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跟林娜理论几句,许风便接到了来自明珠的电话。还没有走出火车站前的广场,转身又走了回去。买了一张中州到明珠的高铁,继续在候车厅等候登车。然后又颠簸了七八个小时,这才回到明珠龙家。
眼看着就要到五一黄金周了,回到龙家别墅的许风刚一进门,就听到曹玲正在跟王琳提起这事。心虚的许风蹑手蹑脚的走进客厅,想趁着母亲和老婆背对着他,悄悄溜上楼回去补觉。不成想刚走两步,楼上便传来一个极不合事宜的声音。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
听闻此言,坐在沙发上的王琳和曹玲同时转头,看向已经走到楼梯口的许风。后者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走到沙发旁边。坐在曹玲和王琳的对面,转头看了一眼站在楼梯口的龙晓琳,没来由的翻了翻白眼。
真不是许风故意要躲,而是他的确有些心虚。刚才听到母亲的话,他便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个承诺。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承诺,只不过承诺了很多年,女人从来没有跟男人提起过,但是那并不代表女人忘了。
曹玲笑骂了一句“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然后便起身走向楼梯,拉着龙晓琳一起回了房间。偌大一个客厅里只剩下许风和王琳两个人,许风不好意思的低头不语,只是静等这老婆王琳说话。
风里来雨里去的,许风这些年也的确很不容易。但是再反过来想想,其实王琳比许风更不容易。从两个孩子出生到现在,许风陪他们的时候屈指可数。就算当初在龙京也是如此,许风根本就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做父亲如此,做老公也是如此。刚才许风的心虚,就是怕王琳跟他提起这茬。当初他们结婚的时候,许风就信誓旦旦的答应过王琳,要陪她看世间最美的风景。在王琳生下两个孩子的时候,许风又说了同样的话。
两次承诺,这些年王琳一个字也没有提过。许风也没有提过,仿佛就像是从来都没有过一样。但是今天曹玲提了,而且是在许风进门之后才开始提的。对于绝顶聪明的许风而言,他有怎么会听不出来母亲话里的含义呢。
许风拉住王琳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手心。王琳本能的想要拉回手,却被许风紧紧的握住。她不再挣扎,而是任由许风握紧她的手。她的手还是那么冰凉,一如许风第一次握住的时候一样。
王琳天生体寒,一年四季双手双脚都是冰凉。再热的天她的身体也是凉的,冬天两个孩子都不愿围着她睡。夏天两个孩子又不愿离开她,为此王琳也去过不少医院,最终也没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身后传来噔噔噔的楼梯踩踏声,许风根本就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从楼上下来了。王琳倒是扭头看了一眼,笑了笑转头看向许风。
身后响起了龙晓琳的声音“妈说了,让你明天带着琳琳出去玩儿。孩子不用你们管,只管出去玩儿就行了。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一定要好好陪陪琳琳,多去几个地方,不用着急回来。”
如果身后站着的不是龙晓琳,或者说如果她不是自己的亲姐姐。或许此时许风根本不会只是轻轻点头,更不会马上起身回屋收拾东西。
他的确亏欠了王琳太多太多,多到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欠了多少。但是他毕竟是王琳的丈夫,是两个孩子的爸爸。既然母亲大人已经发话了,许风就没有再不执行的理由。对他而言,刚好也需要出去散散心。
这段时间为了两个妹妹的事儿,许风陪着林娜在农村待了好几天。如果换做许风一个人,就是让他在农村待上一年也不嫌烦。毕竟他就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小时候生活的寺院还比不上前两天去的那个村子。
但是许风受不了林娜和宋璐,尤其是那个林娜。脾气不好不说,还喜欢多管闲事。很多事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情况,却总想着横插一脚。要不是许风及时补救,兴许他们早就被人给赶出来了。
两个背包,两套情侣装,一身户外装备。许风和王琳手牵着手走出了龙家别墅。虽然心里一直想这么做,却一直有种种理由耽误了行程。此时的许风心情远远要比王琳更加激动,这是他幻想了很久的场景。
跟心爱的女人,一起出去走走,看一看名胜古迹,走一走名山大川。不需要有多少钱,需要的时间陪伴和欢声笑语。这是当初他们结婚时,许风对王琳说过的话。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至少许风一直没忘。
