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这公审的日子定的仓促,但城中的百姓和江湖人都到了。林羡鱼倚在窗栏上,望着衙门前的那些人,忽然目光落在了人群中。
街上人潮涌动,柳潇湘戴着幕笠行走在人群里,身边跟着应鸾。两人往前走了一段,发现街上行人太多,根本走不到前面去,索性也朝这边酒楼走了过来。
林羡鱼微微拢了下眉头,晃了晃手中的酒盏,温声向陆鸿渐说道:“惊羽,今儿这可是一出大戏,你好好看着,要是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记得告诉我。”
陆鸿渐乖巧地点了点头,起身往林羡鱼身边走去。那边的窗户临街,站在窗前可以看到衙门以及周边的几条巷子。因众人在三楼,视野更加开阔一些。旁边百姓家院子里都瞧得一清二楚。
柳潇湘和应鸾上了楼来,却发现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应鸾气恼,沐风也真是的,和楼主关系那么好,怎么都不照应着点。
柳潇湘摇头,下了楼去,纵身跃上了屋顶。果然是个好地方,这座茶楼建的比衙门高些,刚好可以将衙门内的情形尽收眼底。
随着鼓声落,沐风一身正装出现在堂中,身旁跟着沐筝。他本就生的俊朗,一身正装穿在他身上,衬得他尤为沉稳老练。
柳潇湘发笑,这官府中的人就爱装大尾巴狼。
沐风往堂上一坐,整个衙门甚至街上都安静了下来,那些方才还议论纷纷的人张了半天嘴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闭上了。
为何?
因为在凤鸣城的历史上,即便出了事也有下属的衙门处理。这件事沐风亲自出马,可见他对这件事的重视。当然了,他也没法不重视,毕竟客栈老板是他的舅舅,死的是云家和陈家的人。
林羡鱼几人坐在窗前,望着堂上的沐风,心中却有些感慨。原先,林羡鱼也是怀疑过沐风的,可是现在,他对沐风倒有些钦佩,这个人做事实在果断。沐英无辜被牵扯其中,他竟也能下得了这决心,公审沐英。这样做,沐风其实也是在保护他。
正思索间,林羡鱼眉头微微蹙了下,身边趴在椅子上的陆鸿渐也直起了背。人群中一道寒光从他们所在的位置一扫而过。
林羡鱼敛眉,眸光里闪着璀璨的星光,伸手揉了揉陆鸿渐的脑袋,似个孩子一般嘻嘻笑道:“哎呀,被人盯上了。待会要是有事,你自己小心点。”
卢宴亭无语,堂堂一个伏魔司掌首,破案无数,经历无数的汹涌暗潮,被人盯上了竟然还这么开心?该不会是最近因为案子的事被人气傻了吧?
林羡鱼瞪了他一眼,笑道:“有人混进凤鸣城,还盯上了我。”他微微顿了下,又说道:“我想想啊,其实咱们很早就被人盯上了。”
他说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当初在忻城的时候,在荒草地里与白澄那一战时,他就有这种感觉了。只是那时候因有李云耀等人,他后来只当是李云耀又或秦无雁身边那人。
可是到了越州之后,林羡鱼仔细想了那件事情之后,便觉得自己还是忽略了。而越州到宸州后,他一直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在暗中跟着自己。
卢宴亭几个人都陷入了沉思里。本来挺严肃的话,偏偏他带着笑在说,说得这么随意。可在陆鸿渐听来,却觉得有些心惊胆颤。
于陆鸿渐而言,他之前的那十二年一直在为生活奔波,即便是做乞丐,他食不果腹,可也未有像现在这一刻,感觉像是被人架在刀刃上。
林羡鱼眉头一挑,摆了摆手,忍不住摇头,向那边正饮酒的紫羽说道:“待会你得出去一趟,程家的事情,还有很多疑点。”
紫羽歪头,“行,我去。”
林羡鱼略一停顿,望着衙门的眸子又暗了几分,低声道:“给南城去封信,也该让舒应楼动一动了,每日数钱总是会疲倦。”
卢宴亭眉头拧在了一起,望着他,奇怪道:“你……确定?”
