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抱在一起的三个孩子,各人脸上神情都不尽相同。白澄或许是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事情,眸光黯淡了下来,端着酒盏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以前,白箫也喜欢缠着自己,要他买糕点给自己吃,又或是为了一根糖葫芦,赖在地上打滚撒泼,又或抱着他的腿死也不撒手。可……这些事情历历在目,但那个人却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林羡鱼伸手拍了拍白澄的肩膀,挑了挑眉头,朝众人说道:“天色已经晚了,你们都早点歇息吧。后面的事情会比较棘手,诸位出门时务必要十分小心。还有……”他转头看向于雨虞,略作思忖,言道:“我们怀疑令妹还活着,不知于庄主可知道她会藏身何处?”
于雨虞身子僵了一下,半晌道:“你……你怀疑她活着?”
林羡鱼点头,遂将自己从浣衣那儿听来的事情与于雨虞说了遍,又将自己和霍白薰等人的猜测大致一说,末了叹气道:“我实在想不出来,如果不是她,还能有谁在背后搅弄风云。戚如意或许是戚欢的孩子,可是她又是从何处知晓当年之事,这是个疑点,也是个契机。”
于雨虞整个人还处于方才的震惊中,听到林羡鱼后面的那句话,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他眉头蹙在一起,手捂着嘴巴低头沉思了许久,忽而抬眉道:“不对,不对。当年承欢生下的是个儿子,这件事情晚清信中有提到。我也曾去戚家庄看过那个孩子,虽然做了女孩的装扮,可戚家庄的人是唤他少爷的。”
于雨虞记得很清楚,当年收到于晚清的信时,他心中气愤,恨不得将戚欢那个负心人给大卸八块。可是,想到自己和于晚清的身世,还有刚刚出世的那个孩子,他又放弃了。这世上太多的人从小失去了自己的父母,有他和于晚清已经够了,为了男女情事再多一个孤儿,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后来于晚清闯了烈山宫之后,承欢身死,戚欢带着孩子归长安,交给了戚家庄的管家抚养,后来便奔赴临海。于雨虞没有参与临海战役,便也悄悄去过几次戚家庄看那个孩子。起先的时候,只觉得那孩子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应该是个极清秀的女孩。可后来再去的时候,因那孩子跑得太快差点跌倒,一众仆人追在他身后,唤他少爷……
“你确定?”
林羡鱼整个人都有些懵了。如果戚欢和承欢的孩子是个男孩,那这戚如意又是谁?当年那个孩子又去了哪里?他仔细想戚家庄的事情,忽而摸了摸眉角,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戚家庄在数年前曾经发走水过一次,算算时间应该是在戚欢出事后的第二年春。这件事情,春翡阁中有案卷记载。只是,这份案卷世间只有他和卢宴亭以及柳渊,还有裴冀看过。
春翡阁中有一处地方专门存放有关江湖的案卷,对于戚欢和戚家庄的事情记载的并不多,但是当年那场大火却记载的清楚。那场大火,戚家庄被烧死的有十二人,其中就有两个孩童,据说是仆人的孩子。现在想来,那场大火未必就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众人见林羡鱼神色有异,便也猜到了一二。于雨虞长长叹气,摇头道:“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招偷天换日。可是……又是谁要这么做呢?”
林羡鱼转头看着他,轻声笑道:“你问我?我也想到。不过呢,你如果能找到你妹妹的下落,问问她,可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于雨虞神色一滞,突地站起了起来,定定地看着林羡鱼,嘴巴张的老大。良久,跟吞了只苍蝇似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你意思是这件事情是晚清所为?她杀了戚欢的儿子,用一个被自己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丫头替代了戚家庄少主的位子,而后教导她,让她做这些事?”
林羡鱼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这个猜测是否成立,建立在令妹是否还活着的基础上。”说着,他起身拍了拍于雨虞的肩膀,叹息一声,“所以啊,找寻你妹妹下落这件事,就交给你和柳姑娘了。你呢,大可以趁着今夜仔细想想,她会藏在何处,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言罢,林羡鱼朝众人招呼了一声,伸手打了个哈欠,“走啦,去睡觉。”说完便抬脚朝楼梯上走去。
诸人面面相觑,却又无奈摇头。找寻于晚清,确实只有于雨虞最合适。他们两人是兄妹,若说这世上还有谁最了解于晚清,也只有于雨虞了。可是,过了这么多年,于雨虞要找到她,恐怕也得费点功夫。可那又如何,林羡鱼肯定还有后招。
上了楼去,林羡鱼一把拽住曲长亭,把他拖到了自己的屋中,顺手“砰”的一下关上了门。曲长亭眨巴着眼睛,靠在门口,歪着脑袋有些不悦。
林羡鱼指了指桌前的凳子,扬了扬下巴,“刚才人多,有些话我不好问你。”见他那副神情,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以前被你蹭了鼻涕的衣服可都是上好的蚕丝织成的,被你弄坏了,我都没说要你赔,这今儿个不过是吃了你几个糖果和点心,你倒还记上仇了?难道南城没给你零花钱?”
曲长亭动了动嘴角,慢吞吞挪着步子到了桌前坐下,提着茶壶倒茶,却又小声问了一句,“我……我弄坏了你很多衣服吗?很贵吗?我真的不用赔吗?”
林羡鱼正拿着帕子擦脸,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把帕子丢到铜盆边上,在曲长亭一侧落座,接过他递来的茶盏,慢悠悠喝了一口,摇头道:“当然不用赔了。你先说说我让你办的差事。”
“哦!”曲长亭脸上一下子多了笑意,声音压低了几分。“那些江湖人落脚的地方在平康坊的一处宅院里。我问过那边的里正了。据他说,那院子里住了有二十来个人,其中有一个人他大概描述了下,我听着像是咱们凤鸣城遇到的那位江先生。”
林羡鱼眸子一转,顿时来了兴趣。
曲长亭去寻了沉渊楼的人,便也知道了那些人的落脚之处,随后便跟了过去。这大晚上的,那宅子里竟然没有亮灯,可明显的能感觉到院中有人,而且还都是高手。他思来想去,就差人找到了里正。里正是个聪明人,听曲长亭是从京都来的,便如实相告。
他提到,那院子里的人前几日就住了进来,约莫有二十来个,几乎都是中年汉子,且随身带着病人。其中有两个年纪小的,大概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这两天出门总是偷偷摸摸的,似乎是去找城里的乞丐。两天前的时候,他看到有个人进了那宅院。
说到进宅院的那个人,里正一脸地倾慕。他说那人身形颀长,样貌俊美,举手投足之间温文尔雅,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一派君子之风。即便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可仍旧让人一见难忘。
曲长亭听了他这话深觉奇怪,便也仔细问了里正那人的样貌,这才发觉竟有些眼熟。他在凤鸣城的时候是见过江潮生的。林羡鱼等人也提过,这个人有问题,他便安排了个人在那边宅院附近盯着,给了里正一些银子,让他保守秘密切莫说出去,顺便还威胁了他一下,这才赶回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