走在去往车站的路上,许风和王琳一边欣赏风景,一边说着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悄悄话。许风自认为智商不低,但是情商一直都是他的硬伤。从小就不会跟女孩子打交道,长大后更不会跟女人打交道。
正如以前许风所想,他根本就没搞清楚,当初是怎么跟王琳结的婚。不是说他后悔了,就算重新来过他还是会这样选择。只是他有些迷糊,不知道当初自己是怎么想的。怎么就突然决定了结婚,而且还是跟一个认识时间很短的女人。
坐在候车厅,王琳始终抱着许风的胳膊,靠在许风的肩膀。这是属于他们俩的二人世界,远离了两个孩子的哭闹,也远离了许风的俗事缠身。出门前许风就换了手机卡,把那张谁都知道号码的手机卡留在了家里。
本来他是想不带手机的,但是曹玲不同意,龙晓琳也不同意。虽然许风不想让被人打搅他们的旅行,但是妈妈和姐姐都不想跟他失去联系。否则就不同意许风离开,最后许风只能妥协,拿了一张只有寥寥数人知道的手机卡。
许风这次坐的依然是动车组,王琳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车子跟普通列车没有区别,只不过速度比普通列车快了不少。原本需要十几个小时的路程,动车可以缩短最少一半时间。除了它本身的速度快,还有一点儿便是途经站少了许多。
这一次,许风充分满足了王琳的要求,来到了她一直想去却没有机会的地方,杭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是许风小时候听师傅说的。当时许风还傻傻的问过师傅,苏杭是不是也在天上。只不过是比天低一点儿,当时师傅只是对许风一直笑,笑到最后还是许风自己承认自己错了。
至今许风也不曾想明白,为什么当初不管他问师傅什么问题,最后都得不到答案。但是在他离开寺院以后,很多问题都得到了答案。而且更奇怪的,是那些答案似乎师傅都跟许风说过,只是他当时脑子笨没有记住而已。
说到杭州,很多人便会想到一部很有名的电视剧。在只有一部电视机的寺院里,那部电视剧几乎充斥了许风的整个童年。
“西湖美景,三月天嘞,春雨如酒,柳如烟嘞……”
多么熟悉的歌词,多么熟悉的旋律,不管过去多久,对于许风而言都可以信手拈来,随着节奏轻声唱起。
当初看新白娘子传奇,许风总会大半夜爬去后山。然后一待就是一夜,第二天一早顶着两个熊猫眼返回寺院,跟师傅嚷嚷为什么后山没有白蛇,连一条青蛇也没有。那时师傅总会对许风笑而不语,然后最后便会陪着许风一起进后山寻找。
久而久之,许风便对白娘子传奇里的西湖产生了浓厚兴趣。他很想去亲眼看一看,是不是真的有修炼了一千两百多年的白蛇在雷峰塔里,是不是真有修炼了八百多年的青蛇在旁边守护。
是不是真有许仙和许汉文,是不是真有法海,是不是真有水漫金山。那一切的一切,都要等到许风去了杭州,去到西湖,见了雷峰塔才能得到答案。
走下出租车,接过王琳手里的背包。许风一前一后把两个背包放在肩上,牵着王琳的手走进西湖小亭。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此情此景,许风却突然想到一首诗。一首从小听师傅说了多少遍,却从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诗。不是许风没有问过师傅,貌似师傅也给许风做过解释。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许风早就给忘记了。
西湖很美,这便是许风和王琳看到她时的第一印象。湖边有不少人,或是一家三口,或是老夫老妻,或是闺蜜,或是好兄弟。反正出现在许风视野里的,都是一些看上去很是和睦的场景。
王琳累了,许风便从背包里掏出毛毯,让王琳坐在草坪上。躺在草坪上,仰望着蔚蓝色的天空。看一只只白鸽从头顶掠过,然后王琳会突然指着一只白鸽说道:“你看,那像不像我。”
许风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便会指着跟在那只白鸽身后的白鸽。胡乱的拍打着自己的翅膀,却总不能跟上前面白鸽的节奏。其实看上去后面的白鸽翅膀更大羽翼更加丰满,只是不知为何,它就是飞不快。
许风躺在了王琳的旁边,阳光洒在许风脸上。闭目养神的许风像是雕像一般,躺在原地一动不动。纵使王琳用草叶塞进他的鼻子,他也只是用手轻轻打掉,翻身继续装睡而已。
每个人都有童心,不管是五十岁还是八十岁,童心依然在。只是很多人没有地方展示,所以便会把童心收起来。但是许风不会,王琳更不会。她可以陪儿子玩儿一天的捉迷藏,他也可以陪女儿玩儿一整天的拼积木。
等到夕阳西下,许风把外套盖在睡着的王琳身上。看着纷纷离开的游人,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悲伤。他去了很多地方,也认识很多人。可是到头来,陪在他身边的只有熟睡中的那位。而能让他真正牵肠挂肚的,也只有寥寥几位而已。
许风从来不是个有贪心的人,不会在拥有三分的时候奢求五分。那不是他的处事风格,也跟他的性格截然相反。
王琳不醒,许风就只是把背包里的外套盖在她身上,然后静静的守在旁边。看着王琳轻轻嘟着小嘴,忍不住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