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清晨第一缕曙光,长安城出现在天地一线间。
一路由墨羽托乘的方圆,望着其上红霞舒卷,宛如一尊雄伟神兽盘踞一方的大唐京都,一时间竟有些恍若隔世。
山岳出处,龙灵过往,魔门必杀之局,姬心夜身死道陨之危……
仙魔地宫之行跌宕起伏,不堪回首。
发生了太多的事,有太多的始料未及。
魔殿、仙宫,神兵法宝无数,上古神仙累累白骨万世不朽;天下仅有的不死药,终也落入方大将军之手;走火入魔,奄奄一息,仙魔二宫下坠,其中凶险历历惊魂。
三个时辰的绝望煎熬,刻骨铭心,以至于想都不愿想起;丹田、经脉重创,绝顶修为化流水,终令锁心石碎,七年再相识,竟是一副生离死别的凄惨境地;那痛彻心扉的不舍,令人永生难忘。
好在苍天不负有心人,不死药扭转乾坤,白发复乌黑,终与她走到一起。
……
仙魔恶战,是何等的神威才能撞出无法之地?
宫灵一句山岳胜过仙宫所有,细嚼当真令人心旷神怡!
好家伙!紫龙仙宫二爷……稍后不得好生讨教?
……
方圆思绪万千,感慨万千,短短不到十日,一来一回却已天翻地覆。
此趟仙魔地宫最大收获当然是姬心夜锁心石,美人归心。
与之相比不死药不过锦上添花。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看向身边人。
煦风万里,大地金黄,晨光下的绝美容颜像是在发光,好美。
臻首会神望来,柔情似水,她宛如一朵出尘雪莲,是那般的宁静怡然,让人看一辈子都不够。
……
长安城一如既往的热闹,四大官署首要、龙门本宗长老一同觐见天子后,便各自打道回府。
等众人离开,高力士才小声开口,“陛下为何不将盔甲被劫一事告知方圆?”
李隆基摆摆手,沉声道:“这一趟下来,两百余众金丹殒命,大伙心情都不好,何必急于一时。大唐暗探与龙雀卫密探倾巢而出,都找不到丝毫线索,事到如今告诉大伙,不过是徒增烦恼。等过几日再说吧……”
高力士想了想叹息道:“陛下圣明,方圆此番连问都没问,想来那仙魔地宫之行不易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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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平坊,方圆带着姬心夜走入家门,肖洒、剑一、九牛二虎、狼妖兄弟、墨羽、白羽有意落后几步,大眼瞪小眼,那叫一个好奇。
莫名其妙被传送出仙宫后,妖族、魔门两方元神尊者便不怀好意地打量起方圆,众人心知肚明定是方圆仙宫之主隔世传人身份惹的祸,龙雀卫连忙围在方圆身边。
大唐一方反应不可谓不快,孙正德等人也不细问,一声令下纷纷挡于方圆身前,接着率队缓缓撤离。
魔门、妖族权衡许久,终未放手一战,各自带领弟子撤离。
大唐一方一路上紧赶慢赶,不敢有丝毫懈怠,是以众人一肚子好奇只得压下。
一趟仙魔地宫下来,方圆与姬心夜就走到了一起?
不仅龙雀卫满心好奇,龙门、仙武院、供奉院同样好奇得不行,其中又以大衍宗几位长老脸色最难看,姬心夜竟从始至终都不曾看他们这些师叔一眼。
锁心石一事涉及宗门机要,不宜当众提起,这些货本想着等到长安后,再私下盘问,谁知姬心夜竟随方圆小儿而去,连大衍楼都不回!
自家养的鲜花很可能喂了狗,大衍宗一众长老鼻子都快气歪了。
……
芥子天地,姬心夜听着其由来,美眸里全是不可思议。
龙大爷远远地看着有说有笑的男女,眼珠子瞪得老大。
好小子,还真就骗到手了?
不骗到手又岂会带到芥子天地……
可,仙儿咋办?蔺雪琪咋办?
突然,龙灵眉头紧锁。
灵韵浓郁而生丝丝仙韵……
半仙之体?
貌似又不是,比起真正的半仙之体应该还差那么些火候。不过放在当今已算是绝顶之姿了。飞升之前,道途一路平坦,两人这一趟究竟得了啥奇遇?
龙灵啧啧称奇道:“方圆,你小子莫不是遇到一座真正的仙家洞府吧?”
真个见到龙灵,方圆又不知从何说起,勉强笑道:“龙大爷慧眼识真。”
龙灵嗷地一声怪叫,痛心疾首地嚷道:“娘的,还叫你小子撞到仙家洞府了?亏了!亏大发了!”
“紫龙仙宫!拜人先拜龙!”
