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演不下去, 干脆原形毕露摆起脸色了?
横竖也不可能开口问,沈鸣只好按捺住好奇心, 坐进车中。
车门一关,空间忽然就狭窄了,方寸之间,给人一种略有动作就会碰到的错觉。裴奚若不自在地调整了下坐姿, 始终看向窗外。
她从早上起就是这个状态, 仿佛触到他的视线,会引火烧身似的。
傅展行想起昨夜门把手传来的动静,手指叩了叩中央储物盒, “裴小姐,昨晚没来?”
裴奚若正沉浸在昨夜犯怂的丢脸里出不去,冷不丁听见话音,不由一喜。
他昨晚没听到?
没有见证者的退缩,就不能叫做退缩了。
裴奚若一秒恢复生机,撒谎不带脸红道,“当然了。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难道傅先生还专门给我留了门,等到大半夜?”
“那倒没有。也许你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熟了。”
“不。”裴奚若坚决否认,“我就是没来。”
“那躲着我干什么。”他淡淡一瞥。
“没有啊。傅先生一定是看错了,”裴奚若眨了眨眼,十分自然道,“我躲你还会上你的车吗,我巴不得天天见到你才对。”
“是么。”她恢复精神之后,演技也跟着恢复了,不是件好事。
傅展行达到目的,便没再开腔,毕竟今日会议上,还有场硬仗要打。
前排沈鸣听这两人“来不来”的,听了个一头雾水,不过明显感觉空气中的胶着沉闷松散下去,也不由得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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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奚若今天,是赴一位网红朋友的约。
这位朋友名叫戚听,是平城本地戚氏集团的千金,家世显赫,粉丝量也很能打。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养成了说一不二的骄纵性子,不似大多名媛那样弯弯绕,为人很爽快。
戚听之前被绿,手撕渣男时,骂得对方恼羞成怒,就要扑上去打她。裴奚若恰好在旁,伸脚一绊,让渣男给戚听磕了个响头。
两人就这样结缘。
半年前那会儿,戚听出国在外。也是刚巧,最近才回来。
两人约在一家私人会所。裴奚若到的时候,包厢中已坐了几个女人。
“仙仙!”最早开口叫她的这个,应该就是戚听了。
裴奚若对了对特征——微卷发,没刘海,鼻尖一颗小痣。都能对得上。不同的是,戚听头发长了些,耳际两边各挑染了一绺红色长发。
“戚听。”裴奚若弯唇。戚听的网名就是真名,大家都直接叫。
“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随着戚听的话音,那几个女人也转过头来,冲她笑了笑,“嗨。”
她们各自介绍名字。
戚听是纯天然美女,尚且有辨识度。眼前这几个却动过刀子,美是很美,但千篇一律,对于裴奚若来说,简直是地狱级别难度。
好在大家坐成一团,似乎也不需要特意记住谁。
女人甲刷着手机,忽然惊喜,“哇,刚sa给我说,c牌那支限量黑白链条包到了欸。”
“真的吗!几只啊?”
“就一只。我要赶紧下手了。”
乙轻拍了下她的手,“不是说好先给我的嘛。”
“哎,行吧行吧…”女人甲只好忍痛割爱,还不忘加一句,“那下次先给我啊!”说罢,她低头跟sa定下包包,讲明寄到乙的地址。
发完消息一抬头,女人甲愣住了,“仙仙,你那个包是……?”
裴奚若正跟戚听讲近日的琐事,被打断后不明状况,“什么?”
“是我们等了好几个月的包包啊……”甲颤抖着双手,真要痛哭流涕了,“哪里买到的?”
她把裴奚若的包拿过去,都不用端详,看一眼就知道了,“就是这只啊啊啊。”
c牌的今春新款,白色鱼子酱皮,黑色双c按扣。肩带链条也是白色小牛皮配黑色玳瑁。极为特别。
这是前几天二伯母送的。
其实裴奚若对奢侈品没有太大的欲/望,相比之下,她对潮玩艺术品、名家画作倒是有一定程度的收集癖,每年烧钱无数。
裴奚若正要说话,包厢门却被人推开。
她没看见人,先听见了那道几分熟悉的女声,“戚听,她们讲你在这里,我就过来玩了。欢迎吗?”
“当然了。”戚听道,“坐啊。”
林菲儿笑笑,正要带几个小姐妹坐下,目光忽然凝住,“仙仙?”
