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苏有识人之明,同时也有统御一军的经验。他知道这么做会让康怀礼和季若愚在妙境村的势力大增,甚至会拥有比他更强的人脉。
但整个妙境瓶都是他的私有物,这些人就算将来有什么勾心斗角,也翻不出他的掌心。况且他信任康怀礼和季若愚,看得出这两人都不是那种心术不正,喜欢争权夺利的小人。
再说回叶苏这里。
他进了屋子以后先检查了一圈发现没人,再隔着窗户往外看,发现不知何时街口多了一排栅栏。大概隔了一百多米,许多看热闹的百姓正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栅栏旁守卫着城卫军,再从另一个窗子小心往外看,民居后方远处的库房区,小山外围是临时营地,密密麻麻全都是人。
不知多少蓝衣和城卫军驻防在此,若是没有按照季若愚的办法改变锚点,叶苏出现在重重围困之中,定然插翅难逃。
现在虽然还不算足够安全,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混入远处人群的难度依旧很大,但比起出现在包围圈正中心要好太多了。
叶苏趴在窗口小心观望,他很沉得住气,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月亮被乌云遮住,只露出一圈昏黄的光晕。
也多亏城防军把附近的居民全部驱赶走,所以附近连一点烛光都看不到。
唯一有亮光的地方就是街口,城防军驻守的栅栏旁,点起了两盏气死风灯。
叶苏悄悄贴着墙角往外移动,与阴影融为一体,虽然速度极快却没有任何声响。
栅栏旁守卫的城防军境界太低,根本无法察觉叶苏的行迹,几人凑在一起小声谈笑,时不时扫视周围,看上去眼神凌厉,但对叶苏来说如同盲人。
窜上街道,正值晚饭时间,路上行人不多,略显萧条。
受上次牛怪事件的影响,临丘城的商业和旅游等方面受挫明显,对游客和投资者来说,安全性从来都是非常重要的条件。
不能保障人身安全,再贪玩的游客都会对临丘城望而却步。
北区本就不是最热闹繁华的地段,这里大多都是城中百姓的住宅,自然没有南区或西区那么灯红酒绿。
传统的临丘城原住民是没有创业精神的,他们大多数是从朱卷国各地强拉来的壮丁,从建城起就在这里。对他们来说,整个临丘城都是朱卷国的,他们对生活的要求更多是等待分配,按部就班做好分发下来的任务。
事实上天师一直都在雇佣这些人,不断对临丘城进行扩建,让他们获得维持生计的收入。所以他们心理预期的收入也不高,只要能安定就好,没有人会想到去开什么小店,经营与旅游或商业有关的行当。
整个北区里最体面的人,无疑是康记的员工。
作为整个临丘城商业版图的霸主,康记向来是以最好的收入和福利吸引到最好的人才。
能够进入康记,可是一件足以在亲戚和邻居中炫耀一辈子的成就。
北区老街口有个孤儿,他的父母都曾是诸王斗场的人,二十年前参与了一次外务,两人就没有再回来过。
当时这个孤儿才不过六岁,失去了父母后连饭都吃不上,奄奄一息的时候是康怀礼让人把他抱了回去,然后在北区的一家分店里当学徒慢慢长大。
这个孤儿叫曹文智,现在已经是康记在北区库房的主管,在老街口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附近的邻居都听说他精明能干,做事稳重得体,尤其是作为康记养大的人,康怀礼对他细心栽培,非常信任和器重,所以他在康记上升的空间绝对不小。
曹文智是个工作狂,到了二十六岁的年纪,居然还是单身。虽然也不算是太大的年纪,若是放在南区或者西区,外来者众多,很多人都在用所有时间追逐梦想,所以结婚年龄普遍较大。但临丘城北区这些原住民来说,一般结婚的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他这种情况就算是比较少见的了。
也正是因此,他算是远近闻名的黄金王老五,说媒的人都要把他家门给挤破了。
最近这两日,曹文智更是不胜其扰,稍微扯得上点关系的人都来家里走了一遍。他们不是来为曹文智说媒,而是来打探消息,询问为何康记的库房会被划成禁区,甚至连靠近都不允许。
北区居民对八卦有种异乎寻常的热衷,出了这么大的事,每个人的心中都像是有一百只猫在挠,痒得恨不得掰开曹文智的嘴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得清清楚楚。
但没有人能够从他这里得到任何一丝消息,莫说曹文智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对任何无关的人泄露。他的口风向来很紧。
