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樰握着茶盏的手骨节分明,青筋暴起,脸色阴沉,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的手落在了兵刃上,似乎等着主人一声令下,随时出手。
看陈樰的神情,林羡鱼更加确定台上所唱的就是当年的事情。他微微笑了起来,陈樰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偶然。想到这,他朝紫羽和卢宴亭挑了挑眉头。
两人有些纳闷,心道:这小子又憋了什么坏主意?
林羡鱼朝两人勾了勾手指,附在二人耳畔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听得卢宴亭和紫羽两个人愣住了。半晌,紫羽诧异道:“不是,你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
卢宴亭也嘟囔道:“就是啊,他人不就在那,你直接过去问,他还敢不说吗?”说着,故作阴森道:“你可是伏魔司掌首,当朝二品,他就算是十大家族中的人,也是东岳的子民,难不成还敢对你动手?”
林羡鱼翻了个白眼,无语地说道:“让你们去,你们就去。这么多废话,是怕别人听不到吗?”
正说着话,林羡鱼就觉得有人在拽自己的衣角。他扭头一看,陆鸿渐正看着陈樰那边,一手拽着自己的衣服。他微微回头,正好迎上了陈樰的目光。
陈樰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了神情,朝林羡鱼微微颌首,又转头看向了戏台。这个时候戏台上已经唱到了快末尾的时候。
林羡鱼也朝戏台上看了去,陆鸿渐趴在栏杆上,声音清脆。“师父,那个人应该是在被别人追杀吧。那另外两个人,嗯……其中一个是刚才的旦角,还有一个是最开始出现的净角哦。”
林羡鱼伸手摸着他的后脑勺,挑了挑眉头,一脸得瑟。卢宴亭和紫羽两人一脸惊讶,看到林羡鱼的神情才意识到陆鸿渐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霍白薰优雅地端着茶盏,浅浅啜了一口。那边的戏曲已尽尾声,陈樰半个身子攀在护栏上,眸色沉沉,眼底渗出寒意来,周遭的气氛顿时有些诡异。
林羡鱼眉头微挑,风轻云淡地看着角们退场。忽的,他的眸光落在了右侧那边的一个雅间内。那雅间遮了帘子,看不清那人的样貌。但……林羡鱼识得那身衣服。
那是一身素白的衣衫,衣摆上暗线银丝绣着云纹,光照之下色彩绚烂。一双雪白的高靴,靴子前头缀着一颗硕大的东珠,圆润可爱,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那人,他们见过,在潇湘馆的时候。那雅间内坐着的,就是云家的公子云渺。而此时,陈樰的目光也落在了那边,双眼中出了惊愕之外,甚至还有怒火。
林羡鱼摸了摸下巴,笑眯眯说道:“好戏开始了。”说完转头向陆鸿渐说道:“你待会仔细看着,记住他们的武功招数,回去施展一遍给我看。”
陆鸿渐点了点头,一双乌黑的眼眸紧紧盯着陈樰,一会又看向那边的云渺。果然待戏台上的人都退了,看戏的人逐渐散去,他们二人却还都坐在那里。
戏楼中的气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一触即发。林羡鱼慢悠悠地晃着手中的扇子,一脸看戏的表情,坏笑着。卢宴亭几人也没有见过陈家和云家的功夫,便也静静地等待着。
楼下跑堂的伙计见雅间的灯火还亮着,颇有些诧异,正抬脚要上楼瞧个究竟,就见两道刺目的光划过,两个人影从左右两边飞了出来,缠斗在了一起。
飞出去的两人正是陈樰和云渺,两人功夫不错,那伙计就只看到两条人影在半空中窜来窜去,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出手。剑气所过之处,那栏杆被波及,噼里啪啦的声响不断。
