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贞的心里很惆怅,她经常曾顾铭不注意时偷偷叹气。她的心里尤为矛盾,一方面希望自己能与顾铭开诚布公,坦诚相待,另一方面又害怕说出自己并未沾染毒品的秘密。
在相恋的少年、少女之中,这种情况十分普遍。就像世上没有人能真正与某人感同身受一样,也没有人能真正做到与某人毫无隐瞒。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藏着一些自己才知道的秘密。就像没有人会对某人说自己晚上意淫过谁,**过几次一样。
所以大多数人都懂得伪装自己,尽量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别人眼前。因而没有人知道同学聚会上,那个西装革履,看上去宛如少年俊杰的老同学会否是成天蹲在家里吃泡面的屌丝。
如陈小帅所说,每个人都有两张脸,人前一张,人后一张。人后那张脸才是人的本来面目,人前那张脸却是演出来的。
所以每个人都是独特的演员,每个人都在特别的环境里扮演特定的角色。
韩贞在反复斟酌,反复犹豫之后,决定做一个有修养的演员,演好这个吸毒者的角色。她还在读高中时,同寝室友之间相互开玩笑时,经常会说出“你应该先看看《演员的自我修养》再来吹牛”这样的话。
韩贞知道《演员的自我修养》这本书其实是在电影《喜剧之王》上映之后才变得为人熟知的,却不知道它是一本怎样的书,不知道它能不能给她一定程度的帮助。
是的,她非常需要帮助。
顾铭搬来沙坪坝大学城已有五天。这期间,她不只一次看到他眼中的怀疑,因为作为吸毒者的她,这么长时间里没表现出半点明显的戒断反应。虽然他每次问起,她都能利用女士天生的能耐搪塞过去,但他明显不是不懂思考的蠢猪,时间一久,他定能发现她的秘密。
至于女士的天生能耐,当然是如花的笑靥,悲伤的眼泪,撩拨的眉梢,撒娇的语气——只要这位女士长得足够漂亮,她的任何举动都将是旁人难以企及的能耐。
韩贞当然漂亮,虽谈不上倾国倾城、颠倒众生,但迷倒大部分热血少年仍是绰绰有余。只可惜顾铭早已不是昔日青涩少年郎,他的眸子里只有敏锐的智慧,与宛如大海的深沉。
韩贞感觉自己快崩溃了。她实在受不了顾铭的怀疑目光。她知道,如果不把吸毒者这个角色演好,频频露馅的结果很可能是顾铭拂袖而去。
她爱他甚至超过她爱自己。她不敢犯错,不敢把这个好不容易回到身边的少年再一次推走。
她怀揣侥幸心理,偷偷科普了《演员的自我修养》。这本书出自俄国著名演员、导演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主要阐述演员的形体、发生、性格、思维逻辑。
韩贞看了几页,感觉这本书写的非常好,的确把演员的各方各面素质都描绘得淋漓尽致。或者说,这本书既在写演员,也在写人,因为每个人都是演员。
韩贞看着,忽然感到滑稽。世上大紫大红的演员不都是经过万千磨炼才成就的一身演技吗?她又不是百年不遇的演戏奇才,怎可能只看一本书就能变成优秀的演员?
所以她在看了几页之后果断弃书了。但她记住了书中一些写的比较精彩的句子,其中一句是“不能强制感情,强制的结果是做作”。
这句话对韩贞很有帮助。她至少知道了演员的感情都是自然的、发自内心的,不能为了达到某种效果而强演,这样容易适得其反。
韩贞想着,莫名想到了如今在动漫界如日中天的《海贼王》。
她也看动漫,三大民工动漫她都看过。这种热血类的动漫在某种程度上能给她不小的激励。
她想起了《海贼王》的青雉和黄猿。《海贼王》的顶上战争无疑是整个故事的一大高潮。而观众们除了赞叹这场战争的精彩,还有一些相当有趣的调侃言论。便是在战争中最卖力的赤犬,其实带着一大堆演员。
韩贞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好像知道该怎么演了。
她要演好吸毒者,至少要知道吸毒者一般都是什么形象,毒品的戒断反应是什么。这个很容易,她只需要上百度一查,便了解到一个大概。
她看了麻古的戒断反应,大概是焦虑、抑郁、疲乏、失眠、迟钝等症状。而阶段反应一般是停止吸食麻古的三天到一个星期后才出现。
韩贞忽然庆幸起来,因为顾铭才来这里五天,还没到戒断反应出现的时间,她还有机会把吸毒者这个角色演好。
她暗中计算过时间,决定就在明天,也就是顾铭来的第六天,把麻古的戒断反应的症状演出来。
第六天才出现戒断反应,能给顾铭一些隐晦的信息。其一是韩贞真正吸食了麻古,其二是韩贞的毒瘾并不大。
这很好,既能留住顾铭,又能巧妙的把“毒瘾”戒掉。
韩贞已经做好全盘计划,放好了香饵,就等顾铭这条大鱼上钩。
可是鱼儿还没来得及上钩,新的麻烦出现了。
这一晚,韩贞下班,拉着顾铭回租房。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堵截,竟是前几天被顾铭骂了的钱姓男生出现了。
他带着四个看上去相当壮的男生围住顾铭,一脸邪恶道:“兄弟,你还记得我吗?”
