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精的答案太直接,太干脆了,苏宁只能苦巴巴地问他为什么?
“有机会重生为人,为何不答许?你做鬼做的还不够腻么?”
说得也是。苏宁望着树荫下的骄阳,陷入沉思,曾经,她也想过走出槐树,让烈日娇阳将自己仅有的魂魄散去,可是,那种魂飞魄散的消融之痛,实在难忍。她是怕痛的,这才打消了这愚蠢的想法,安生做鬼。
“去吧!苏宁,或许这正是黑白无常一直无视你的原因所在。”
说到这里,苏宁终于坚定了决心:“就冲你这句话,我答应了。”
她站起身来,脸上挂着视死如归的神情,她笑吟吟地双手插在腰上:“行,我去重生。”
老先生如约出现的时候,苏宁正撑着下巴,坐在树荫之下聚精会神地看着马路。
宽敞干净的马路上,车水马龙,人山人海,热闹无比。苏宁想,除非战争发生,否则这样热闹的情况是永远都停不下来的。当然,她并不希望战争来临,因为比起堆尸成灾的惨烈状况,她更喜欢看眼前热闹喧嚣的情景。
当然,她已经看了千百年了,看得腻歪了。就像整日被山珍海味吃歪嘴的扶苏一样,偶尔也会想会想着换换口味,尝尝她亲手做的家乡小吃,萝卜腌青菜。
“小姑娘……”老先生依旧驻着拐杖来到她的跟前,还未开口,苏宁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一切照你说的做吧!”
她毫无预兆地答应了,老先生一听之下,竟然一个踉跄向后跌去。
苏宁眼疾手快,想去搀他一把,一个跨步竟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下,“嗤”的一声,她的双手不期然的冒起了白烟,疼得她一边跳脚一边尖叫。
老先生只是高兴过头,一时没有站稳,见她此举,赶忙上前关心:“怎么样怎么样?没晒伤吧!”
苏宁对着伤口连连呼气,甚至咕哝着:“差点玩完了……”
老先生见她上跳下蹿的动作十分的可爱,一时忍俊不禁,哈哈大笑,甚至都笑出眼泪来:“真像,你们两的性子真的是太像……这是缘,这真的是缘份。”
告别了槐树,老先生挖出她的骨灰坛,如获至宝的捧在手心,用一块干净的黑布包起来,打了个结,挎在背上。
就这样,苏宁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随老先生来到了他女儿的病房内。
老先生将骨灰坛放置在床头:“小姑娘,出来吧!”
苏宁迫不及待地从骨灰坛里现身了,她细细地打量着躺在床上的女人。眼前只有23岁的女孩,有着一头浅红棕色的披肩短发,皮肤娇好白晳,身段玲珑均称,倒是个白白净净的漂亮姑娘。
“她很漂亮,若是我们那个时代,她一定是贵妃。”苏宁娇甜地笑着说,也是扶苏喜欢的类型。
老先生被逗乐了:“是吧!我也觉得我的女儿比一般女孩都漂亮,这可不是我吹牛。”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闺女,哪能不美呢。这孩子在自家家长眼中,永远是仙女一般的存在。
苏宁正美滋滋地想着,附身在一个美人身上,似乎还挺划算的。
老先生正式向苏宁介绍自己:“小姑娘,鄙姓秋,秋铭山,小女秋色。姑娘贵姓呢?”
苏宁闻语又是一笑:“秋名山?是日本四个惊险而陡峭的五连发夹弯出名的秋名山?”秋老先生笑得特别温和,他的笑容总是能让苏宁感到无限的温暖,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
父爱。既能重生,又能赚个疼她爱她的父亲,这买一送一的买卖,实在是赚到了。老天爷啊,你偶尔也会开开眼嘛。
秋铭山不知她心中所想,笑眯着眼说:“是座右铭的铭。”
“哦。秋色?老树呈秋色,空池浸月华,秋先生,您家女儿名字取的挺有意思的,叫着也好听。我叫苏宁,但这个苏,并不是姓。”
是扶苏公子给我取的名。
扶苏公子,我,终于可以重生为人了,在这个世界里,我还能有幸与您相遇么?
好期待,好期待……
秋老先生看着苏宁,看着看着,不声不响的又流下泪来:“苏姑娘文采真好,做为一个鬼,竟然知道唐代施肩吾的《秋夜山居》。不错,我女儿的名字正是取自此诗。”
苏宁被一夸,多少显得不好意思:“哪里哪里。”她会卖弄这些诗词古句,全是托那些学生的福。在那条马路对面有一所中学,每天每天都会有许多的初中生从树下路过,每天每天都会听到一些古诗啊英文等知识从他们口中冒出来。苏宁觉得,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给自己找了个乐子,把那些学生当老师,把她自己当学生,把那些零零散散的知识全给记得滚瓜烂熟了。
果然,知识就是力量啊!身为一只鬼,竟然比那些凡人还要勤奋好学,啧啧,一想到这一点,苏宁忍不住要对自己竖大拇指了。
还一回头,便瞧见秋色的眉心上凝聚着一缕银光。
那,正是秋色本人的魂魄。
秋老先生看得见苏宁,自然也看得见自己的女儿的魂魄,顺着她的目光,他不由叹了口气:“那便是我女儿的魂魄。比昨天更暗淡无光了,相信再过两日,可能就真的留不住了。”
感觉到魂魄的哭泣声,形体近乎飘渺的苏宁慢慢飘上前去,用双手捧住了那缕闪烁着迷离银光的新魂魄。
沉默一阵,苏宁仿佛听到她的请愿,当先开了口:“你放心,我会替你活下去,你的父亲我会当作自己的父亲一样去照顾,至于对你有救命之恩的哥哥,我也答应你,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对他很好很好,若有半句谎言,天打五雷轰。”
听到她对女儿的重诺,秋老先生更是伏在床边嚎嚎大哭起来。
秋色,似是感觉到苏宁发自真心的善意和约定,银光逐渐转淡,不过眨眼工夫,便零碎的消失在空气中。
苏宁突然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她抬起自己的手,虚幻的抚摸着秋老先生的满头白发:“老先生……她,走了。”
秋老先生的泪水更像倾盆而下的大雨一般,哭得苏宁心里头一阵慌乱。这一刻,她下定了决心,有生之年,一定会善待这对父子,一定。
望着他沧桑无助的背影,苏宁小心翼翼地上前:“老先生,我……还继续吗?”
秋老先生慢慢抬起头来,哭肿的双眼瞅着眼前一身古装的苏宁,重重的点了下头。若不应许,他实在没法子让自己坚强的站起来,更没有法子回答儿子,妹妹的去向。
苏宁深叹一声,抚摸着手背上的符咒,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口中轻咛:“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
她低声念着梵文,本就虚无实体的形体悠悠然的飘浮在空中,符咒骤然发出一道紫色的光芒,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内,形成一个圆形,上面围绕着无数个金光闪闪的“唵嘛呢叭咪吽”的字符。
苏宁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甚至感觉到自己慢慢的浮于空中,她安心的闭眼,专心念咒。
秋老先生不敢出声,眼睁睁的看着苏宁的灵魂慢慢地融进自家女儿秋色的身体里。
紫光慢慢变浅,最后消散于空气之中,只余一股幽香混于空气之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