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洪洞县有座洪洞山,洪洞山上有座洪洞寺。寺里有不少高僧常年讲经说法,前来烧香拜佛之人络绎不绝。
洪洞寺后院,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挥舞着大斧头。旁边整齐摆放着足有半人高的干柴,少年额头挂满汗珠,直起腰刚想休息一下。身后传来一阵斥责,少年转身咧嘴一笑,然后继续弯腰劈柴。
距离少年五米开外有个老头,一身粗布衣服手里拿着酒壶。硕大一个光头十分扎眼,不时有寺内僧人从他俩身边走过。看到老头时一脸忌惮,看到少年时一脸同情。
老头姓楚,单名一个云字。但是没人会喊他楚云,不熟的人喊他楚师叔,熟悉的人喊他怪老头。身为寺院僧人,喝酒吃肉不念经,他楚云算得上洪洞寺的一个异类。而是还是个老异类,因为在那儿劈柴的少年跟他一样。
楚云是受了戒的出家弟子,小时候便在洪洞寺长大,二十几岁外出游历,十几年后返回寺院。没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是老方丈对他依然特别宽容。不用他念经打禅,只需要他管好寺院伙房即可。
说白了,楚云就是洪洞寺里的伙夫,整天喝酒吃肉,带着他那个小徒弟一起无法无天。但是他有一门绝技,数年来从未失手,他也就是靠着这门绝技,让他总有吃不完的肉,喝不完的酒,还有用不完的人情。
少年满头大汗坐回椅子,看了一眼喝的醉醺醺的怪老头,没好气道:“怪老头,每次都是这样,我劈柴你喝酒,然后方丈过来骂我不骂你,这不公平。”
楚云眯眼看向少年,转眼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服老是真不行了,当初带这娃娃回来,他还只是个走路都容易摔倒的小孩儿。再看看现在,不仅变成了小伙子,而且他娘的长得也越来越帅了。
晃了晃空掉的酒壶,楚云丢给少年后说道:“还想不想学老子的绝技了?还想不想学了?不想学早说,老子还不愿意教你呢。赶紧给老子打酒去,敢糊弄老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被楚云这么一骂,少年倒也没了脾气,脸上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笑脸。屁颠屁颠的跑去给楚云打酒,这老头可是很有先见之明的。下山路远又不好走,所以他在自己禅房弄了两个大酒坛子。
少年小时候最喜欢围着两个酒坛子转圈,又一次还进去洗了个澡。不过楚云不知道这事,那段时间他总给怪老头灌一个酒坛子里的酒,怪老头每次喝完第一口总会唠叨,是天气不好还是怎么了,酒味有点儿不对劲。
看着少年进屋时的背影,楚云有些神情恍惚。回寺里已经十三年了,十三年间他每天都活的醉生梦死,唯独今天偏偏不同。他有预感,心里始终放不下的那件事,终于要尘埃落定了。
抱着酒壶蹲在酒坛前,少年发起了呆。每次捧起这支酒壶他就会这样,有时发呆一会儿,有时发呆一上午。不过说来奇怪,一向嗜酒如命的怪老头,从来没有在他发呆的时候进来找他。就好像知道他在发呆,所以故意留给他的时间。
他叫楚明,名字是怪老头起的,姓也是怪老头给他的。无名无姓,不知道父母是谁。这话他问过怪老头很多遍,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再后来他也就不问了,天大地大何处不是家呢,只要怪老头在,他就会感到心安。
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子走进洪洞寺,他不像其他香客直奔大殿,而是绕过大殿向后院走去。看到后院门口有僧人逗留,黑衣男子轻轻一跃翻过墙头,刚好落在后院靠墙的一块菜地里。
楚云猛然起身奔向黑衣男子,不由分说破口大骂道:“你大爷的,谁让你踩老子的菜的。不知道这些菜老子好不容易才种上么,要是今年吃不上新鲜蔬菜,老子跟你没完。”
黑衣男子后退两步,丢给楚云一封密信。不等楚云继续开口,黑衣男子一跃翻过墙头。
看到密信上的记号,楚云收起那张玩世不恭的表情,神情严肃的撕掉信封。转身走回背风墙角,仔细品读那封来之不易的密信。
楚云跟龙云天相识之际,正是龙云天准备接任龙门门主之时。龙门内部动荡不安,很多人等着看龙云天的笑话。
当时楚云是个云游四海的和尚,荒郊野外时搭了龙云天的顺风车。龙云天请他吃的顿饭,然后还给他安排了一间不错的房间。在楚云看来,他已经跟龙云天结下一段善缘。当晚有人闯入,意图对龙云天不轨,刚好被起夜的楚云碰上。
误打误撞,楚云帮了龙云天。本想只是还他一个人情,不成想得罪了其他人。还没有离开明珠,楚云就已经遇到好几波要收拾他的人了。最后被楚云派去的人接回,楚云便在龙家住了一段时间。
