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和吴潇一起去找杨雷,他家在老街的杂货店旁。这条街与正街以及夜市街不同,虽然在小镇中央,但荒废多年,路面已经风化崩坏不少,许多店铺都已停止营业,只剩几家破破烂烂的老店,显得清冷萧条,门可罗雀。
敲门,不见回应。再反复敲击几次,结果依旧。
“这时间点,阿雷可能在游戏厅或台球室玩。”
确定杨雷不在家后,吴潇提出相对可靠的假设。
两人再往回走,径直走去台球室。抬眼打量,杨雷不在,但挺热闹,六张桌子都有人打球,连屈老板也站一张球桌边观战,气氛比之昨天不可同日而语,想来是罗不遇不再来清人,这里又恢复正常营业了。
顾铭上前和屈老板闲谈几句。他很殷勤,说待会有空桌子了给顾铭免费打。
对此,顾铭点头连连,说有时间再来玩。
再往游戏厅走,刚进门,就看到一堆小家伙围着一台游戏机观看,眼神激动。
两人挤进人堆里看,坐操作位的人果然是杨雷,他正玩《圆桌骑士》,好像打了不少宝,快到最后一关了。
顾铭抬手拍他的后脑,待他转头,凝声说:“雷,先别玩了,我们一起出吃鱼,吃完再去飙车。”
杨雷皱了皱眉,重复一句老话:“我玩游戏的时候,也只有你敢骚扰我。”
三个人一起出去,临行前给游戏厅老板蒋波打招呼,说自行车再寄放一会。
给老哥打电话,得知他在车站旁的鱼庄点好了菜,便快速过去。
一桌子七个人,除了顾铭等三人,还有老哥,蒋万以及两位不知道名字的哥。
现在是下午两点过,七个人里有五个人都吃过午饭,现在本不饿,就跟着来凑凑热闹。也因此,这顿饭并没有吃多久,半个小时就搞定了。
出来后,顾恩叫住顾铭,沉声问:“小贞哪去了?”
顾铭把她留在吴潇家照顾吴叔叔的事情告诉了顾恩,并发表个人意见,说:“我觉得,她这么做一定有阴谋,只是现在还没浮出水面而已。”
顾恩皱眉,并不苟同这个说法,沉吟半晌,语气冗长地说:“你不要对小贞有偏见,她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小丫头,并没有你所认为的那么重的心机。”
——老哥你偏袒她的态度也太明显了吧。话说回来,她忽然不在身边了,我反而有些不安,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征兆。
顾铭避开韩贞的话题,问:“老哥,我现在准备和潇潇、雷爷两个去飙车,你要一起来吗?”
顾恩摇头:“我的确怕你再出事,想跟着你,但我没自行车,总不能专门去买一辆就为飙个车吧。之前你去找你死党时,我给罗麻子打过电话,说过有人威胁你的事,他保证不是罗不遇搞的鬼。我觉得,既然不是他,应该就是你在学校招惹的仇人,现在也伤不着你。要玩就好好玩,但得注意安全,别玩太晚,早点去接小贞。”
顾铭像小鸡仔啄米一般点头,心头轻轻松出一口气。诚然,有老哥在身边,很踏实,但总不能形影不离,毕竟一个大人一个小孩,心头总归有一分放不开。
尔后,顾铭等三人去游戏厅取自行车,顾恩则陪他的那群老同学去了茶馆。
从溪口小镇到相邻的三汇镇,有一条斜率0.2左右的长坡,估摸着三千米长,是大马路,常有车辆飞速而过。路两侧护栏断裂不少,有的是醉酒驾驶人撞的,有的是被风雨侵蚀的,很不牢固。下方是上百米深的悬崖,有田野,民房,河流。
简而言之,从这样一条斜坡飞速骑车下去,方向盘一个不稳,骑路中间可能被大车撞,骑边上碰护栏也可能坠下去,很危险。
人类历史中,每个少年都有过一个极其类似的幻想——像飞鸟一样在广袤天宇翱翔。
事实是,人类并没有翅膀,不具备飞行的能力。想飞,只能借助现有的文明载具,诸如飞机、热气球等。
于是,胆大的少年们开始追求速度的极致。用双腿在大地上竭力奔跑,感受迎面而来的料峭风声,恍惚的视觉错落,便类似于想象中的飞翔。
顾铭、吴潇、杨雷三个少年曾也如此放纵过。骑着单车,立于数千米长的斜坡上,飞速而下。
以前顾铭不觉得害怕,一方面是对自己车技的自信,另一方面是胆子大,初生牛犊不怕虎。
现在不同了,有了畏惧心,站斜坡上口往下看,便一阵阵的胆颤,不敢冲。
回想起老哥的叮嘱,得注意安全,便迟疑道:“潇潇,雷爷,要不我们还是算了。我太久没骑车,万一一个不稳坠崖底下,非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二人闻言对视,均忍俊不禁。
吴潇由此提议:“我早料到你会这么说,要不我们去飙边上的小路。那条路一侧傍山,路短一点,也平缓一点,且没有大货车来回,我们可以骑沿山体的一边,就算没骑好,最多也是摔一下,破点皮,没生命危险。”
顾铭拍手赞成。
三人往下慢慢骑,到斜坡的中段停下。右侧分岔出一条小路,是进村的。偶有小汽车回村探亲,却从未出现过大货车。
“就这里吧,还是老规矩,谁最后到平地,谁就买水喝。”
杨雷大幅度伸展腰肢,说话时早已成竹在胸。
三人眼神交流,进而齐齐点头。没有语言提醒的情况下,几乎在同一时间踩下踏板,如一泻千里的江流,陡然冲下。
顾铭自行车的变速器早锈了,换不了重档,这才刚开始,便被两人甩在了后面。
不过他并不急,加速踩踏板,把车速提到最高。
隆隆风声中,听到前方两位死党的“嗷嗷”大叫声,那是完全放开声线的张扬大叫,放肆,嚣张,猖狂,跋扈……一切刻在少年骨子里的高傲都凸显淋漓。
顾铭也跟着大叫起来,极速下滑中,全身心的神经都跟着放松。清晰的视线忽然有些飘忽,好像看到了风雪的身影,她在终点位置,亭亭玉立,正含笑对自己招手。
——放松下来,我想到的人果然还是小雪。
嘴角轻轻一扯,露出会心的微笑。半晌后,笑容又敛去了。
因为他莫名想到了韩贞,脑中浮出她的面容和声线,原本欢笑美丽的她变得惆怅而悲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