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顾铭去外面观光旅游了,谭红尘则搬去园区附近的小区。九栋124寝室只剩赵大峰和史怀瑜两个人。
以前他们的关系特别僵硬,经常是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自从他们一起经营寝室小卖部,就再没有起过冲突。相反,他们之间有了友谊——纵然是彼此看不顺眼的两个人,在长时间合作同一件事情的情况下,也会慢慢对对方改观。况且,他们在看待女人的问题上,很多时候是臭味相投。
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只不过这里的无话不谈大多时候是指那些非常龌龊的话。
他们聊女人的脸,女人的胸,女人的身材,甚至聊“女人是否好色”的问题。
史怀瑜不止一次当着赵大峰的面讲他在包间里如何蹂躏禹盼盼的经过。他还言之凿凿肯定道:“禹盼盼就是这世间最极品的女人。”
当然,“极品”这个词用在女人身上,不一定是赞扬她长得好看,也可能是指她在某个方面与其他女人不一样。
史怀瑜所说的“极品”,便是指禹盼盼的思想保守。她和男人卷在一张床上,还异常循规守矩,决不做出任何显得淫乱的举动。
当时赵大峰只是冷笑。他觉得禹盼盼和石女没多大区别,任何一个男人同她睡到一张床上都不会感到快乐。
他觉得史怀瑜肯定也不快乐。不然这人在有了禹盼盼的情况下,又怎会把目光放到蓝晨雨身上。
直到现在,赵大峰才知道禹盼盼是多么难得的优秀女孩。
只可惜他错过了。他让她在他的指尖溜走了。
人就是这样,在失去某个人或某样东西之时,或许不觉得可惜。但当他发现他所失去的人或东西的重要性之时,才捶胸顿足,无限懊悔。
赵大峰回到寝室时,两边脸已经肿得宛如气球。
史怀瑜非常吃惊地盯着他,问:“大峰,你今晚吃了多少肥肉?”
赵大峰苦笑道:“就算我吃了五斤肥肉,这肉也不可能直接长到脸上去。你看着我更胖了,只是我忍不住多扇了自己几巴掌而已。”
史怀瑜很敏锐,在短短几秒钟里猜到事情原委,便笑道:“若是因为碧佳,你没必要这样折磨自己。”
赵大峰问:“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史怀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接着从兜里摸出烟,自己点上,也给赵大峰递一支。
袅袅烟雾里,史怀瑜冷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她一定做了让人恶心到想吐的事情。”
赵大峰对这话深有感触。他的确非常想吐。
史怀瑜安慰道:“兄弟,我一早就和你说了,你和他玩玩就好,千万别认真。”
赵大峰道:“我觉得认不认真都没关系。”
史怀瑜问:“为什么?”
赵大峰一脸低郁地说:“再认真的人在她面前,也会彻底死心。”
史怀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好像不错。她那种女人也的确不配让人认真。只不过认真的人总比随便的人更容易受伤。”
赵大峰道:“我的确受了伤。”
史怀瑜似笑非笑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和她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赵大峰错愕道:“莫非不是?”
史怀瑜摇头道:“如果你铁了心不再和她见面,那你们就真的不会见面。”
赵大峰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她还会来找我?”
史怀瑜道:“当然。”
赵大峰问:“为什么?”