龙灵突然静如雕塑,一动不动。
男人之间何须矫情,既然开了头,方圆索性一口气道:“此行遇仙魔两宫,累累白骨无数,神兵仙宝无数……仙魔两宫之主于魔殿同归于尽,仙宫之主以神兵破魔殿,投掷之势万世不变……紫龙仙宫、无相魔殿间生生撞出一道重演混沌的无法地带,仙宫宫灵遥问二爷安好……”
龙灵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四周一片安静,凝滞着低沉的忧伤。
方圆、姬心夜善解人意,静待一旁,不敢打扰。
万世之后闻故人,面上如何得波澜不惊,心湖也定然是暗流涌动,悠长的记忆定伴着悠长的思念,越是沉默,思念便越是深入骨髓。
世间值得称道的,当然不只儿女情,还有兄弟情。
仙宫之主为兄弟,可是灭了无相魔殿!
在方圆看来,龙灵与仙宫之主间的情义,就像一壶绝世佳酿,万世陈酿,芳香四溢,醉人心脾。
许久。
“二爷很好……”龙灵喃喃自语,嘴角扯起一抹牵强笑意,双眸空洞,深不见底。
又过了好久,久得方圆只觉仿佛喝了一壶老酒。
陷入无尽回忆的龙大爷,突然一扫浑身伤感,笑问道:“小子,既然见到了宫灵,想来捞着不少宝贝吧?”
方圆苦笑:“还真没。”
龙大爷一愣,破口大骂道:“这混账玩意!知道二爷在外受苦,他娘的竟不将所有宝物通通奉上!”
方圆沉声道:“事出突然,宫灵怕是有心无力。”
龙大爷一把拍向方圆肩膀,耸耸肩道:“小子,别整的这般伤感。没见上老伙计的一把破骨头一眼,龙大爷当然遗憾,可见与不见有何区别?无非就是哭上一鼻子罢了。老子又不可能给他磕头。再说了谁能想到此番正好是紫龙仙宫出世?你也无须愧疚。我们哥俩一起拼搏几万年,生生死死早就在心中了。”
自己的那点儿心思被龙灵点破,方圆也就释怀,的确与炼制补天丹关系不大,龙灵当时自己也不愿去……
只是道理想通了,还是忍不住一阵唏嘘。
龙灵没好气道:“别他娘的唉声叹气,快给龙大爷看看此行所获!”
方圆老老实实地将仙魔两宫所获一一拿出,顺带将一路见闻简要说出。
龙灵看都没看那些上品灵器一眼,随手指了指青铜药鼎,“这玩意还算不错,就留在芥子天地吧,龙大爷正好拿其炼丹。”
方圆点点头,自无异议,随即将宝库内室中那无色石棺长盒拿出。在方圆想来,能与不死药一起放置于内室,定不是凡物。
此物一出,龙灵当即愣在当场,不明所以地发出两声仿佛自嘲的冷笑,仰起头,闭上眼。
眼见龙灵情绪失控,方圆哪敢打扰。
龙灵闭着眼睛悠悠长叹道:“唉……老伙计……这玩意你他娘的都能寻到……”
方圆不由得好奇起来,这玩意很难寻吗?
稍许后,龙灵收拾好心情,笃定地笑道:“能在宝库内室寻到界虚棺,如此看来,你二人是平分了一颗不死药吧?”
这就好解释两人似是而非的半仙之体了。
这尊前身为五爪紫金神龙的龙灵,难以置信地打量着眼前这对金童玉女,表情仿佛见了鬼。龙大爷只觉得能与之相识,何其的有如荣焉!
天底下的不死药,还有平分的?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更遑论当今这个连大乘修士都没一只的狗屁修炼界?
求仙问道为长生!长生不老乃天地万灵所求,要比什么钱财、权欲诱人万万倍!
他方圆、姬心夜竟能长生不老不要,平分不死药?
当真令人大开眼界!
心神震撼!
龙大爷咋觉得自己大姑娘坐花娇头一回哩?
……
方圆、姬心夜被看得莫名其妙,对龙灵所问寻觅不死药过程,一五一十地答道。
竟是姬心夜得的不死药,用来救方圆?
龙大爷一阵唏嘘,扔出一只玉瓶,挥手道:“罢了,界虚棺也留下。补天丹拿去,你小子赶紧护着你家娘子重渡金丹劫去吧。”
罢了,仙儿、蔺雪琪输得不算冤。
方圆接过玉瓶,笑着抱拳道:“那老哥你自个偷着哭会儿。”
龙大爷歪着鼻子骂道:“滚滚滚!赶紧滚!对了,龙大爷实力不济,炼丹途中欠了些火候,只出了四百零一颗补天丹!”
方圆笑道:“够了!四百颗都是多出来的!”
