有时不时传来的消息震动声。
  [您有一条新消息]。
  []
  这几天他谁也没联系过,头痛欲裂,根本没有精神看手机。
  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在沙发上缩着,有时候想离那些声音远一点,就去卧室里,锁上门,坐在地上、倚着门板一坐就是很长时间。
  时间长了,他有时候会想起解临。
  想起那一瞬间的安静。
  池青睫毛颤了颤,最后自己也控制不住,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手机。
  他在最近联系人列表里匆匆扫过一眼。
  季鸣锐:水饺记得吃啊,我最近
  经纪人:最近有个剧本要不要看一看
  他略过这些在列表里没有显示完全的话,目光落在解临两个字上。
  解临:感冒好点没有。
  池青对着这几个字看了会儿,手指触在屏幕上打下两个字。
  没有。
  他顿了顿,又打。
  你那还有药么。
  第25章 拿药
  已经是夜里三点多,窗外夜色昏沉,整栋楼悄然无声。冬季光秃秃的树梢枝丫透过街灯照出几片拉长摇曳的阴影,偶尔有三三两两只野猫在小区楼下叫唤。
  解临此时正倚在办公椅里翻书,书桌上搁了几排书都是解风以前留下的,内容涵盖《侦查学》、《痕迹检验》、《犯罪心理学》等众多书籍。
  这些书都被人仔仔细细翻看过很多遍,上面有解风当年留下的注解。
  解临手里拿着的那本,扉页第一句写着:小孩子别乱翻。
  男人连字迹都透着一股温柔,笔锋转折处却又透着点坚韧。
  这个小孩子,是指当年个头才到他腰那么高的弟弟。
  那时候解风刚上警校,每门课都学得很用功,在校期间就参与办过案,偶尔放假回到家,他总是关在书房里看书。一开始出于好奇,解临总是会偷偷翻他那堆书,被警告过不少次。
  但是没什么用,解临该看的还是看了,从警校专业课,到各国重案要案总结,后来解风正式入职、甚至一路走到总队队长的位置上,也没躲过这个弟弟。
  他搁在一边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一条消息。
  武志斌:袁局松口了。当年的事情我并不清楚,但是十年过去,大家很多想法也都变了你还愿意回来吗。
  解临前半夜其实睡了一会儿。
  收到武志斌发来的消息之后他就睡了过去。
  期间做了一个断断续续的梦。
  梦里他看到一件狭小的隔间,十五岁的少年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梦里有枪声,还有在屋外盘旋的警笛,紧接着就是很多人涌进来的脚步声:找到了有人!这里还有两个孩子!
  遮在眼前的黑色眼罩被人轻轻拉开,长时间不见阳光,少年眼前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他只听见解风在叫他的名字。
  救援很成功,等到眼前终于能看到一点微弱的光时,他听到有人说,只是幸存下来的孩子只有两名,总共二十名被绑孩童死得有蹊跷。你弟弟和另一名孩子同时绑在一间隔间里,那个孩子却死了,只有他活下来,我们怀疑
  那人的说话声音断断续续。
  绑架案救援一开始很顺利,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撤退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解队,桶里都是汽油。
  不好!快撤退!
  爆破声由远及近,像漩涡一般席卷而来,以狂风过境的速度从最里面那间房间炸开,一连串的极速爆破瞬间将墙面炸得支离破碎,房顶轰然倒塌。
  仓皇间,解临什么都忘了,只记得解风从身后推了他一把。
  男人掌心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将他推出去,声音却依旧温柔,像最后的叮嘱:你精通犯罪,所以有些人会对你有所忌惮。但是你记住一点,你能帮助很多人。
  解风的声音很轻,淹没在巨大的爆破声下:我一直相信你。
  爆炸产生的热浪奔涌而来。
  砰!
  快跑他听见解风喊,别停下!
  解临手指指腹搭在小孩子那三个字上,窗外阴影投在他身后,盖住些许光线,他松开手时说对着空荡的书房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哥。
  解临合上那本教材,将它放回原来的地方。
  下一秒手机震动两下。
  两条新信息顶走了武志斌先前发的那条。
  这两条新消息来自某位消失近一周的池姓洁癖,这位洁癖先生的反射弧可能绕了地球一圈,一周后才想起来要回他消息。以及,没药了总算知道找人帮忙。
  池青发完那两条,怀疑自己可能半夜神志不清才会回这么两句话过去。
  他想着这个点,解临应该早就睡了,于是手指长摁聊天气泡,正要点击撤回,聊天框里多了一行字。
  解临:原来你还记得有我这么个对门。
  池青:
  解临正想再逗逗他,然后就把药给他送过去,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情况,病情这么多天一直反复、如果是低烧的话,出现并发症的概率很大。
  结果他刚拉开书房门,就听到门铃声响了一下。
  池青没戴手套,很不习惯,按门铃的时候是把手指缩在袖子里摁的。
  于是解临打开门就看到池青在他家门口站着,他本来就瘦,近一周不见似乎更瘦了,原本穿在他身上就略显宽松的黑色毛衣变得越发空荡,额前头发也更长了,直接盖过眼睛,和眼下那片暗色阴影联结在一起。
  明明走廊里的灯从上往下打过去,视野亮堂得很,偏偏池青看着像自带阴影似的,生生把周遭光线压得暗下去。
  池青难得主动开口,他不适应地别开眼:我来拿药。
  解临稍微凑近了,问:你眼睛怎么回事。
  池青:刚换地方,睡不着。
  池青怕这个说辞还不够有说服力,又补充两个字:认床。
  解临看着他眼底那片乌青,对他这个认床无可奈何,但凡跟难伺候沾点边儿的毛病,你身上是不是都有。
  池青无言以对,只能认下。
  解临说着侧身,让池青进来:上次给你的感冒药吃完了?
  池青嗯了一声。
  他其实根本就没怎么吃。
  都快被吵死了,根本没有心思吃药。
  解临边翻药盒边说:吃了药这么多天还没好,可能有炎症,你得去医院看看。
  池青和解临两人住对门,一样的户型,屋内格局设施都差得不多,只是装修风格上有很大差异,解临这个人看着花哨,家里装修却简单得很,全屋家具设计以灰色调为主,简洁明了。
  两套房厨房都是开放式,池青坐在餐桌边上,默默看解临翻东西。
  解临看池青那个样子,迟疑道:你不会连医院都不喜欢去吧。
  果然,难伺候说:不去。
  人太多,难伺候又说,吵。
  这是池青第二次提到吵这个字。
  解临隐约觉得吵这个字可能还有什么别的含义,毕竟如果在房间里觉得吵,在医院里也觉得吵,那这个走到哪儿都不会有不吵的地方。
  但是说这话的人是池青,一切就显得没那么不合理。
  毕竟这位池姓洁癖本人就长了一张少烦他的脸。
  说两句话就让别人闭嘴,哪儿哪儿都嫌吵,除了荒郊野岭或者无人岛,其他地方很难满足得了你的要求,解临找到剩下的感冒药,先把体温计递给他,说,我很好奇,这个世界上你有觉得不吵的地儿么。
  有的。
  池青垂着眼,透过额前的碎发去看解临伸向他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