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边说着话,那边通过电路打完机锋,开始争夺第一场审判,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而人群面对那群跳舞不停歇的观众和一地的碎尸,在恐怖天使的注目下,已经恐惧到极点。
一旦被恐惧情绪沾染,就会失去理智,加速被污染异化的速度。
没错,浓雾里密布‘恐怖天使’,因此带来大量污染,普通人没有抵抗能力、又如惊弓之鸟时刻出于惊惧中,很容易被污染精神异化成最低级的诡异。
对金发莱妮和兔头人、红鞋女孩而言,人类性命如蝼蚁低贱,还是他们的开局胜负更重要。
岑今的指甲轻轻划过话筒,发出刺耳的噪音,广场音响外放的争执立刻被这道尖锐的噪音打断,双方齐刷刷看向舞台中央的黄毛。
丁燳青侧头看他,讥讽的表情被笑意取代。
岑今脖子有点僵硬,想转头喷他别看了,转念一想没人看得见丁燳青,无缘无故喷空气不得被当神经病?
“我提一个建议,猜拳定胜负怎么样?”
金发莱妮凑到镜头前,盯着岑今忽然笑说:“赌博有违德行,你是在怂恿我犯罪吗?”
岑今:“赌博附带利益才算原罪,猜拳只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是让你们心目中的神明帮助你们拿到开门红……难道你们不想知道谁心中的主更强吗?强者更能庇佑强者,神必使追随祂的信徒赢下任何一场战争。”
兔头人:“我们的主仁慈圣明,时刻庇佑我们。”
红鞋女孩:“我们的主公正仁义,时刻保护祂的信徒。”
他们齐声:“我们的主必使我们赢下这场战争。”
对此,金发莱妮的回应是伴随一个略显残酷的笑说:“我的神残暴野蛮,必会撕碎一切忤逆他的罪民。”
岑今:“那么,你们的决定是?”
他们斩钉截铁:“我们同意!”
兔头人和红鞋女孩的动作一致,共同出拳头,对上另一边光屏硕大的剪刀,黄毛此时咧开嘴面向兔头人和红鞋女孩:“恭喜耶稣使徒们获得的第一场胜利!神必使信徒赢下战争,你们赢了,你们获得第一场审判权,神慈爱的目光注视着你们,祂庇佑你们、必将永远庇佑你们!”
王灵仙和乌蓝等人诧异地看着黄毛的背影,舞台下的观众也都愕然地望着他,似乎不解这个黄毛人类为什么胆子这么大,居然敢直接面对恐怖的非人类激情输出,难道他也不是人类?难道他是个心理变态或精神病患者?
黑兔乐队成员默契地向后退,远离黄毛和王灵仙等几人,他们经历过幽灵酒店那一遭,知道黄毛似乎是超凡者,观他现在这做派又令人心生怀疑。
金发莱妮冷冷地注视黄毛,而黄毛不知死活般充满热情地主持:“灯光和音效师在哪里?导演人呢?难道不该为胜利者演奏盛乐华章吗?”
被cue到的导演正在后台战战兢兢地抹着满头冷汗,副导演询问应该怎么办,导演肥胖的身体离操控台远远的,撇下一句:“听那个黄毛的话。”
副导演吞咽口水,哆嗦着播放属于胜利者的音乐,同时伴随一些烟花彩带的效果,原本这些属于乐队表演,现在用来恭贺怪物的胜利,情状真可谓怪诞。
乌蓝神色微妙,嘴唇微张:“盛乐华章,切合预言了。”
黄姜也微微张开嘴巴:“黄毛真是顺杆子爬的典型代表,不愧是谈判专业的。”
图腾:“我迷惑的是黄毛这份自信哪来的。”
于文:“上一秒还怂着,下一秒突然支棱起来,还能随时切换情绪状态不成?”
王灵仙:“说不定这才是真正的岑今。”
黄毛:“在审判开始之前,神应当向世人展现祂仁慈的一面,没有公义和慈爱,怎么称得上神之道?”
“卧槽。”黄姜悄声:“这是新约的内容,呼应羔羊揭开七印第五印的神之道,启示录里经常有义人祈求神、即耶稣为他们报仇,他们认为耶稣必须要有公义和慈爱,缺一不可,否则无法令人信服。”
图腾:“黄毛想干什么?”
便听黄毛提出要求:“请解救正在遭受苦痛折磨的人类,他们所受的惩罚应该已经能够抵挡一部分原罪。”
图腾已经猜到黄毛的目的,皱眉说道:“他怎么确定兔头人能操控集体癔症?”