楚云和龙云天脾气相投,而且他们还有很多相同爱好。熟识之后便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不到半月二人便结拜为异性兄弟。
那时的楚云年少无知,根本不知道龙云天是何身份。只知道成天混在一起,有事一起出门,回来后一起把酒言欢。楚云功夫不错,尤其是恪守寺院戒律。他和龙云天的关系越好,就越是受到很多人的敌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楚云跟龙云天的关系再好,也敌不过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拨离间。也怪楚云太过单纯,根本不知道那是别人给他设的圈套。本想帮龙云天一把,最后没有成功反被陷害,当着龙门帮众的面,龙云天不得不执行家法。
三刀六洞,逐出龙门。楚云离开明珠回到山西,一路上也曾遇到拦路之人。不过都被一伙神秘人挡下,这才让他得以在洪洞寺安身。他知道龙云天身处险境,只是他自己早已看淡一切,便不想再涉足俗事。
看着傻徒弟捧着酒壶跑来,楚云丢掉已经燃尽的信纸。狠狠一下敲在楚明脑门上,没好气道:“我让你给我打酒,快去快回,你是给我打酒呢还是去造酒去了。是不是有段时间没修理你了,皮痒了是吧。”
楚明一脸委屈的捂着脑门,不敢反驳只能苦着脸蹲在地上。每次怪老头打他的时候,他都是这幅样子。与往常不同,这次怪老头没有继续给他板栗。而是轻轻拍了拍楚明的肩膀,小声嘀咕一句,然后转身朝禅房走去。
“去洗把脸,师傅带你去城里转转。”
楚明傻乎乎看着怪老头的背影,直到怪老头关上房门这才清醒过来。在他的记忆里,自打上山那天起,他就没有下过一次山。不对,他倒是真下过一次。也就怪老头买酒坛子那次,怪老头一个人搬不动,又抠门不愿意掏钱让人送货上门,他才下山把那两个酒坛子背上了山。
洗脸换了身干净衣服,楚明傻乎乎站在镜子前笑个不停。这些年他可是没少听怪老头唠叨,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山下的男人多如鼠。他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怪老头告诉他,见到女人能躲多远躲多远。
那时楚明还傻乎乎问怪老头,女人真的有那么可怕么。怪老头一本正经的告诉楚明,女人是老虎,老虎吃人不吐骨头,你说可怕不可怕。
徒步下山,坐上那班半个小时都不一定会出现的公交车。楚明依然抑制不住心里的兴奋,这可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下山。每天对着大光头小光头,要么就是劈柴挑水烧火做饭。偶尔想去前院看看,总是会吃上怪老头的好多个板栗。
楚明总说不让怪老头打他脑门,打来打去就变笨了。怪老头却告诉他,那是在帮他开窍。说楚明是十窍开了九窍,剩下一窍只能用板栗敲开。
公交车上坐满了人,一个个神情或喜或忧,楚明看到一个传说中的女人。穿着厚实的棉袄,头发比怪老头的长不了多少。脸上有一层厚厚的东西,难道是风太大洗脸没有擦干吹上去的土么。
楚明也只是好奇而已,断然没那个胆子去问一问跟他想的是否一样。正当他还在继续观察那个女人的时候,售票员跟女人说了句话,后者一出声就把楚明吓了一跳。声音比怪老头的还粗,难道山下的女人都是这样的么。
城里人就是多,楚明一直紧紧跟在怪老头身后。他可是第一次进城,要是不跟进怪老头,等会儿连回去的路都找不着。怪老头似乎并不怕楚明走丢,下车之后一口气走了二十分钟。进了大商场直奔二楼,进了一家全是英文的店铺。
楚明怯生生站在门口,怪老头喊了他两次进来,他都只是站在门外不敢抬脚。店铺里面的地面是白色的,他总怕进去之后把地踩脏了。他可是听怪老头说过,城里什么东西都贵,吃顿饭就要好几千。
好几千是多少钱楚明不知道,因为他长这么大没见过多少钱。但是他一点儿不笨,真钱假钱一眼就能看穿。还有那些来找怪老头问事儿的,楚明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想问什么,再问几句就能知道对方什么身份。
在寺院住了十几年,别人只知道楚云有杀手锏,不愁吃不愁喝还不愁没钱花。但是他们都不知道,其实大多数都是楚明的功劳。他是个智商比楚云高出两倍还带拐弯的天才,只可惜他情商太低了。
一口气给楚明买了三套衣服,付账时刷的卡。带着楚明去了一家高档餐厅,点完餐付完帐,怪老头告诉楚明他要去趟厕所。楚明吃完饭后,在餐厅等到天黑也没有等到怪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