早在林菲儿开口说完一句话时,裴奚若就听出来了——她的声线略带一点沙质,可以说很独特,偏偏本人喜欢捏出一副甜嗓子,弄得奇奇怪怪很是违和。
“好巧啊。”迎上她的目光,裴奚若大方一笑,“菲儿。”
“……”
林菲儿此刻并不愿意跟裴奚若如此亲近。
可以的话,她甚至都不想见到这个人。
这半年,裴奚若不在申城,光环就落到了她的头上。林菲儿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光鲜。
人吧,往往有这样一种心态,再怎么嫉妒一个人,她不出现在面前,就觉得还好。一旦出现,还主动跟自己搭话,心理便会加倍煎熬扭曲。
然而,裴家的背景摆在那里,摆冷脸是不可能的。于是,林菲儿也假惺惺地聊开来,“你们刚是在聊包包吧?谁的呀,这么好看。”
“仙仙的。”女人甲又一次捶胸顿足,拉着裴奚若问,“你每年在他家花多少钱?我七位数呢,也不低啊。”
林菲儿一笑,“她呀,你当然比不上了,人家老公可是傅展行欸,什么样的包买不到啊。对吧仙仙?”
她说这话,本意真的只是想捧裴奚若一嘴,结果没控制好心情,说出口就成了一股酸调子。
话音落下,空气中一阵安静。连闪烁的灯球,都被这诡异的气氛影响到似的,转得格外缓慢。
“怎么了…”林菲儿尴尬地左右看看。心说就算她语调略酸,也不至于是这么夸张的反应吧。
戚听消化半晌,这才难以置信地转向裴奚若,“你结婚了??”
剩下的人眼中也俱是震惊,不过,她们更震惊于“傅展行”这个名字——裴仙仙的老公居然是傅展行?
裴奚若没说话,从茶几上挑了杯蔓越莓鸡尾酒,喝完,捏了捏手中的玻璃杯,笑得很冷,“是啊。”
这世界上,又多了八个人,知道她和傅展行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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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了一小阵,途中,裴奚若和戚听一道去洗手间。
“欸,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啊。我连睡过几个男人都跟你分享,你结婚都不告诉我。”戚听照着镜子,翻翻白眼。
裴奚若道:“又不是真结婚。”
戚听是她除了简星然之外,难得能说几句真心话的朋友。两人交情不算深,但三观挺合,也不会拿彼此的事胡乱出去说。
戚听了然:“联姻啊。”
“我正想离婚呢。”裴奚若不吐不快,倚着洗手台,大致讲了讲来龙去脉。
“青梅竹马这种最烦了,搞不好就是白月光,再帅的男人也不能要,”戚听一下就来了共鸣,“你看我前男友,前一秒还陪我看电影呢,白月光一哭,立马飞过去了。以为自己多情圣呢!”
裴奚若深有同感。
傅展行不也是吗,为了小白莲,都抢她作品名额了呢。这么深情,倒是离婚娶那个凡伊啊。
“对了仙仙,你真想离婚啊?”
“我看起来很留恋吗?”
戚听中肯道,“不,你看起来生无可恋。”
裴奚若郑重点头。
“其实,我想说,你也不一定非要从他身上入手。像傅家那种名门,都很看重公众形象的,”戚听开始出主意,“你越不伦不类不够端庄,他们家意见越大,到时候全都帮你离婚。”
裴奚若一听,很有道理啊。
她看见戚听耳畔垂下来的两绺红发,忽然心动,“你这头发哪里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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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总,裴小姐刚才说,要晚几个小时回家。”傅展行出了会议室,沈鸣紧跟着道。
傅展行接过手机,“她要干什么?”
“裴小姐说…”沈鸣顿了下,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说她要把头发染成绿的。”
“……”
晚十一点,平城市中心仍繁华不断。高架桥横越交错,织成一条条橙黄灯带。
黑色宾利一路行驶,最终停在安平路旁的巷口,打起双闪。
裴奚若收到傅展行的消息,早已困得打哈欠。
她本以为今晚会让他等,没料傅展行这苦行僧,竟然可以持续不断工作到这个点。
习惯性撩了下头发,手感却轻了许多。裴奚若这才想起自己换了发型,一时心情美起来,又对镜子欣赏了好几分钟才下楼。
“傅先生。”她拉开车门,准备给他一个大惊喜。
车内亮着柔和的阅读灯。
傅展行从一则财经讯息上抬起视线,就看到女人钻入车中。
她染的不是绿色,而是一头鲜亮的樱花粉,小波浪般起伏,发尾刚到肩膀。这样的发色,搭白肤红唇,完美衬出了她的妖气,鲜眉亮眼的。
也许和她待久了,审美也越来越偏。此刻,他竟觉得很美。
他没说话,裴奚若更得意,“傅先生,对于我的新造型,你不想发表什么评价吗?”她觉得,他心里说不定在讲脏话。
傅展行道,“好看。”
“认真的?”裴奚若惊了下,她撩了撩头发,故意用香气去惹他讨厌,“你再感受感受,你不觉得不伦不类不够端庄吗?我这样子去晚宴不会给你丢脸吗?”
他只有两个字,“不会。”这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