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晨雨感觉非常不舒服,倒不是因为她穿的夏装,承受不了冬季的寒冷。
她的体质很好,比之大部分男性都要好得多。她真的不怕冷,一般来说,只要气温没有低于两位数,她都能穿夏装正常活动。
虽然冬季的山仍是绿的,但少不了枯萎掉落的枝丫藤蔓。
她脚下没路,每一步都踩在蓬松的植被上,便少不了沾染污泥。运气不好的时候,她的脚踝或脚肚部分会被突起的枯藤划到,割出一条又一条红扑扑的痕。
她抬眼看向前方,顾铭和风雪仍在领路。他们兴致浓厚,宛如荒岛游戏的挑战者,在挑战成功之前,决不止步。
蓝晨雨实在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会有如此热情。一行人一路走来,看到的除了泥土,石头,绿草,枯草,绿树,枯树,再难看到其他东西。
如此枯燥乏味的景色,无休无止的重复,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会由衷感到不耐。
蓝晨雨累了。她感觉两腿发麻,少了许多知觉,想停下来休息,或者直接原路返回。
“晨雨,如果你累了的话,我可以背你。就像红尘背周芊一样。”
史怀瑜早已察觉她的疲态。他也早就想把这句话说出来。但他心里有些害怕,害怕蓝晨雨的拒绝。到了此刻,他发现蓝晨雨实在走不动了,这才犹豫着提议。
蓝晨雨回以温和的一笑,摇头道:“还是不了。”
史怀瑜干笑了一声,却不问“为什么”。
蓝晨雨主动解释道:“谭红尘和周芊的关系,与我和你的关系完全不一样。谭红尘可以背周芊,你却不能背我。”
史怀瑜道:“因为我早已不是你的男朋友了。”
蓝晨雨点头,片刻又摇头补充道:“你说的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我不想被别人说风凉话,所以还是用自己的脚走吧。”
史怀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沉吟片刻又问:“谁会说你风凉话啊?”
蓝晨雨道:“风雪。”
史怀瑜皱眉道:“我听顾铭说过。风雪最开始讨厌你,是她误会了你。之后你们的误会解除了,她应该不会再针对你了吧。”
蓝晨雨摇头道:“这和误会不误会没什么关系。风雪本是口直心快之人,只要是她觉得不妥的事情,她都会说出来。你想想看,风雪并不讨厌赵大峰,但在我们吃午饭时,她为什么要指责他?还不是因为她觉得他做得不对。
我们并没有交往关系,就不能有任何暧昧举动,遑论当着风雪的面。”
这是滴水不漏的言辞,史怀瑜只好点头。
蓝晨雨停下脚步,撑着双腿稍稍休息片刻,又说:“史怀瑜,你知道风雪误会我什么了吗?”
史怀瑜摇头。
蓝晨雨道:“这学期开学不久,我在寝室里洗澡时,手机放在床铺上忘了锁屏。而手机屏幕的内容恰好是我的通讯录,其中有一个备注‘人流医生’的联系人。风雪以为我做过人流,打心里看不起我,这才明里暗里针对我。”
史怀瑜皱眉道:“如果这是误会的话,你应该早一点告诉她。”
蓝晨雨莞尔道:“我最初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讨厌我,如何向她解释?若不是前不久我听到风雪在和碧佳议论我,才知道她一直都误会了我。‘人流医生’只是一个绰号,并不是做人工流产的医生。‘人流’是我一个朋友的名字,她叫任柳,谐音就是人流。‘医生’也不是身着白大褂治病救人的医生,只不过她在青海医科学院就读学医,所以我们都叫她医生。”
史怀瑜哑然道:“你实在不该把你朋友的绰号直接备注在通讯录里,这样的确容易使人误会。”
蓝晨雨道:“可我从来没想过把我的手机通讯录给谁看。”
史怀瑜笑着说:“那你把任柳的备注改成真实姓名了吗?”