林羡鱼淡淡说道:“两楼受创,他要再不狠点,别人还当他们沉渊楼是泥捏的了。”
卢宴亭无奈叹气,这话说的倒也是。只是他回头的时候,就瞧见陆鸿渐似乎在听方才他们的谈话。但他不懂得武功,加上两人说话声音极低,几乎用的是唇语,他眼中便有些迷茫之色。
很快,府衙那边的传来了击鼓声,公审开始了。
公审过程中,沐英对火烧客栈的事供认不讳,甚至还认下了刺杀云渺和陈璟的事。
沐风双手隐在桌下,紧紧的握在一起。因为愤怒,手指关节一片惨白。要知道沐英认下这些罪,不管真假与否,全凤鸣城的人都听到了,想抵赖根本不可能。
这些罪,虽说只是沐英一人认下,却将整个沐家牵扯了进去。因为此事,沐家声誉受损不说,国君柳渊或许会为平息陈云两家怒火而罪责整个沐家,那么从这一刻开始,沐家将会走向衰落。
不!
沐风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他沐家一手建造的凤鸣城,他不容许,也不可以落入其他人手中。他急需一个人为此事负担责任,而沉渊楼和刚兴起的黄泉渡则是最好的选择。
惊堂木“啪”的一声落在桌上,惊得围观的人心头一颤。沐风缓缓开口,语速平缓,好似不经意,却听得众人都是一愣。
“本城主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受何人指使?”
百姓中一片唏嘘声,看来他们的城主这是要替自己的弟弟开脱罪责了。沐英抬头看向堂上的兄长,瘦削的脸上,一双眸子里透着不解。
沐风手中惊堂木又是一下,“可是受了黄泉渡的蛊惑!”
“黄泉渡!”
“二公子是受了蛊惑?”
“啊,你看二公子怎么瘦成那样了,一定是被逼迫的!”
“二公子一定是受了胁迫,一定是的……”
善良的人,总会找各种的借口为他人开脱。
凤鸣城民风淳朴,这样的事,意料之中。
屋顶上的柳潇湘暗暗吸了口气,摇头,沐风啊沐风,你这样做即便救得了整个沐家,可也会给他人落下口舌,沐家的败落是不可避免的了。
但若沐风与沉渊楼合作,找出幕后黑手,那情况可就不同了。
后面的事,柳潇湘不必再听下去。
棺材铺的后院中,燕雪崖一脸沉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站在旁边的那些人一个字也不敢说,纷纷半俯着身子,等着他示下。
沉渊楼七楼四堂一谷在外皆有身份掩护,这一次地魁楼与兰星楼遭受重创,于沉渊楼而言,是个不小的损失。好在楚心晴与霍兰反应快,已将其余人撤去别的地方,倒不至于被人连根拔起。
江南城的信隔三差五的传来,燕雪崖手按在那一沓信上,出奇的平静。地魁楼楼主楚心晴是何等人,这次竟也被算计,她能忍住没出宫,实属不易。
说起来,沉渊楼七楼四堂一谷都极为隐秘,而身为深渊楼的人在江湖中都有身份掩护。七楼之中第一楼的地魁楼座落在前朝的京都秦州,而楼主楚心晴更是前朝遗孤,皇室出身。
想到她的身份,燕雪崖脑海中出现了她那张不怒自威的俏脸。那人虽为女子,可她的身上总有一股傲视天下的气势,周身散发的气息令人胆寒。
燕雪崖想了想,还是得给楚心晴去封信,否则她要忍不住,岂不落入了他人的圈套。
百姓觉得沐英是受了蛊惑,沐风更希望能这样保下沐英,可是沐英的反应却出乎意料。他挥着受伤的枷锁,沉声道:“沐城主,肖大人,我并没有受谁的蛊惑,这些事情确实是我所为!”
林羡鱼暗暗咋舌,这沐风算计的好,可是沐英似乎并不领他的情。他眉头一转,朝那边霍白薰看了一眼。霍白薰会意,出了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