话音一落,兔头人说:“义人有求必应。”
红鞋女孩:“主真实圣洁,但也恩怨分明。”
两人齐声:“停下。休息。”
观台右侧区域的几十人立刻摔倒在地,痛楚万分,颤抖着不敢去看血肉模糊的脚指头,而这一停下来,疲劳、酸痛和剧痛一起袭来,腿部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没人能够忍受。
王灵仙直勾勾看着这一幕,脸上光影错落,声音微不可闻:“两方对垒,势必旗鼓相当。金发莱妮有‘恐怖天使’助阵,兔头人和红鞋女孩有什么?肯定要有能够震慑人类的东西,除了末日骑士就是‘珈伦病’。”
黄姜:“我们之前猜测某个邪教操控‘珈伦病’,使它重回人间,这个邪教出现兔头人的元素。”
乌蓝:“我猜兔头人这边的助力是珈伦病和末日骑士,一个震慑人类,另一个威胁金发莱妮。”
“第一场审判——”黄毛看向兔头人和红鞋女孩宣布:“请开始。”
音乐轰隆隆作响,预示高潮的开端,鼓点至最急促时陡然回落、平息,灯光和镜头都集中在兔头人和红鞋女孩这端,他们表情矜持克制,细微处却能让人看出他们的满意和高兴。
无论主持还是现场氛围烘托都给出他们面子,尤其敌对的金发莱妮哑口无言,更令他们享受到胜利的喜悦。
兔头人和红鞋女孩异口同声:“虚荣、滥权、轻蔑、自大自我,过度沉迷……统归于七罪之首的傲慢,这是最不可饶恕的最,但是仁慈公正的神明给予你们一次自我申辩的机会。”
同一时间,无数束灯光于空中交错,像颁奖典礼那束寻找奖项得主的灯光,隆重登场、无序扫射,牵引着每个人不安的思绪,当心脏被吊到嗓子眼、灯光擦身而过,心刚放下,却见那束灯光突然打了个急转弯定定笼罩住自己——被灯光指出来的人顿时腿软,在恐怖天使的驱赶下被赶到舞台中央。
一共二十人,其中三人来自评委席、四人来自后台某个乐队成员,剩下十三人全是观众,男女老少俊丑平凡一应俱全。
兔头人和红鞋女孩:“请自述。如申辩失败,将视罪行轻重以负重罚之。”
他们齐齐看向刚才手舞足蹈的几十人,再转回头来,对着舞台的二十人露出笑容。
全场观众瞬间不寒而栗,秒懂何谓‘负重罚之’。
金发莱妮嗤笑,面孔冷漠。
她的‘戒之在娇’和兔头人的‘第一印:傲慢’意思一致,可惜审判权被拿走了。
这二十人立刻争先恐后申辩,大打出手,模样狼狈丑陋,兔头人和红鞋女孩见状,笑容越来越明显,就在他们准备开口一网打尽时,黄毛抢先一步说话:
“不如猜拳吧。”
“……”
提议烂但是经典永不过时。
兔头人和红鞋女孩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二十个人也在猜拳结束后定好排名,第一人是二十七八的女性,抢过话筒结结巴巴地说:“我知道错了,我一直很悔恨从前二十几年的傲慢,我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我奶奶是犹太人,我们每天都会祷告——”
“请说重点,否则掐断话筒。”黄毛侧着身体,冷酷地打断。
女人闻言对黄毛流露出激烈的厌恶,她很快意识到不合适,赶忙换上可怜的表情,完全没发现兔头人和红鞋女孩在黄毛再次开口后,笑容更淡了。
“我认为承认错误,向我信仰的神诚心忏悔就是重点。”女人固执地说道:“我承认因为虚荣犯过一些错误,但那绝对不是我的本意,我一直深感悔恨,这次参加音乐节就是为了弥补过错,你们看我买了两张票,我去餐厅、酒店都订两份,我已经在尽力地弥补了。”
她没说翻过的罪行,字字句句里藏着令人悚然的信息,全场安静地观望。
黄毛脑域仅开发30%,眼中的红雾有点向外扩散,面不改色地听着女人的申辩,没有再多此一举地提醒。
兔头人:“那么,你的申辩结束了吗?”
女人挺起胸膛:“是的。”
红鞋女孩:“让她来决定是否原谅你。”
女人愣住,谁?
这时场地中央竖立的其中一块光屏出现一个陈旧的病房,病床上躺着一个昏迷的少女,接着是一个妇女入境述说:“……她们是朋友。一个很有钱,一个贫穷,因为喜欢同一支摇滚乐队而成为好朋友。那是当地很酷的一支乐队,年轻女孩们都爱他们,学校里的少女追捧接近乐队、和乐队谈恋爱的女孩们。
为了保持被追捧的滋味,被乐队抛弃的她蛊惑未成年的梅拉成为乐队们的性奴。
后来女孩们开始追星,她不再受捧,于是疯狂追捧女孩间最受欢迎的明星,把精神不正常的梅拉当成礼物送出去,换取明星的合照、亲笔签名和视频,她把这些都放到推特,她很快成为网红,不再满足学校少女们的追捧。
为了成为最受欢迎的网红,她不断抛弃追捧的明星、不断利用完全精神失常的梅拉,为了获取热度,她造谣刚火的歌星、明星,物色美丽的未成年少女,洗脑、蛊惑她们为偶像献出纯洁的身体。”
妇女目光如刀,话语如尖刺,剥开血淋淋的吃人真相。
“撒谎。”女人冷漠地回应。
舞台下有观众大喊:“她是蝉联三届年度最火的推特网红帕拉拉!她和很多明星的关系好得异乎寻常!业内早就流传她利用和控制未成年少女和男孩为某些高官贵族、明星政治家提供特殊服务!”