史怀瑜道:“她就是一条母狗。母狗发春了,从不介意和它交配的是哪条公狗。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能数出她是我睡过的第几个女人,她却不知道我是她睡过的第几个男人。纵然到了现在,她偶尔还会发短信或打电话给我,约我出去‘玩’,但我都拒绝了。”
赵大峰忽然觉得好笑。他之前还以为是史怀瑜撒了谎,他以为是史怀瑜踢开了碧佳,还把所有罪责推到她身上。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愚蠢。
女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她们有时候像蛇,无情的蛇,连自己的同类都可以吞下的眼镜蛇王;但她们有时候又像海鸥,痴情的海鸥,一生一侣从一而终至死方休的海鸥。
毫无疑问,碧佳就是这样一条蛇。
赵大峰感觉自己被蛇咬了一口,全身血液都将凝滞,心痛若死,痛不欲生。
史怀瑜瞧着他扭曲的面庞,再度安慰道:“兄弟,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赵大峰却说:“我早就好了。”
史怀瑜不解道:“我看你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好了’。”
赵大峰道:“我承认,我之前是喜欢碧佳,甚至想过要和她结婚。但我现在已经把想她了,就算她现在哭着喊着找我认错,我也只会觉得恶心。我不会为她难过,更不会为她心痛。她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
史怀瑜道:“如果你真这么想,那就没事了。”
赵大峰道:“有事。”
史怀瑜问:“什么事?”
赵大峰几乎脱口说出“我想盼盼了,我后悔了”,好在他还保留着一分理智,知道在史怀瑜面前说这话无疑是煽风点火。
他沉吟片刻,微笑道:“怀瑜,你最近和禹盼盼交往得怎样?”
史怀瑜道:“就那样吧。”
赵大峰问:“就那样是哪样?”
史怀瑜随口道:“也就一个月能睡她一两次,其余时间很少见面。”
赵大峰的心里一阵绞痛,但他面不改色,又问:“那你准备同她玩多久?”
史怀瑜道:“至少玩到毕业吧。”
赵大峰惊呼道:“这么久!”
史怀瑜皱了皱眉,问了一句“你激动什么”,接着邪笑着说:“这么难得的女人,不留着多玩几年岂不浪费?”
赵大峰木讷地点点头,自顾自洗漱上床了。
他睡不着,因为心痛。他发现所谓心痛不一定是抽象层次的痛,而是那种切实能感觉到的,宛如被人狠狠打了胸口几拳的痛。
他一想到禹盼盼那冰清玉洁的身子全被史怀瑜糟蹋了,便止不住的痛。
可这能怪谁?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他自己吗?
他觉得自己不仅像猪,还像狗。
狗会吃屎,他好像也想吃屎。
他之前问史怀瑜那几个问题,心里面想的却是,等史怀瑜不要禹盼盼了,他再去找她。
这是何其荒唐的思想?
他亲手毁掉了禹盼盼,却还想着破镜重圆?
他清醒过来,知道他和禹盼盼早已不可能了。是他把她推进了火坑,他没资格奢求她再回来。
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现实留给他的只有负罪与心痛。
他已经记不得上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
但今天的泪,他绝不会忘记——为那个逝去的女孩而流下的泪。
他醒来时,枕头上映着大片泪迹。
***
王乐乐感到心里非常难过。从她狠心抛弃谭红尘起,她的心里就没有好受过。可是今天,这种难过好像呈几何倍数增长了。
虽然女人的直觉不一定准确,但王乐乐仍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感觉有非常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而最可怕的是,这种事情发生之前,没有丝毫征兆。
任谁都不想自己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摔进深坑里。
王乐乐也不想,所以她努力地想,把最近一个星期里所见所闻都仔仔细细想了一遍。
她发现这段时间里,她除了浑浑噩噩地吃饱睡、睡饱吃,便再没有其他事情了。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宛如住进了猪圈,过着仿佛安逸的“三点一线”生活。
她又想谭红尘了。
他在她身边时,她从未如此不安过。
可是想他又能怎样?她回不到他身边,兴许他也不愿再接受她。
她和他的爱情早在她和周芊那个含泪拥抱里结束了。
她想他,却从未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她不知道未来的人生里还有没有第二个谭红尘。但她万千肯定,世上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周芊。
她不想失去周芊,就如周芊不想失去她。
而今她们成了同命相连的苦命女孩,她们的感情变得更加深厚。
这世上再没有任何力量能撼动她们之间的友谊了。
王乐乐忽然做了决定,要出去租个房,和周芊住一起。
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自己心头的痛苦。
她也绝对相信,周芊一定会赞成她的提议。
于是她给周芊打了电话,也成功接通了电话。只不过这个电话非常奇怪,她先后打了三次,前两次都被周芊挂掉,第三次响铃超过半分钟才接通。
王乐乐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她本就不安的心变得更加惶恐,预感到非常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她在电话里同周芊说了自己的打算。
可她并没有听到想要的回复,周芊只在电话里轻声说了一句“乐乐,这事我们见面再聊吧”,便挂了电话。
她只说见面再聊,却没说见面的时间与地点。
王乐乐越发不安。她犹豫许久,决定去一趟周芊的寝室。
这次还和前几次一样。
她找到周芊的寝室,却没见到周芊,又和那个微胖女生碰面了。
王乐乐对这个微胖女生有着非常不错的印象。
似乎微胖女生对她的印象也还挺好。
王乐乐还没说话,微胖女生便笑道:“同学,你又来找周芊吗?”
