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郝天沐开着车,直接去了五昌汽修厂,他的车一进修理厂,就看见了杨怀权的车,杨云安跑过来开门,介绍身边的人,道:“郝书记,您来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五昌汽修厂的一把手,孙厂长。孙厂长是杨司令至交好友的儿子,您有什么事尽管问他,他会鼎力相助。”
“这位郝书记是杨司令闺女的亲爸,朵岭粮食仓储公司的书记。”
郝天沐和孙厂长握了握手,看着有点面善,道:“和蝴蝶服装大楼的孙俊青孙总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是兄弟关系?”
唐康之一愣,郝书记交际真广,居然还认识服装大楼的老总。面前这人穿一件深蓝色中山装,长得面色红润,中部微微凸起,这才是经理级人物的标配,酒场上应酬多,工作需要喝出来的啤酒肚。不过脸上长了一个鹰钩鼻,温和的眼睛里,时不时会侧漏出一丝杀气。他往这儿一站,旁边的工作人员都不敢抬头,一个个埋头干活,兢兢业业。
“郝书记眼力真好,孙俊青是我三弟。我叫孙俊杰。”
听到来人提到自己的三弟,孙俊杰更不敢小看了,貌似人家不是靠着闺女拜的干爹上位的。孙俊青以前眼高手低,光长一张嘴,一把年龄还没做出什么事来,一直都是无名小辈,不过今年不同了,这家伙突然一飞冲天,一鸣惊人,身边的人都被他吸引了目光。他现在的项目就是蝴蝶服装大楼,能接受他那种方式的,要么是钱多得没地儿花的,要么就是傻子容易被骗的,当然还有第三种,那就是思想超前,敢赌敢干的。而面前这人一看就不傻,肯定属于第一种和第三种的结合体,钱多,思想超前。对这种有胆识的人当然得刮目相看。
令唐康之不安的事,今天郝书记什么都没拿,生怕人家也给一个软钉子碰,没想到对方非常客气地请他们进了办公室。
厂长办公室刚刚装修的,白色的地板砖是当下最时兴的,办公室足有五十平,墙壁上挂着岳飞的《满江红》,一个朱红色的老板桌,看那材料绝不便宜,全实木的,四平八稳地摆在墙前面,对面摆着一个三人沙发,茶几两边摆两个单人沙发,一色的朱红,三人一落座,已经有人送上一次性的杯子泡的,飘着翠绿茶尖的上好茶,每人手上发了一包云烟。
泡茶的清秀男孩出门的时候,顺手轻轻地关上办公室的门。
郝天沐不动声色地将烟原封不动地放在茶几上,也没客气,拿出票据,说出了来对账的意思。孙俊杰看了看票据抬头,还真是自己厂里的,点点头,走到办公桌前,打了个电话,道:“把金厂长请进来。”
这里有个金厂长,会不会是金重山的兄弟?唐康之不由得联想。看看郝书记和穿制服的帅小伙,两人都不动声色地端着茶喝,自己也端着茶杯吹上面的茶叶。他不知道这都是什么人物,但背后的那个杨司令,他早有耳闻,这年轻的帅哥一定是杨司令的人了,这孙厂长是杨司令熟人的儿子。
啧啧,别人待客发一颗烟,这汽修厂还是有钱,发烟论包,还是高档云烟。不缺钱,所以不在乎招待费,当然更不在乎你送的小东西了,这就是差距。
或许有钱了谁都大方,没钱的时候谁都小气吧。
关键是郝书记对这些拿捏得怎么这么准?因人而异,区别对待,能保证人人满意。
三分钟之后,敲门进来一人,漂了客人一眼。孙厂长指着桌子上的五张票据道:“金厂长,去把这五张票据的原始联找过来。”
那人想拿着票据走,孙俊杰丢给他一支笔一张纸,道:“把票号记下来,票据留在这儿。”
听孙厂长说话,唐康之感觉出了一种绝对的权力,不给人反驳的机会。而那个拿着材料纸走出去的金厂长,看面相也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不过职位一正一副,副的每个单位至少两个,所以正级干部具有绝对权威。
这两人的长相却倒过来了,孙厂长长得还没这个金厂长帅,个子比人家矮半个头,风度比人家差一截,但偏偏官职上人家就是压你一头。
金厂长转身看他们的时候,那目光里有着很重的杀气。谁让这些陌生人看见了自己的窝囊呢?你们是来找事的?我不喜欢你们。这是唐康之从前者眼神里读出来的东西。
是的,人家有理由恨你,一定是他帮金重山开的这五张发票,你把这票据一清查,他就有把柄握住孙厂长手里,人家正愁没机会降他的职呢。
看到票据,金重富就知道阴谋败露了,这几张票据都是弟弟金重山求着他给开的,这种阴阳票据他开出去了不少,在溢出金额上分一半到口袋。那些都没出问题,但偏偏这种他一分钱好处没收的票据长脚找上门来了。
好吧,我没拿好处,可以说是为了帮别人,耳朵根子软,没有原则,不涉及贪污受贿,所以他不怕,问题大的是弟弟。这家伙自从被股票勾走了魂,整个精神都不正常了,拿着钱往股市去打水漂。
想着要不要给弟弟打个电话,但想到老婆的警告,他又放弃了,和那疯子断绝关系吧,这是最好的机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就是个无底洞啊,多少钱都填不满,见不得光的事迟早会暴露,一不小心就会波及到身边的人。
啧啧啧,老二啊老二,你胆子也太大了,一张票据你敢开这么大的金额,让我怎么说你呢?你那车是新的好吧?怎么修得出这么大的金额?一万七千七百,捅这么大的娄子,单位不来查你,你当大家都是傻子?我今天才知道,你的胆子大到了这种地步。
胆大包天,说的就是你吧。
拿着纸,让财务将这五张票据的第一联找出来。那上面的实际总金额才五千多一点点,关键是不是你的车牌号啊,你这是空手套白狼啊。纯赚一万七千七百,太狠了,不查你天理不容。
最最关键的是,我给你帮忙,你白得了一万七千七百,居然一分钱好处都不给我,连饭都没请我吃一餐。太过分了,简直太过分了。
拿了三本票据,送到孙厂长办公室,在他面前翻开。孙俊杰一看,眉头皱了起来,道:“郝书记,您这票据上的车一次没在我们这儿修过。”
郝天沐接过孙俊杰递过来的票据存根,是的,上面的车号分别属于五辆车的,没有一个车号是金重山开的车的。
孙俊杰做事非常周到,让金厂长将这五张存根去复印了,亲手递到郝书记手上,同时邀请三人一起吃中餐。
郝天沐婉拒了,这事办得特别迅速,从进来到办完事,在一个小时之内,远没到吃中餐的点。
临走的时候,孙厂长很大气地将放在桌子上没开封的烟塞到了三个人手上,郝天沐也没客气,将手上的烟递给了唐康之。
这待遇和昨天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唐康之算是见识到了,昨天是不送礼,人家不理你,今天是不送礼,人家反送你。
出了汽修厂,杨云安和郝书记道别,回了单位。唐康之摆弄着烟,无法掩饰内心的激动,昨天的理想,今天就实现了,原来党还是有好干部的。
郝天沐没吭声,耳边响起孙俊杰搓着双手很腼腆地说的话,“郝书记,杨司令端午办酒,会给我发请柬吧?我推了五六个应酬,就等着请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