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见青一把将被子掀开,盘着腿坐在床中央捧着手机,咬了咬牙,按了回拨键。
不出意外,拒接。
打了三遍都是拒接,之后再打过去,就变成了无人接听。打死孔见青她都不信韩应这是睡觉了,他这人气性大得很,闹情绪的时候定是要她立马负荆请罪的,他才不可能憋着火气留到第二天再发作。虽然孔见青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但与人交往中,往往是谁先生气谁就占了上风,她只得先把他哄回来,大不了再吵架呢。
被韩应随手丢在床上的手机坚持不懈地响了十分钟。十分钟后,韩应面色冷漠,一边拿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一边“啪”地拉开浴室的门——他是真的火大,便有意晾着孔见青,狠了心丢开手机进去洗澡,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十分钟之内就完成了脱掉厚重的冬衣、洗澡、洗头、擦干、换上家居服这一系列繁琐的动作的。
他出来以后,一眼就瞄准被子上响个不停的手机,表面故作淡定,脚步也有意不紧不慢。但心里的火气多少消了点,算孔见青识相,知道要跟他认错。
只是手机翻过来一看,却是他身在美国的舅舅。
美国的电话不能不接。韩应接通电话:“舅舅,过年好。我妈呢?”
而孔见青那边听了整整十分钟的“嘟、嘟、嘟”以及“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她心灰意冷地倒在枕头上,又拨了一次,这次听筒的回应很快,孔见青一个激灵,终于接了?——就听见标准的女声道:“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混球。
晾了她十分钟,现在开始和别人通电话了?孔见青的火气也上来了,愤愤地把手机丢到一旁,又在枕头上躺好,把被子拉过来盖到下巴上,关灯,闭眼。
这个时候,她要是有睡意才见鬼了。也就闭了不到一分钟眼,她翻了个身,“啪”地将台灯按亮,又很没有出息地爬过去把手机摸了回来。
她默默地告诉自己,三分钟,三分钟以后再给他打最后一次电话,如果还是不接或者不通,那就这么着吧,她不伺候了。
这三分钟里,韩应从舅舅口中得知美国那边一切都好,便放心下来,之后又开始应付他舅舅惯常的几个问题:“我之前一直跟你提让你来美国上高中,我跟你妈都在这里,而且这里有最好的教育资源,你到底考虑得怎么样了?”“高中可以先不提,大学必须来美国念。”“想好以后选什么专业了吗?不管是选管理还是金融,你都应该从现在就开始打算,要有长远的眼光……”
韩应本就对他说的这些烦不胜烦,更何况他此刻心急如焚。
没说几句,他就接二连三地打哈欠:“舅舅,您知道国内现在是几点吗?我要睡了,有事明天我再给你打回去。”
大洋彼岸的韩应舅舅一脸无奈:“那好吧,今天就先跟你说到这里,我说的这些,你必须上心。”
“嗯,知道,”韩应面色淡下来,“舅舅再见。”
挂了电话后,他坐在床边,目光幽深而沉默。在国内,他跟韩盛霖有无法调和的矛盾;在美国,他的亲舅舅又同样以一种“为他好”的姿态不断给他施加压力。且不说他目前有没有去美国念书的想法,商科,他绝对不可能学。
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再次响了起来,韩应瞥了眼屏幕上跳动的名字,阴沉的目光顷刻化作胜券在握的温柔。
气已经消了大半,他也不知道他刚才虐的到底是谁。但,消气归消气,还是要吓唬吓唬她的。
韩应声线低沉:“喂。”
孔见青眨巴眨巴眼睛,居然打通了?果然打电话之前要对着虚空先放一波狠话是吗?
她还没来得及张嘴,就听见韩应冷淡的声音:“几点了还不睡,还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她被他这语气激的鼻子一酸,开口便不自觉带了委屈意味:“我给你打了十五分钟电话你都不接。”
韩应哼笑一声:“我之前还给你打了半个小时电话呢,你知道我这儿大郊区室外有多冷吗?”
“那不一样!”孔见青争辩,“我没接是因为手机没在身边,你不接是故意的。”
“对啊,我就是故意的,怎么着?”
“……”孔见青叹了口气,“韩应,我有时候真是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
“你真不知道我在生什么气?孔见青,你就是仗着我……”韩应话音生生止住。
憋屈,真他妈憋屈。
韩应按住心头的不爽,冷冷地丢给她几个字:“越来越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平白被他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孔见青不甘心:“我哪里得寸进尺了?我得了什么寸、进了什么尺啊?”
“行,要掰扯是吧?”韩应一条一条给她数,“初三的时候,你就知道我跟梁书源有过节,是吧?军训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要想跟我做朋友就不能背叛我,没错吧?你是不是答应的好好的?然后你是怎么做的?跟他坐同桌,行,你跟我解释了,我也接受了你的说法;然后调座位,你继续跟他坐同桌,直到现在他还是你同桌吧?还跟他一起去食堂吃饭,听信他的话,对我发火,跟我冷战,这都是你做出来的事情,我没说错吧?”