王乐乐微笑着点头。
微胖女生道:“周芊一大早就出去了。”
王乐乐问:“她有说去哪里了吗?”
微胖女生道:“她没说,但我大概猜到她干什么去了。”
王乐乐忙问:“那她干什么去了?”
微胖女生想了一会,压低声线说道:“她最近和一个大二的学长走得很近,几乎形影不离,分明是好上了。她今天多半去和那个学长约会了。”
晴天一个大霹雳!
王乐乐知道这个女生不会对她撒谎。
她想到之前打周芊电话好几次才接通,而且电话接通后也没能好好对话。
她已经笃定,周芊真的在谈恋爱了。
这是何其滑稽之事?
她们为了彼此的友谊,决定不要谭红尘了。
可才短短几个月,周芊便另寻新欢了。
那王乐乐之前做出的决定岂不讽刺?
既然周芊这么容易就找到其他男生了,那她们两姐妹为何还要死吊在谭红尘这株树上?
王乐乐只觉天塌地陷,目眩神迷,整个人已经陷入一种不可言的游离状态。
“同学、同学……”
微胖女生连着唤了王乐乐好几声,又抬手轻推她一下,这才将她唤醒。
微胖女生关切道:“同学,你的脸色不是很好,是不是感冒了啊?”
王乐乐勉强笑道:“只是有点着凉,不碍事的。”
微胖女生道:“那你进来坐会,我有买备用的感冒药,你先吃一剂药,再休息一下应该就好了。”
王乐乐没听见微胖女生在说什么。她现在只想回寝室好好睡上一觉。她觉得睡着了就不会痛苦了。
她颤颤巍巍地回到寝室,并且老老实实躺床上睡下。
睡不着。
她躺着一动不动超过一个小时,没睡着。
她知道,再躺下去也不可能睡着,便起身了。
她犹豫许久,再次拨通周芊的电话。
这一次比上一次好,虽然周芊没有秒接,但至少没让王乐乐再打第二次。
电话接通,王乐乐一针见血地问:“芊芊,你是不是在和其他男生谈恋爱了?”
周芊:“乐乐,你怎么知道的?”
王乐乐:“为什么?”
周芊:“什么为什么?”
王乐乐:“你喜欢的人不是谭红尘吗?”
周芊:“但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
王乐乐:“从我们决定不要谭红尘起,不就同时决定我们短时间内不谈恋爱了吗?”
周芊:“我们做过这个决定?”
王乐乐:“只是嘴上没说而已。”
周芊:“那你为什么和迟小军交往。”
王乐乐语塞。
周芊:“你能谈恋爱,我就不能?”
王乐乐再也说不出话来。因为她不会说“我故意和迟小军交往,只是想给你一个心安理得回到谭红尘身边的理由罢了”。
听筒里还有周芊传来的声线,但王乐乐不想听了。
她挂了电话,把脑袋埋进枕头里恸哭。
直到现在她才幡然醒悟——当初她狠心抛弃谭红尘是最愚蠢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