蓝晨雨涩笑道:“当然改了。”
史怀瑜道:“那就没事了。”
蓝晨雨点点头,小声说:“我并不在意这个事情,不然也不会特意告诉你。而且我把误会解释清楚后,风雪还向我道过歉。”
两人静默一小会。
蓝晨雨忽然道:“史怀瑜,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史怀瑜点头。
蓝晨雨蹙着眉说:“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就好。只要是我能回答得上的问题,我一定如数回答。其实我专程发短信邀请你一起来野炊,主要目的就是想找你好好聊聊这事。”
史怀瑜的确有不少问题想问,但这会他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两人相视沉默这会,走在前边的风雪忽然回过头来,对着这边招手道:“史怀瑜,蓝晨雨,你们快点跟上啊!”
两人抬眼看去,前边大部队已经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如果他们在不跟上,视野尽头就没有大部队的影子了。
史怀瑜便说:“这事等会再说,我们先跟上去吧。”
蓝晨雨安静点头。
两人快速往前追,花去足足五分钟时间,这才勉强追到走在最后面的谭红尘。
所谓周芊不重,只是相对同龄女生而言。她的体重总归接近三位数,相当于两袋子大米压在了谭红尘肩上。
而且他们是在爬山,爬山本身非常耗费体力。
谭红尘已经背着周芊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到这会,他已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只是这个人有些倔强,周芊不叫他休息,他就忍着累一直往前走。
史怀瑜笑着向谭红尘打招呼,说:“红尘,如果你累了的话,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会。我沿途留下记号,等你休息好了,再顺着记号赶上我们就好。”
谭红尘苦笑道:“我一直走都有些赶不上顾铭他们的脚步。若这会停下休息,就算你留了记号,我也追不上你们了。”
史怀瑜道:“我去找顾铭商量一下,大伙儿都停下来歇一阵再走。”
谭红尘摇头:“还是不了。我很久没看顾铭这么高兴的样子,不忍心扰乱他的兴致。”
史怀瑜沉吟片刻,提议道:“要不我追上去和顾铭说一声,我们四个就先回营地吧。”
谭红尘还是摇头:“不行。如果我们四个都走了,那就只剩下顾铭,风雪,禹盼盼三个人。他们这样漫无目的地往上爬,万一遇到突发危险,顾铭一个男生怎么应付得过来?”
史怀瑜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谭红尘的决定。
四人跟在顾铭等三人后面走了一段。
似乎越往上走,山势越发陡峭,草木也越发繁茂。
“啊!野兔!野兔!今晚有野味了!”
走在前边的风雪忽然蹦跳起来,他指着一簇绿油油的草丛惊呼着。
众人便看到草丛里忽然蹦出一只灰色的兔子,它受了惊,正快速逃窜。
风雪连忙往前追,想要尽快抓住这只野兔。
顾铭大叫着“小雪,危险,别追”,但他叫不住风雪,便只能快步追上去。
禹盼盼在原地站了一小会,也是一咬牙往前追了上去。
这才短短不到一分钟时间,前面三人的身影被忽转的山体完全遮掩了。
见此幕,周芊凝着两眉说道:“野兔体型灵巧,跑动速度快,顾铭他们三个不可能追上的。谭红尘,你别偷懒,快点追上去制止他们。”
谭红尘问:“为什么要制止他们?”
周芊道:“这么陡的山势,他们又跑那么快,万一摔倒了会一直往下滚,直到撞到大树或者巨石为止。这很危险,运气不好可能会死。”
谭红尘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即忍住身体的劳累,强迫自己行动起来。
他真的跑起来了,而且是背着周芊往上跑,跑动速度一点也不慢。也就过去一分多钟,他们两人也消失在了山体的另一侧。
蓝晨雨站在原地不动。
史怀瑜犹豫着,也想追上去看看情况。
蓝晨雨便说:“史怀瑜,你还是别追了。”
史怀瑜问:“为什么?”
蓝晨雨露出酸涩的笑,问:“你以为周芊是真的担心顾铭他们出事,才叫谭红尘追上去的?”
史怀瑜错愕道:“莫非不是?”
蓝晨雨道:“当然不是。这里的山势虽然看着陡,但实际斜率不超过零点三,远没有周芊所说的那么危险。她刻意说这些话,不过是不想看到我,所以找借口甩开我罢了。”
史怀瑜问:“周芊为什么讨厌你?”