孔见青:“……”跟记性好的人吵架真是自讨苦吃。她哑口无言,只得在心里腹诽:你这么会算账,怎么不去当会计啊?
而这么一条一条算下来,韩应自己把自己气得不轻:“你自己说,这叫不叫得寸进尺?现在更了不得了,都跟你表白了,怎么着,答应了没啊?人家又温柔又善良的,当心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孔见青忍无可忍:“韩应,你差不多得了。”
韩应脸色更沉了几分:“孔见青,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
“……我本来是打算认错的,但我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认什么错,”孔见青语气缓下来,跟他实话实说,“韩应,要么你跟我说说我哪儿错了吧,如果我真的做错了,我可以认错也可以道歉,如果我没有做错什么,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因为梁书源跟我生气啊?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招惹他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好像一直在我的生活里晃来晃去。”
她这话说的韩应晃了好一会儿神。她诚然有错,在梁书源有意接近她时被动承受,没有全力抵抗,那是因为她性格如此,从不会拒绝别人释放的友好。至于梁书源到底为什么在她身边晃来晃去,是当真对她感兴趣,还是因为,梁书源清楚知道她是他韩应的人?
这么说来,他屡次因为梁书源凶她,确实很没有道理。
不过……韩应还是不高兴:“那说说吧,他跟你表白,你答应了吗?”
“我怎么可能答应,我又不喜欢他。”韩应怎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韩应冷笑:“不喜欢?当初在走廊上信誓旦旦说喜欢梁书源的是哪个来着?”
孔见青:“……”妈的,你看不出来那是气话?
“所以到底喜不喜欢?”韩应不动声色地跟她确认。
“不喜欢。”孔见青老老实实回答。
至此,韩应彻底放心:“嗯。”
孔见青也发出一个音节:“嗯。”
而韩应冷不丁点她的名:“青青。”
“嗯?”
“不许跟别人谈恋爱,知道吗?”
“……”孔见青道,“韩应。”
“怎么?”
孔见青慢吞吞地说:“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妈啊。”
韩应脸色终于松动,他没忍住轻笑出声:“那是你理解错了,不像。” 孔见青的妈妈对她的提点一定是“不许谈恋爱”云云,他的重点却在于——不许跟别人。而接下来孔见青再追问哪里理解错了的时候,他就转移了话题。
孔见青毫无察觉,只是说到“谈恋爱”,她摸了摸下巴问韩应:“你经验丰富,每次别的女生跟你表白的时候,你都是什么感觉啊?”
这特么是什么问题?韩应脸黑了,他才不想跟孔见青聊他以往的感情经历,他足够未雨绸缪,他清楚地知道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没准都是给未来埋下的雷。
“什么意思?”韩应琢磨出不对劲来,眯着眼睛对着手机讲话,“梁书源跟你表白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第一反应肯定是吓一跳啊,当时本来就是随口在聊文理分科的事,没想到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跟我说……”
韩应皱着眉打断她:“他还摸你的手了?我去剁了他的爪子。”
孔见青头疼:“韩应,现在是法治社会,能不能不要老是喊打喊杀的?碰一下手又不是什么要紧事,你不是也碰过我的手?你要不要先剁了你自己的爪子?”
妈的,他跟梁书源能一样?
韩应沉着脸继续听她说:“当时的心情就是,震惊加慌乱,但我承认,还有一点点点点的开心。可能因为,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男生喜欢,我以前以为只有像李莱茵那种长得漂亮又很放得开的女生才会很受欢迎。不得不说,梁书源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我的一点虚荣心,”说到这里,她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不确定,“我这种感受,应该是……正常的吧?我不变态吧?”
韩应一开始还有点不爽,听到后面就想笑:“哪有问自己变不变态的?”
孔见青解释道:“就是,我明明又不喜欢梁书源,他跟我表白我还开心、还得意,就感觉很不道德……”
韩应不以为然:“虚荣心,谁都有,不过,青青……”
“如果跟你表白的是我,你是不是会更开心一点?我可比梁书源人气高多了,充分满足你的虚荣心。”
???
孔见青翻了个白眼:“如果跟我表白的是你,我就跳起来掐死你。有毛病啊?这么逗我,我们俩根本就不是对方的菜好吗?”
“哟,这么清楚?你的菜是什么,说说看。”
孔见青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她长这么大压根儿没想过什么菜不菜的事情。但她嘴硬道:“就,守规矩的、听话的、随和的,反正肯定不是你这样的。”
韩应也不生气,反而气定神闲:“噢,那你可能对自己的喜好不是很清晰。”
“我对我自己的喜好不清晰,你对我的喜好很清晰是吧?”
“是啊,我当然清晰,”韩应笑,“好了,不早了,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