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州知府让人把方勉的尸体送回府衙,其他人退出了方宅,在外头候着。
那虎头蚕虽然被卢宴亭给冻住了,但并没有死。世上有很多的虫子是冻不死的,大多数冬天的时候会找个暖和的地方过冬。
仵作似乎对虎头蚕很赶兴趣,非得要林羡鱼给他弄两条。林羡鱼本来也要给霍白薰捉,便也顺手给他捉了两条。仵作随身带的有竹筒,便也放了进去,谢过林羡鱼之后先一步回了府衙。
方宅之中,月光倾泻而下,风吹着枯树和荒草,地上的影子重重叠叠。林羡鱼靠着廊下的柱子,卢宴亭似乎还没从刚才的事中回过神来,脸色尚未恢复。
宸州知府心中思绪万千。越州的凶案他也有些听闻,可没想到竟然与宸州扯上了关系,而宸州是自己的管辖之地,方勉死于此处,他竟没有第一时间察觉,这便是失职。
很久之后,老者终于开了口。
老者叫阮凌,和方家老爷算是从小就相识。两人并不是宸州人,多年前一同到了宸州落地生根。方家是到了宸州之后发家的,阮凌因和方老爷的这层关系,便也沾了光。
时间飞逝,过了几年之后,阮凌发觉方老爷所做的生意有蹊跷,便暗中跟踪方老爷,这才发现他常常与一红衣男子见面,至于两人谈了些什么,他并不知道。
阮凌的印象里,方老爷是懂得些拳脚功夫的。在宸州的几年,他发现方老爷的功夫比他想象的高出很多。即便是如今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阮凌发现这件事后,明里暗里套过方老爷的话,可对方却一脸茫然,表示自己不过是个做生意的,并不懂得什么高深的武功。
真正让阮凌怀疑方老爷是在三年前的初夏。有天夜里,那个红衣人到了方宅。那是阮凌正巧在阁楼上听曲,便也敞开这屋门和窗户。
烈酒入喉后,阮凌觉得有些闷,就走出了屋子到栏杆处吹风,扭头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进了方宅,仔细瞧之下,便发觉是之前与方老爷暗地里约见的那个红衣人。
那天夜里,方老爷和那红衣人在书房谈完事情之后,方府的后门送出了两个麻袋。阮凌疑心之下,就悄悄跟了出去,发现他们把那麻袋送出了城。
第二天的时候,他从方家下人口中得知昨儿夜里有两个丫鬟失踪了。那时,他疑心送出城的麻袋里装的就是那两个丫鬟,可是他没有证据。
这事情他又不能直接去问方老爷。方老爷有功夫在身,这些年又帮了他不少,若是直接问,惹恼了他,搞不好自己连命也丢了。
方家的生意越做越大,那时候方家的下人中就有传闻,方二夫人与人私通,失踪的二公子方衍不是方老爷的亲子,连带着三公子方怀也受了冷落。
阮凌却觉得这些都是下人胡说。那二夫人出身书香门第,生得花容月貌是没错,可她性情温和,当年还是方老爷自己求的亲。
阮凌觉得这是方府内宅争风吃醋,应该是那大夫人有意中伤。那时,方勉已经开始接手放方家的生意。他不明白这样做,于方大夫人和大公子方勉有何益处?
这流言传出来没多久,方怀便离开了方家,下落不明。与他交好的徐满也离开了宸州,据传是去了西南,但到底是落脚在何处,没人知道。
方怀离家之后,方老爷情绪低落了一些日子,但并没有派人去寻找,似乎方怀这个人已经和方家没有了任何关系。方二夫人也是在这个时候,得了重病殁了的。
方老爷死的时候,阮凌并不在宸州,回来时人已经下葬。方夫人已经变卖了家产,携着方勉准备离开宸州。
阮凌诧异,找了个由头入府拜见方夫人。方夫人却并未见他,接见他的是方勉。那日离开方府之前,方勉说了一句话,他到现在也不太明白。
林羡鱼略一思忖,抬头看着阮凌,问道:“方勉说了什么?”
阮凌咽了口唾沫,眼神中透着疑惑,声音低低道:“他说,‘有些事情碰不得,走错了路,如果没有能力挽回,那也只能继续往前走。’”
林羡鱼细细琢磨了下这句话,心中有些谜题似是被解开了,但又云里雾里,千丝万缕的线头纠缠在一起,绕成了团。
一直沉默着的卢宴亭忽然扭过头来,看着阮凌,“方宅闹鬼的事,是你传出去的吧。”
阮凌愣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安地搓着手,点了点头。
方宅闹鬼的事,确实是他传出去的。可是,闹鬼这件事情,却并不是他瞎说。他在客栈说的,和跟林羡鱼和卢宴亭说的那些话,基本上都是真的。
他之所以这么做,原因其实很简单。方老爷虽然死了,方夫人也变卖了家产,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归会有些遗漏。
方宅中闹鬼,这宅子便也就空置了。他又住在隔壁,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探查这宅子的秘密。方怀和方衍出现在方宅之后,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林羡鱼微微眯了眯眼睛,挑眉道:“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如果真的如阮凌所说,他只是碰碰运气,那可就太费劲了。仔细想想,阮凌没有发现问题之前,与方老爷关系不错,很有可能从方老爷那里知道了点什么,所以这些年就一直没有搬到别处去。
阮凌此人,在林羡鱼和卢宴亭看来,他的话真假参半。或许方老爷所做之事,他也有份参与。只是方老爷一死,他便想撇清关系。
都说“雁过留痕”,若他阮凌真的与此事有关,林羡鱼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卢宴亭晃了晃腰间的玉佩,冷声道:“阮凌,你是会功夫的,为何要隐瞒我和阿羡?”
这话一出,林羡鱼怔住了,有些疑惑的回头看卢宴亭。
卢宴亭起身,慢悠悠地朝阮凌走了过来,伸手按在他的肩头上,声音冰冷一片,“你想活命,多的是办法,可你阻挠阿羡办案,那可不成!”
说话间,卢宴亭手上用力,掌心一片森寒。寒气透过衣衫渗入肌肤,阮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本想闭口不言,就见眼前寒光一闪,三枚锁魂针已直逼他面门。
“嗖”的一声,阮凌就地一滚,朝着那边坐着的宸州知府奔了去,伸手抓向了他的肩头。
林羡鱼眉头拢在了一起,这阮凌方才那一招极为眼熟。当时在忻城时,那花锦城似乎就用过这一招。
阮凌这一击并没有抓住宸州知府,而是抓到了卢宴亭的长剑上。不等他撤手,林羡鱼的青海剑已朝当空劈了下来。
“你自己找死,可别怪我。”
卢宴亭冷冷说了一声,扭头朝林羡鱼道:“阿羡,不用劳你动手。”说话间,长剑裹着凌厉的剑气,朝阮凌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