都说这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林羡鱼几个人一边饮茶,一边瞧着两人。陆鸿渐虽然不懂得功夫,但他好在有个十分好用的脑子,倒是将两人的招式看得一清二楚。
林羡鱼微微蹙眉,瞧着那云渺和陈樰,忽而想到了一些事情。那日他们初到凤鸣城,酒肆之中灯火俱灭,先是一阵诡异的笑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那时候,所有人的精神都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接着又出现了绿油油的鬼火。当时的酒客大都是普通百姓,自然被吓到。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人从二楼飞了出去。
林羡鱼和卢宴亭当时的心思全在惊慌失措的百姓身上,而又有一人冲出门的时候身首异处,并没有来得及多想。可现在看到这二人,他将所有的事情仔细捋了一遍,发现当时从二楼飞出去的那个人的身影,像极了此刻的云渺。
林羡鱼虽没有陆鸿渐过目不忘的本事,可是他的一双眼睛能够在黑暗中视物。那种情况下,酒肆之中漆黑一片,而那个身影极快,他之所以能想起,是因一闪而过的衣摆。
那天在潇湘馆中看到云渺,对方的神情不对,他虽然起了疑心,但因要问柳潇湘一些事情,就没有深究。仔细想想,云渺第一次到凤鸣城之后,应该一直就没有离开。所谓的去而复返,不过是给他人的一种假象。云岚既然都可以扮作云泠死里逃生,云渺为何不能找他人假扮自己?
陆鸿渐忽然惊呼道:“师父!他们两个人是有仇吗?怎么跟不要命似的!”
林羡鱼连忙抬头朝云渺和陈樰看了过去,就见两人身形较之前略显迟缓。云渺素白的衣衫上血迹斑斑,手臂上更是有一道很长的伤口,正往外渗着血。
陈樰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虽是江湖前辈,可到底年纪到了,这些年又极少在江湖上走动。这一会两人连拆了五十余招,很明显他有些气力不济,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
陈樰的腰侧有一道剑伤,那一侧的衣衫被血浸染。他喘着粗气,那边雅间里他的下属已经拔出了剑,似乎是想要上前帮忙,却被陈樰给呵斥了回去。
林羡鱼现在纳闷的是,这两个人都是当年的受害者,为何在听了这出戏之后会动手?思索着,他转头朝霍白薰说道:“你去看看那戏班子,我怀疑他们之中有人是黄泉宫的人。”
这个时候,所有的戏子和乐师应该都还在后台。霍白薰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出了雅间,直奔戏台后方去了。她之前来的时候,已经探查过这儿的地形,自然是轻车熟路。
林羡鱼往后一靠,见陈樰和云渺两个人的神情有些不对。他们的双眼微微有些发红,就跟陆鸿渐说的那样,似乎是不要命了一样。
忽地,林羡鱼眉头皱了起来。论道理,方才他看向云渺那边的时候,云渺应该也看到了自己。他是识得自己的,没道理会在这个时候动手。这其中,实在有些蹊跷。
思索间,林羡鱼朝卢宴亭和紫羽两人递了个眼色,“去,把他们都给提回去。”话毕,两条身影自雅间射出,一刀一剑唰唰地出了鞘,挡在了他们两人中间。
陈樰和云渺似乎是杀红了眼,提着兵刃就朝他们两人刺了过来。紫羽嘴角一抽,可不管他们是什么十大家族的人,直接提剑朝陈樰刺了过去。
就见眼前剑光缭乱,陈樰还未反应过来,手中的剑已脱手而出,叮的一声没入了身后的柱子上,而他小腿上一痛,眼前一道红影闪过,人就晕了过去。
云渺功夫自是高深,可是他对上的是卢宴亭。卢宴亭轻笑一声,手中长刀横劈而出,又向斜削,逼得云渺往后退了数步,刚张口要喊,长刀的刀背已打在了他的手肘处。
顿时,一阵酥麻从右手的手肘处传来,他手上一松,长剑叮当一声落在了地上。就是这清脆的一声响,云渺眼中的红色褪去不少,呆滞地看着站在他面前坏笑的卢宴亭,嘴巴长了张,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