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做事利落,领着几人进了屋中之后,很快送来了洗漱的热水。卢宴亭赖在林羡鱼屋中不愿意走,被陆鸿渐给推了出去,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卢宴亭站在门口嘴角抽搐着,嘟囔了一声,转身又进了紫羽的屋中,可推开门却发现紫羽不在,那边临街的窗户半开着,床沿上有半个脚印。
卢宴亭皱眉,不假思索地提剑从窗户翻了出去,落在了那边的屋顶上。他向四周看了一眼,摸了摸鼻子,朝着东北方向追了过去。
陆鸿渐洗干净了脸自己爬到了榻上,扯着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林羡鱼,“师父,你真的打算放过那几个人吗?他们可是来杀你的。”
林羡鱼拿着干帕子走了过去,一边给他擦拭头发一边说道:“江湖败类,人人得而诛之。他们是清吟殿的人,可也不是,这种人背叛主子,自有人收拾他们。”
陆鸿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扯着被子往林羡鱼身上裹了下,笑眯眯说道:“嗯,师父说的是。他们那些人虽然有罪,可是得让官府惩治,是这样吗?”
林羡鱼哭笑不得,用内力烘干了他的头发之后,便让他先睡去了。他当然不会告诉陆鸿渐,方才陈轩和陈澜已经跟着出去了。那几个人……他又怎么能轻易放过。
陆鸿渐的话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江湖上的人行事向来洒脱,敢作敢为。在柳渊为帝之前,江湖人向来都是随意而为,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哪会去想什么律法。
可是,陆鸿渐有句话说的很对。在其位谋其政,自己身为官府中人,自是不能随意杀人。可那几个人却是该死之人。这些年,死在他们手下的人何止几人?再者,他最瞧不起的就是朝三暮四的叛徒。
清吟殿中杀手不少,陆清吟也从不会有一些下流手段去控制他们,因而清吟殿的杀手大多都是十分忠心的。可是这样也很容易让手下的叛变,这几个人……如果曲长亭说的是真的,那他们应该是在陆清吟遣散清吟殿众人之前就已经叛变了。
长街上,陈轩和陈澜站在巷口,两人手中握着长剑,眉目清冷,看着朝这边走过来的众人,低低笑了一声。风雪落下,眼前一片茫茫之色。
几个人到了这边巷子,瞧见站在那里的陈轩和陈澜,顿时愣住了。他们二人周身散发着一股无形的杀气,可看他们的眼眸,犹如灿星,清亮无比。
那中年男子眉头一沉,手往腰间一探取出了一把弓弩,并且很快地搭上了弩箭,对准陈轩就射了过来。陈轩唇角一翘,长剑一甩之下,人已射出。
只听得“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他射出的弩箭尽数被打落在地,等他回过神来时,陈轩手中的长剑已至他身前。寒光刺目,映着陈轩的眼眸,让人心中生寒。
剩下那四人见这情形,握着兵刃也冲了过来,将二人围在了中间。陈澜身形向后急退,长剑挽着剑花向周围扫出。剑气所过之处,那几人纷纷后退,却又不甘心地再次涌了过来。
街上再次落入了寂静之中,雪仍旧扑簌簌地落着。林羡鱼站在窗口,望着外面被白雪覆盖的长街,唇角弯了起来。这样的夜,最适合杀人了。
满天飞雪之下,会将所有的痕迹和血腥掩埋。等到天亮,没有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绝不会有人知晓他们去了何处,尸骨又在哪里。
这江湖,终究是胜者为王。而人,不能太过自大。他们来杀林羡鱼,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个结果。而最应该做的,是弄清楚对方的实力。
想到这儿,林羡鱼心中无端觉得有些凄凉,暗暗叹了口气。这人的性命,在许多时候,或者说在强者面前便如蝼蚁。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强者,很多时候会顾及律法变得犹豫,手中的兵刃无法落下。但,以往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人,皆是该死之人。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陈轩和陈澜便带着那中年男子回来了。陆鸿渐已经睡着了,林羡鱼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带着众人进了紫羽的屋子。
屋中燃着炭盆,众人身上的落雪顿时化作了水珠,那中年男子身下的地面上,雪水与血色混在了一起。他面色惨白,一脸怒意看着林羡鱼,却又很快垂头。
林羡鱼幽幽地喝了一口茶,声音轻了许多,“黄泉宫给了你们这些人什么好处,竟让你们背叛了陆清吟,还来追杀当朝命官?”
中年男子有些诧异,抬眉看了一眼林羡鱼,声音极细,“你……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是黄泉宫的人?”
林羡鱼无奈叹气。方才他们入酒肆之后,起先他也并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后来,他们几人不经意间的动作,露出了手臂上的纹身,那是曼珠沙华。再者,现在能追杀自己的,除了魔宗的人,恐怕也只有黄泉宫,毕竟他们背后所图,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曲长亭道出了几人的身份,便更加坚定了林羡鱼的猜测。江湖组织很少会去接纳其他组织的杀手,沉渊楼挑选人更是严苛,能将这些人笼络在麾下的,眼下看来只有黄泉宫,或者说魔宗。
林羡鱼微微眯眼,摇头道:“你们也不必这么着急着想要我的命。等我去了黄泉渡,身在你们的地盘,还不是任你们宰割?”他笑了,“可惜啊,你们那位少主的主动出击,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中年男子的脸色不断地变化,最终变作了煞白。只是这一会的功夫,他已经想明白了林羡鱼所说。确实,如果他们不主动出击,只需在黄泉渡准备好天罗地网,等着林羡鱼即可。可他们出手了,却正好给林羡鱼送来了消息,给了他破绽。
这样的破绽,无疑是致命的。林羡鱼是个聪明人,自会从这些被人会忽略的纰漏中抽丝剥茧,揭开所有的真相,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很久之后,中年男子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林掌首想问什么尽管问吧,只求问完之后给我一个痛快,也好让我了了对陆殿主的愧疚。”
林羡鱼挑眉,他竟没瞧出这人对陆清吟是忠心。可惜,这份忠心在背叛过之后,便也变得十分廉价,毫无信誉可言。就算这话陆清吟听到了,也只会一笑置之。
这人倒是吐露了一些消息,与他们从宋澄口中问到的相同。黄泉渡的入口虽然就在当年的那县城的旧址之中,但入口颇为神秘,寻常人根本就找不到,且周围有奇门八卦阵。
他们这次也正是奉了黄泉宫少主的命令,来刺杀林羡鱼。至于那少主的样貌,他与宋澄一般无二,都没有见过此人的真面目,只是听声音,应该在二十来岁左右,功夫应该不错。
林羡鱼琢磨了下,问道:“那你们与他是如何联系的?还有,那黄泉宫现任的宫主又是何人?”
中年男子吞了口唾沫,神情变得有几分紧张,声音也在发颤,“我们……我们平时联系,都是他差人将命令传达给我们,至于现任的宫主,似乎……”
说到这里,中年男子脸上显出一丝迷茫之色。他们几个人是几年前成了黄泉宫的人,可从来没有听说过黄泉宫的宫主,宫中的事务都是由少宫主打理。
黄泉宫中有规定,不允许宫中的人私下议论宫中之事,更不允许他们私自联络。他们几个人也是近日收到消息之后,从各处汇集到了一起,追着林羡鱼到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