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微等人面含笑意,也不说话,只瞧了那人一眼。那人见这几人气度非凡,先前上街的时候又见过林羡鱼和霍白薰几人,哪还敢怠慢。
那人连忙命人大开府门,将众人迎了进去,差身边的小厮进去禀告。由他在前引路,带着宋微等人往花厅行走。
林羡鱼等人入了崔府,就见迎面一带翠嶂挡在眼前,白石崚嶒,形似鬼怪又或猛兽,纵横拱立间青苔成斑,藤萝掩映之下,青石小路微露。
抬头往廊上瞧去,就见门栏窗槅上雕花新奇,没有朱粉涂饰却也栩栩如生。水墨围墙之下白石台矶,凿成了莲花纹样。那边的墙为雪白色,随势起伏,富丽堂皇却又不落俗套。
一路往花厅,路上佳木葱郁,白花烂漫。青石廊前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下。长廊两侧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石草木之间。
林羡鱼暗暗咋舌,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富贵人家,可像崔府这般的还是头次见。就连那帝宫之中的御花园,也未必有这景象。
林羡鱼忽然暗自发笑,若是自己将崔府内的景色绘下送与柳渊,不知他会不会心向往之,奔来越州?还是会照着这景色在帝宫之内另辟一处通幽处?
行过了长廊,引路那人逐渐放慢了脚步,向众人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诸位大人,前面便是翠华庭了。诸位大人且稍候,我家老爷即刻就来。”
说话间已有丫鬟和小厮行上前来,个个神态恭敬,立于两侧提着花灯迎众人入花厅。引路之人朝身后摆了摆手,就见又有娇俏的丫鬟从廊后走了出来,手中捧着茶盏,已入了花厅之中。
宋微等人随着他入了翠华庭,落座之后,就听耳畔铃铛声清脆,鼻间香风阵阵,抬眼桌上已置了茶盏与精致的茶点。
林羡鱼自是个坐不住的,起身到了花厅前的廊下,仔细打量着院中景色。就见院中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皆有情调。一带粉垣之后,有千百杆翠竹遮映。
左侧游廊曲折,阶下圆润的鹅暖石满满,铺成甬路。低矮的墙那头,三两间房舍明暗之间,掩于大株梨花与芭蕉之下。
林羡鱼端着粉青的茶盏,浅浅呷了一口茶,双眼微阖,轻声吟唱道:“檐前蕉叶绿成林,长夏全无暑气侵。但得雨声连夜静,何妨月色半床阴。”
他的话音方落下,就听廊后传来脚步声,男子浑厚的声音传入耳际,“雁啼红叶天,人醉黄花地,芭蕉雨声秋梦里。”
林羡鱼回头,就见翠华庭的长廊下站着一中年男子,着了身靛蓝色的道袍,腰缚白玉带钩,头戴四方平定巾,额前发丝略白,双眼透着精光,一脸笑意看着林羡鱼。
林羡鱼微微颌首,“崔老先生。”
这人正是崔澜的父亲崔耿。他向林羡鱼微微施礼,抬脚入了翠华庭,见宋微和虞知府安坐于堂前,朝众人拱手,“让诸位久侯了,为表歉意,老夫略备薄酒,还请诸位大人一定赏脸。”
林羡鱼此时也已入了花厅之中,仔细地瞧了一眼崔耿之后,微微垂了垂眼眸,暗中朝宋微摆了摆手,示意这人也是个高手。
在座的诸人除了宋微与虞知府之外,其他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崔耿一入翠华庭,众人便觉察出他内力颇高,应该与邢罹不相上下。
虽说宋微常年在官场,可这几人之中就属他性子最直,而且此次是为案子而来,他也没必要与崔耿周旋,便向锦雀摆了摆手,着她将那两对玉送到了崔耿面前。
宋微开门见山道:“城中近日流言蜚语不断,皆与令爱和伏魔司揽雀有关,想必崔先生也已听闻。今日老夫前来,是为提亲。事出匆忙,略备薄礼还望崔先生笑纳。”
崔耿微微拢眉,回头看了眼桌上放着的两个檀木盒子,眼眸微转,忽又抬头看向宋微,最后目光落在了林羡鱼身后的揽雀身上。
这一打量之下,就见揽雀一身黑甲衬得身形颀长,眼中隐含笑意,却又不失稳重。虽说不上面如冠玉,但这相貌在越州城,也难找出一二。
崔耿想到近日城中的传言,心中略有些不悦。可他已问过崔澜,崔澜也将那日的事情与他说了个明白,那事与揽雀没有半点关系,反倒是伏魔司的众人救了她的性命。
崔耿也训斥过崔澜,与她说起了和方家的婚事。崔澜道自己与那方公子尚未谋面,也不知那人是个什么品性,且这婚约之事也只是方老爷与崔耿口头之言,并不能作数。
崔耿原以为是揽雀蛊惑自己女儿,可派人在城中查探了一番之后,却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仔细想想这件事也颇为蹊跷,又关自己女儿的名声,便暗中封了那些传风声的人的口。
崔耿细细一思索,朗声笑道:“宋大人与林大人抬爱,可惜我家小女已与人有了婚约。一女不二嫁,恕我不能收下这份厚礼。”
林羡鱼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停顿了下,抬头与崔耿的目光迎上,浅浅笑道:“却不知崔小姐是与谁许了婚事?也不知那家公子何时来迎亲?”
他这话问得有些突兀,却也算合情合理。
紫羽逗着怀中的白漪箩,头也没抬接话道:“崔先生,揽雀公子相貌好,家世清白,又在伏魔司任职,可谓前途不可限量,你家小姐嫁与他,并不算委屈。崔先生,何不成全了他们?”
崔耿听到这话额间青金微微一爆,握着茶盏的手紧了几分,却又温声道:“小女许的是宸州方家二公子方衍,我与方家是旧交,就算小女心有他意,我也不能自己毁了这婚约。”
林羡鱼手指落在了桌上,一下没一下地叩着。虞知府端着茶盏,双眼间也满是戏谑。邢罹和霍白薰都没有说话,揽雀只静静立在林羡鱼身后,也未开口。
世人重信重诺,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女亲事向来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崔耿如此说并不是不识抬举,他与方老爷早早定下这婚事,就算没有媒凭,若无意外,崔澜非嫁不可。
屋内鸦雀无声,唯有宋微撇茶沫子时茶碗盖子与茶杯相撞的清脆声。
许久,宋微抬头缓缓笑道:“宸州方家……确实是门好亲事。”说着,他浅啜一口茶,眉头一凛,“崔先生,楚风客栈凶案,可有听说?”
崔耿不知他为何忽然提到了楚风客栈的案子,但还是应了声。这案子一年多前就在越州闹得沸沸扬扬,他身居越州多年,又怎么会没听过。
宋微拂了拂衣袖,声音漫漫,“宸州方家两位公子失踪,方老爷与方大公子身亡,此事,崔先生可有听到风声?”
宋微连续的问话,听得崔耿如同跌入了冰窖之中,全身血液都似冻住了一般。半晌,抬头问道:“宋大人……说这些是何意思?”
林羡鱼将茶盏放在了桌上,起身笑道:“恐怕今日不能在贵府饮酒了,方家两位公子与楚风客栈的凶案有关,我等还得回衙门去办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