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掌灯之后,肖源的动作极快,从堆成山的卷宗之中抽出了三分卷宗,递到了林羡鱼面前。
他低低叹了口气,颇为无奈说道:“林掌首也清楚,凤鸣城中的事都是沐城主说了算,下官虽是知府,可这几桩案子背后与程渌有关,下官也是无可奈何啊。”
林羡鱼当然知道他的难处,摆了摆手,一边仔细查阅卷宗,一边说道:“这事与你没多大关系,凤鸣城中能有今日盛景,这功劳有你一份。”
肖源哪敢承他这份称赞,只说林羡鱼是谬赞。不过,林羡鱼这话并没有错,沐风掌管凤鸣城,可城中百姓对肖源这个知府更是尊重,这也是他自己赢来的。
林羡鱼和卢宴亭三人一人翻阅一份卷宗,翻到最后一页才看到了掌柜和伙计的住址。三人都拢起了眉头,这几个人竟然没有一个是凤鸣城的人。
福和客栈的掌柜是砚州人士,客栈的几个伙计也是砚州附近村子的。那家酒肆的掌柜所在的地方距离砚州城有三十里,倒是明燕楼的掌柜,是凤鸣城外的一处镇子上的百姓。
林羡鱼心中仔细一琢磨,福和客栈的掌柜和酒肆的掌柜,一个在砚州,一个距离砚州不远,如此看来,倒是所有的问题好像都出在了砚州。
想了想,林羡鱼指着卷宗问肖源,“肖知府,这福和客栈和福悦酒肆的两个掌柜,你可熟识?他们是不是来到凤鸣城才半年左右?”
他这么一问,肖源倒是愣了下。仔细一想,忽而点头道:“对对对。这两个人来凤鸣城时间绝对不会超过半年……”
说着,肖源似是想起了什么,眼中有些疑惑,“说起来,福和客栈和福悦酒肆以前的两位掌柜跟下官的收下还有些关系,但是大概五个月前吧,他们忽然就都被辞退了。”
林羡鱼一听这话,连忙问他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肖源脑子里飞速地旋转着,末了点头,眼中满满的都是坚定,言道:“是的,他们是在五个月前被程渌辞退的。这其中的细节,大人稍等一下。”
肖源说完连忙跑出了屋子,朝院外守着的衙役说道:“去,把小六和小九喊过来。”
那两人知道里面的人是伏魔司的掌首,肖源神情又如此匆忙,且他们也听到了方才的对话,半刻也不敢耽搁,冲出府衙直奔小六和小九家中。
夜风寒凉,城中的百姓早已歇息。小六和小九尚在睡梦中,却被衙役直接从被窝里拽了出来,半拖半拉的拽到了府衙。
据小六和小九讲,这程渌那客栈和酒肆原本的掌柜,是他们的亲戚。两人将客栈和酒肆打理的很好,与城中的百姓关系也不错,因此生意一直很好。
大概五个月前的时候,有天夜里客栈和酒肆中来了一拨江湖人。两人便也带着伙计小心的应付着,可是谁知道他们竟因茶水的问题,跟掌柜动了手。
正是因为这个缘由,这二人被程渌辞退了。没过几天,酒肆和客栈便换了掌柜和伙计。程渌倒也没亏待这两人,给了他们一笔银子安家。
小六说完,抬头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林羡鱼,低声道:“我那叔父说,程渌这个人其实心挺好的,辞退他们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后来还差人去他们家里看过,又送了银子,说自己对不住他们。”
小九也在一旁点头,附和道:“是这样的,我那亲戚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因为程渌身份特殊,他没有说,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当然也不好问。”
林羡鱼摩挲着下巴,点了点头。这种事情,他们当然不好问。算算时间,那新来的掌柜和伙计,应该是在程渌在滇城遇到那人之后,那人安插过来的。
如此看来,这客栈失火,酒肆出命案,倒也能看透一些。那掌柜当时就不见了踪影,想来是早已算计好的,而这些事很有可能他们也有参与。