实在被逼的急了,他干脆闭门谢客,就算是有人在外呼喊也假装没听见,就一个人躲在房中练字。
其实他哪里有心思练字,最近他也想了各种办法联系康记总部,却没料到总部的情况更糟,据说连楼都给人拆了,目前康怀礼和季若愚不知所踪。
剩下李香坊身受重伤,已经被斗场保护了起来。他传话要所有康记人员都继续坚守在本职岗位上,千万不要因为突发事件的影响,让康记的生意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李香坊也想直接抢班夺权,宣布康怀礼和季若愚谋逆,已被就地正法。但康怀礼经营康记这么多年,手下还是有很多难啃的老骨头就对他一人死忠。若是没有妥善处理,康记的运营一定会出重大问题。
李香坊想要得到一个运行正常的康记,而不是想要得到一个受到重创,退出历史舞台的康记。
明面上他让大家保持局势稳定,但私下里又派人放出风声,说康怀礼和季若愚确实是有谋反的举动,现在事情败露已经逃了。
曹文智就是康怀礼的死忠,他从小被康记养大,早就把康怀礼当成了自己的父亲。现在父亲出了事,他的心里当然一团乱麻,练字只不过是强行让自己镇定而已。纸上的字全都歪七扭八,比刚上私塾的孩童写得还要差些。
身后房门传来微不可察的响动,曹文智作为完成了洗髓的修行者,五感比普通人敏锐很多,第一时间就扭头喝道:“谁?”
没想到门外走进来的人居然是康怀礼和季若愚。
康怀礼微笑道:“好兴致啊文智,居然还在练字。”
曹文智猛地站了起来,激动道:“康老板,您,您没事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把我担心坏了!”
季若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两日怎么样,没出什么大乱子吧?”
曹文智脸都涨红了,急道:“有人说康老板和季先生谋反,然后被斗场发现就逃了。我知道这些都是谣言,想要打击我们康记,想整垮我们,实在是太歹毒了!若是要让我知道是谁……”
康怀礼打断道:“若是我们真的要反了,你会怎么选择?”
曹文智瞪大了眼睛,嘴唇颤动了两下却没发出声音。这短短几分钟时间,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康怀礼出现在自己家里,然后居然还当面告诉他要反,这是什么情况?不会是在做梦吧?
沉默了片刻,曹文智的表情转为坚定,不容置疑道:“康老板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管任何决定,我都会跟在您的后面。”
康怀礼与季若愚相视一笑,后者叹道:“老板果然好眼力,知道这孩子的心是向着你的。”
康怀礼则得意洋洋道:“自家的孩子,当然是要更了解一些。”
虽然不知道两人到底在计划什么,但听康怀礼说自己是自家的孩子,曹文智还是高兴得差点笑出声。
季若愚咳嗽了一声不再说笑,而是极为严肃道:“接下来有些事要你出去办一下,千万要注意别走漏了风声。”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曹文智悄悄打开门,消失在夜色之中,而康怀礼和季若愚两人就留在他的家里等待消息。
两旁的街道似乎变得不再熟悉,阴影中到处都像是藏着斗场的探子。危机四伏的感觉没有让曹文智感到害怕,而是有一种热血沸腾的劲头。
他的心是滚烫的。
若是他这一走出去就告发的话,就算康怀礼和季若愚能侥幸逃脱,也必然会暴露行藏,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所以能放心大胆地让他一个人出来执行任务,这就说明他们对曹文智极为信任,甚至能将自身的安危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曹文智的家中,窗台有一团灰色的东西像是液体流进房间,然后又聚合成一个人的形态,等到五官全部定型才看出此人正是赵义成。
赵义成伸出双手扯住康怀礼和季若愚的衣角,然后问道:“你们全布置完了?”
季若愚笑道:“北区这边大致就是如此,等我们将人员备齐,送入妙境瓶后再去其他城区。”
赵义成点头道:“叶老大在外面已经准备好了,若这个人去联系斗场,带人回来捉拿你们,他立刻就会将我们召唤走。”
康怀礼双手抱胸道:“我对这孩子有信心,他一定不会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