“滚下去!丑陋女巫帕拉拉!杀死她!杀死丑陋女巫帕拉拉!”
有人喊出这一句,立刻赢来无数人的附和,帕拉拉有些惊慌,而兔头人和红鞋女孩的笑容里流露出病态的兴奋,好戏终于开始预热。
妇女:“梅拉疯了十三年,在她27岁生日这天偷偷跑出疗养院找到帕拉拉的家,试图杀死她,反而被帕拉拉指使下属撞成植物人。
她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作为她母亲的我决定让她获得新生。杀死女儿的罪名就让我来承担,进监狱也好,下地狱也好,主告诉我以眼还眼,祂会替我报仇。”
说完,她在众目睽睽下拔断氧气管,‘嘀——’地声响,病床上的梅拉失去呼吸。
与此同时,舞台灯光闪烁出火花,一道黑影迅捷地闪过,岑今敏锐地投以目光,很遗憾没能捕捉到黑影。
“很遗憾,你没有获得原谅。”兔头人说。
“你将为你的虚荣付出代价。”红鞋女孩说。
帕拉拉咬牙:“神经病,你们真以为自己是神?别装神弄鬼了,这件事同步直播发布出去,警察和教廷都注意到,肯定在赶过来的路上,你们最好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蠢事。”
兔头人和红鞋女孩的笑脸越来越诡异,瞪大双眼,帕拉拉惶恐地后退,头顶忽有一黑影猛地坠落,重重砸在帕拉拉的头顶。
但听‘咔擦’声响,帕拉拉的脊椎骨从中断裂,她发出惨叫,整个身体折成两半,后背还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性,看她身上的病服可以猜到她应该就是梅拉。
黑兔乐队不住向后退,惶惑地看着帕拉拉无法倒地,双脚像有自我意识般来回跳动,身上背负着一个成年女性的重量、脊椎还断了,感受痛楚的神经完好,帕拉拉凄厉地尖叫着、哀嚎着,祈求路人救她、悲痛忏悔,可惜梅拉如磐石屹立不动。
她必须背负人命的重量不停地跳舞,直到皮肤干瘪、白骨成灰。
群情激愤顿时熄声,恐惧、杀戮和以眼还眼等情绪刺激着他们的心脏和大脑,仿佛回归到人人平等公正的原始时期,人种、地位和财富的鸿沟被抹去,只剩下有罪和无罪的审判。
舞台底下有人的嘴角缓缓勾起,顷刻间爆发大笑:“哈哈哈哈……神明在上!神迹降临!新世界果然不是政府的谎言,是真实的!神明真实存在、信仰崛起,秩序将会重建——你们害怕什么?只要无罪,惩罚不会降临到我们头上,神明会庇佑我们啊!!”
他的话引起宗教信仰者的认同,他们自认无罪或罪不至死,经得起拷问,因此问心无愧,收起他们对罪人正在遭受酷刑的同情,变成冷眼旁观,以及一缕‘罪有应得’的情绪悄悄盘踞大脑。
还有一部分非宗教信仰的人平时经常当义工做好事,动保、环保人士自认罪不至死,便也安心将这场举世无双的审判当成表演来观看。
剩下自觉平凡的人们正竭力思索他们曾经犯过的小错小罪,试图从其他做过的善事弥补。
此时此刻,人间的律法被悄无声息地抹除,神明的权威和神制定的行事准则将借由这件事牢牢刻印在围观这场审判的观众的灵魂里。
人们骨子里盲随、从众,容易被群体性事件煽动,也容易被某种集体思想洗脑,这也是传销、邪教和恐怖主义思想历经千百年不曾被消灭的原因。
毫无疑问,宗教是实现集体洗脑的最佳载体。
岑今拨弄着话筒套,从容地观望闹剧,眼中无悲无喜无怒,只有看透本质的平静。
这不像印象里的黄毛。
偷偷观察岑今的王灵仙如是心想,黄毛虽丧但真正遇事不会退缩,该他承担的、他会承担,慈悲仁义两种美好品质在他身上也发挥得不错,否则一路遇到的诡异死灵不会那么信任他。
除了以上两种品质,或许还有绝对的公平。
他以为黄毛身处眼下的困境应该会愤怒于兔头人、红鞋和金发莱妮假借神之名扰乱秩序的行为,然而出乎所料,黄毛表现冷静甚至于冷漠。
他不打算阻止荒唐的审判行径,没有拯救人类、维护人类律法的意图,那模样好像在旁观。
不、不对,有一点说错了,黄毛并非放弃人类,他主动主持和建议就是在拯救人类,冷漠旁观也许是因为他认可罪人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