离开了府衙,林羡鱼走在长街上。砚州那边留下的玄羽卫,他自然是担心,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自己身在凤鸣城又无暇分身,这事情只能请燕雪崖让沉渊楼的人去留意。
思至此处,林羡鱼朝半空中吹了个口哨。哨声方落下,便有一人落在了三人身侧。卢宴亭回头看了眼,这人……是燕雪崖的心腹。
林羡鱼朝他招了招手,沉眉道:“麻烦告诉你们楼主一声,让他知会砚州那边的人,我伏魔司有四人在砚州,那宋澄要特别留意。”
那人眼间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朝卢宴亭和紫羽看了一眼,转身进入了巷子里,隐入了黑暗中。
卢宴亭有些不明白,林羡鱼先前让燕雪崖去查程渌的底细,并且查查云渺和云家的动静,可是这都已经三天过去了,竟然还没有半点的线索。程渌现在已经死了,也不知燕雪崖那边是何情况。
林羡鱼正也为此担忧,燕雪崖去调查程渌的底细,一直没有消息,而云渺这时出现在了凤鸣城,还和柳潇湘搅在了一起。这其中的纠葛,实在让他有些头疼。
林羡鱼抬头望着远处陷入夜幕中的山峦,那连绵起伏的山脉似是恶兽的脊背。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瞧,满是寒意。
许久之后,他微微叹了口气,转身朝另一边走去。卢宴亭和紫羽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也只能跟了上去。
林羡鱼停在了潇湘楼前,阁楼之上亮着灯,绿纱窗投着人影。他轻轻笑了起来,身形一纵跃了上去,站在廊前,朗声道:“柳馆主,云公子。”
听到声音,屋中的柳潇湘和云渺皆是一愣,可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林羡鱼三人已推门而入。三人脸上都有笑意,可那笑容瞧着却别有深意。
林羡鱼缓缓走了进去,在云渺对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眯眼打量了他一番,“云公子清风朗月,可真是世间少有。”
他这一番赞叹,若是换作了旁人肯定有些不自在,云渺却只是微微一笑,温声道:“林掌首可真会说笑,若说起这当世美男子,谁敢与三位争。”
说话间,云渺端着茶盏,轻轻啜了一口,低眉道:“林掌首深夜到潇湘楼,可是有要事与柳姑娘说,那在下便先告辞了。”
言罢,他放下手中茶盏便也起身离开,谁料紫羽身形一闪,挡在了他前头,笑眯眯道:“云公子,夜已深沉,外头可不安全。”
说着,他扬了扬下巴,笑着看向柳潇湘,“潇湘馆中应该有住处吧,柳姑娘既能深夜留你在此饮茶,想来是乐意你留在此处的。”
柳潇湘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只抬眉看了眼林羡鱼,却又再次垂下眼睑,望着杯中舒展着身姿的茶叶,含笑不语。
卢宴亭在林羡鱼身边落座,淡淡地看了眼云渺,颇为怪异说道:“云公子,听闻你今夜入凤鸣城是在宿在明燕楼的,这方才明燕楼中发生了凶案,经掌柜的证实,那死的人是你的小厮……”
卢宴亭微微停顿了下,摇头道:“云公子还真是心大,自己的小厮身死,竟还有心情在此饮茶,倒是让宴亭佩服。”
云渺面色微沉,目光从三人身上滑了过去,心略微沉了一下,这三人明显是为了明燕楼的事情来的。他眸光一转,笑道:“一个小厮罢了,吃穿用度全是云家提供,为我挡了一劫,是他的荣幸。”
言毕,他朝几人微微颌首,“恕我舟车劳顿,不能相陪。”话音方落下,他人已掠出了潇湘楼。紫羽本想去追,却见林羡鱼朝他摇了摇头,便也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