可不就是多出来的!按他前些年的打算,能炼出一颗补天丹就成。
四百颗补天丹,奇货可居,对任何一个非上品金丹而言,价值都胜过一件半仙器!
有了这些补天丹,龙雀卫最少多出四百名中品金丹,想想就令人激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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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圆刚从芥子天地出来,就见肖洒递过来一个往大门外看的眼神。
大门之外,安禄山光着膀子跪着,身上绑着一大捆荆条,神识之下就见这厮背上一身肥硕横肉被荆条扎得满是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血水顺着细小伤口缓缓流出,看上去像个血人。
方圆一下子面沉如水,蓦然间冒出一股子令人胆寒的戾气,充斥了整个宅院,直冲大门外的安禄山而去!
无边戾气扑面而来,安禄山顿时觉得自己宛如海啸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吞没,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打个哆嗦,一股冷汗不由分说地自周身冒出。
安禄山怕得要死,可他知道这个时候再怕也要说,只有说了,求了,才有一线生机!
“罪臣小安拜见方大将军,小安有负大人重托,军甲被劫,罪该万死!”安禄山俯首贴地,高呼道。
果不其然,两万不死魔甲被劫!
方圆怒目大张,似要择人而噬。
两万不死魔甲,弄不好就是两万不死魔军!方大将军拼尽全力、不计生死抢下的不死魔甲,你安禄山也敢弄丢?
这他娘的可是关乎天下生灵安危的魔甲,落入歹人之手,便是生灵涂炭,你他娘的敢弄丢?
方圆只觉自己气得快要七窍生烟,心中那股愤怒到极点的怒火,渐渐地转化为滔天杀意!
他毫不留情地一拳打出,淡金色拳印直取安禄山面门,这一刻方圆真打算将这头肥猪打成一团肉泥!
你一万个安禄山都顶不上一件不死魔甲,一拳杀之,都算便宜了你!
巨大的危机涌上心头,安禄山心中哀吼,早知就不该自作聪明来他娘的负荆请罪,口中更是哀求:“方哥儿饶命!”
肖洒早有准备,连忙将拳印挡下,摇头道:“方圆,此番乃修仙者出手,非安禄山之过。陛下也说安禄山罪不至死。”
方圆寒声道:“幽州离太白山少说几百里,除了龙雀卫与这厮手下将士,谁知道这厮押的是两万不死魔甲?”
肖洒暗自松了口气,方圆这般问,说明听进去了,于是接着劝道:“龙有龙道,鼠有鼠道。大唐有暗探,龙雀卫有密探,魔门、妖族难免也有暗桩。更何况安禄山也不知道不死魔甲之事。”
陛下饶了的边疆守将,方圆若是一拳打死,难免落人口舌。
方圆气恼地瞪一眼肖洒,身影一闪,一脚将安禄山踢飞,对面院墙被撞出一个大窟窿。
“安禄山,盔甲既然被劫,你为何还不以死谢罪?”方圆雷霆之怒未消,一时未察,质问之声响彻了整个长安城。
端是吓坏了一些个初来乍到的各族商贩、大唐游侠儿。
竟管整个人像是散架一般浑身疼的要死,可安禄山硬是拼着一股子狠劲,连滚带爬重新跪倒方圆面前。
安禄山放声哭吼:“方大人,小安自知罪该万死,可小安不想死啊。小安真的拼尽性命保护盔甲,可一个凡人如何是那群神仙的对手,若不是小安皮糙肉厚,早就如众兄弟一般死在那群狗东西手里了……”
“安禄山任你有千般理由,万般委屈,盔甲丢了就是死罪,陛下饶你,老子也不饶你!”方圆不为所动,眸子里戾气大涨,一脚冲着安禄山心窝踢去。天下生灵极可能因此涂炭,你安禄山先行领罪才对!
肖洒大惊,着实没想到方圆竟会余怒再起,这才明白自家兄弟将两万不死魔甲看得如此之重。可此事各有各理,他不能任由方圆怒火上头。
于是,肖洒抢在方圆之前,一脚将安禄山踹飞。
“还不快滚!你乃大唐将领,公事自当在朝堂说!”
肖洒情急之下,一脚不比方圆之前那一脚轻上多少,安禄山打着滚,滚到了宣平坊边上。
“方哥儿,小安改日再来请罪!”两番死里逃生,安禄山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敢继续留下。
方圆杀意不减。
肖洒急得给姬心夜使眼色。
姬心夜想了想,劝道:“方圆,先饶他一回吧。”
“小安,谢夜仙子大恩!”安禄山心中一个激灵,冲着夜仙子俯身拜谢。
“滚!”
方圆冷冷地望了安禄山一眼,转身回到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