蓝晨雨道:“因为她觉得我是一个非常可恶的女人。而且在她心中,我还会对谭红尘造成很可怕的伤害。所以她一直对我视而不见,有时候还恶语相对。”
史怀瑜说不出话来。
蓝晨雨似笑非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女人都特别有心机?一些看似无意识的举动里,其实潜藏着莫大玄机。”
史怀瑜道:“有心机的女人未必可恶。因为心机本身也是女人自我保护的本事之一。”
蓝晨雨摇头道:“你只是现在觉得我不可恶,待会你就不这样觉得了。”
史怀瑜皱眉道:“为什么?”
蓝晨雨道:“现在又只剩我们两个人了,你可以问你想问的任何问题了。”
史怀瑜深吸一口气,花了十秒钟整理思路,接着问:“晨雨,你还记得我们两个寝室联谊时,我送你的礼物吗?”
蓝晨雨点头:“我记得。”
史怀瑜问:“你拆开看了?”
蓝晨雨再次点头:“看了。”
史怀瑜两眼微眯,沉声说:“你是看了我给你的礼物,才决定和我交往的?”
蓝晨雨继续点头:“是的。”
史怀瑜皱眉道:“既然你很满意我送你的礼物,为什么和我交往期间,还一直拒绝和我同房?”
蓝晨雨道:“我只看到了你的礼物,却看不到你的心。”
史怀瑜问:“那在你眼中,我的心是怎样的?”
蓝晨雨思忖片刻,认真说:“你的心是黑色的,就像一抔腐臭的、永远洗不干净的污泥,凡是与你有过亲密接触的人,也会被你染成黑色。”
史怀瑜咧嘴笑道:“你说话可真不留情面。不过你稍微说错了一点,我的确是个非常可恶的人,但我并没有污染别人的能力,红尘就是最好的例子。”
蓝晨雨道:“只是你玷染他的时间还不够长而已。”
史怀瑜问:“那么,你呢?”
蓝晨雨反问:“我?”
史怀瑜露出非常邪意的笑,问:“你有被我污染吗?”
蓝晨雨摇头:“我不知道。”
史怀瑜道:“你知道的。”
蓝晨雨问:“我知道什么?”
史怀瑜冷声道:“你不会被我污染,因为你的心比我的心更黑。”
蓝晨雨问:“为什么这么说?”
史怀瑜淡淡说道:“如果你不如此无情地评价我,我也不愿拆穿你的谎话。”
蓝晨雨的睫毛一颤,小声说:“谎话?”
史怀瑜道:“你之前说的,关于风雪误会你的事情,那本不是误会。”
蓝晨雨的脸色变得冰凉。她厉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真的做过人流?”
史怀瑜点头道:“是的。”
蓝晨雨脸色大变,尖声吼道:“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史怀瑜道:“诚然,现在科技非常发达,很多女人做过无痛人流手术,还真的能像从未与男人发生过关系一般清纯。因为女人是否做过人流,几乎不可能用肉眼分辨出来。”
蓝晨雨嘲笑道:“因为用肉眼分辨不出来,所以全世界的女人都可能清纯,也可能全都从骨子里全完腐烂掉了?”
史怀瑜深吸一口气,淡淡说道:“你不要试图用愤怒与讥诮的表情来掩饰你的心虚。我实话告诉你,早在我读高中的时候,就有个女人为我做过人流。所以我知道,虽然隐晦,但女人做人流前后的确存在细微差异。”
蓝晨雨脸上的讥诮之色更浓,问:“你是说,你从我身上看找了那一分细微差异?”
史怀瑜道:“不错。”
蓝晨雨问:“你找到的是什么?”
史怀瑜忽然抬手指向她的下身,淡淡说道:“你敢给我看你的身子吗?”
蓝晨雨脸色一冷,转身就走。
史怀瑜道:“不敢就是心虚,你果然比我更黑。”
蓝晨雨咬着牙反驳道:“不给你看就是心虚,那全世界的女人都该脱光衣服让你看个够!”
她说完就走,脚步如风,几分钟就消失不见了。
“莫非我猜错了?蓝晨雨真的是冰清玉洁的女人?”
史怀瑜站在原地皱眉许久,忍不住轻声呢喃一句,接着又抬步往蓝晨雨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