顾铭道:“我一向不善于记那些贼眉鼠眼的人。”
这话一落,韩贞当即意识到大事不妙。钱姓男生明显是来找茬的,如果顾铭的态度稍微温和一点,说不定还能和平解决,但顾铭的这句话已经完全把他的退路封死了。
果不其然,几个男生凶神恶煞,摩拳擦掌,均狞笑着准备对顾铭动手。
韩贞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想到了遥远的初中时代,似乎此刻的情况与当初她面对罗不遇时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是,那次有顾恩哥帮忙,这次可没有任何人能帮到他们。
韩贞想给钟老板打电话求助。但她很快想到钟老板也不是什么善茬,若叫他帮忙,说不定会付出更沉重的代价。
她思来想去,这会唯一的办法便是报警。
于是她真的摸出手机,将之附在耳边,非常淡定地说道:“喂,警察叔叔,科技学院这边的主干道上有人打人。”
钱姓男生原本没打算对付韩贞,这次拦截只是为了找顾铭讨回面子。
韩贞一报警,他们的目标立马变成了她。
钱姓男生道:“你他妈的,别以为你是女人老子就不打!”
顾铭忽然张开手把韩贞护在后面,冷冷说道:“想动韩贞,先把我打趴下再说。”
韩贞的脸触到了顾铭的后背。隔着很厚一件羽绒服,她却仿佛听到了他的心跳。这种感觉好生玄奇,分明身陷囹圄,却还难以遏制心里的窃喜。
韩贞百分之百肯定,这种强力的,炽盛的心跳声,一定是爱。他一定如她爱他一般深爱着她。
韩贞居然在这时陷入了神游状态。她双目迷离,脸上浮出呆滞却迷人的笑,仿佛在思考“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问题。
当她意识神游归来,钱姓男生等人已经不见。顾铭还铁铮铮站着,她的侧脸还贴在他的后背。
——刚才发生了什么?
韩贞努力回想,脑中却一片空白。她正想询问顾铭,顾铭的身子却忽地摇曳起来,原本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瞬间变成了凋零风中的枯叶。
韩贞连忙扶住顾铭。她看到他的脸,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已经肿得不像样,而且他不只脸上受伤,腹部,腿部的衣物上也映着明显的脚印,分明是被人用脚踢过。
韩贞已经脑补出之前发生的事情。她知道顾铭挨了打,而且被打得非常狠,但他居然连一步也没退。
——他是在用身体保护我吗?
韩贞的心里又是一甜,险些再一次神游宇宙。
顾铭喘息道:“韩贞,你真的报警了吗?”
韩贞摇头道:“远水解不了近渴,我报警也没用,警察不是神,不能飞过来救我们。”
顾铭问:“那你报警了吗?”
韩贞道:“没有,我怕报警后这件事会变得没完没了。刚才只是假装报警,吓唬吓唬他们。”
顾铭道:“幸好你没报警。”
韩贞问:“为什么?”
顾铭道:“你猜对了。那个姓钱的的确在吸毒。吸毒的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以后我们离他远一点。”
韩贞问:“你怎么知道的?”
顾铭道:“除开你之前说过的那些条件,刚才我和他近距离接触时,从他身上闻到了奇怪的香味,类似烟味,又不是烟味。”
韩贞不解道:“那是毒品的气味?”
顾铭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上网查过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吸毒,其中一条就写到这种气味。”
他忽然变得欲言又止,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我在你身上没发现半点吸毒的迹象”。
韩贞很机灵,连忙岔开话题,问:“因为他吸毒,所以你怕了?”
顾铭非常骄傲地问道:“你见我怕过谁吗?”
韩贞道:“你爸。”
顾铭苦笑道:“我现在已经不怕我爸了。或者说,我现在不怕任何人。但我不怕是一回事,我不能一时冲动就置你不顾。我们还是远离这种危险的人物的好。”
韩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顾铭道:“我的腿很胀,动不得,你扶我去找医生吧。”
韩贞再次点头。
晚上十点过,两人在附近的街道找到一家诊所。
韩贞这时才知道,顾铭脸上的伤与大腿上的伤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不知道那群人到底下了多狠的手,顾铭的右大腿居然浮出了很大一片血印,鲜红的血丝鼓动着,仿佛要跳出皮肤,看上去异常瘆人。
医生替顾铭开了消肿药和跌打药,郑重嘱咐道:“你今晚回去好好擦药,如果明天没有好转迹象,就很可能伤到了腿骨,要尽快去大医院照片子做矫正。”
韩贞瞧着顾铭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心中忽然冒出火来。她瞪了顾铭一眼,偏头看向医生,凝声问:“如果骨头没事,只是皮肤伤,多久能恢复过来?”
医生道:“大腿本身就是腿肌肉群的部位,大大小小的肌肉非常密集,这种伤就算没伤到骨头,至少伤到了肌肉,最好还是多休息一段时间再活动。”
韩贞问:“那他只能躺着不动?”
医生道:“如果没有肿胀或疼痛的感觉,小幅度活动还是没问题的。”
韩贞点头道:“好的,谢谢你,医生。”
韩贞扶着顾铭回到租房时,已是十一点过。
顾铭的身上很脏,毕竟被人不知踢了多少脚,得洗澡。
这是一件相当棘手的事情。
他现在下地走路都难,完全没办法自己洗澡。而且他身上明显发肿的部位便有三处,还不知道这些部位能不能沾水。
似乎顾铭完全没考虑洗澡的问题。他往床上一躺,便像死鱼一样一动不动。
韩贞凶道:“你起来!这么脏还往床上躺!”
顾铭道:“我大腿痛得厉害,动不了。”
韩贞道:“那你就赶紧洗澡擦药。”
顾铭道:“我都说了,我动不了。”
韩贞撸起衣袖,凝着眉梢道:“我帮你洗。”
顾铭立马摇头:“还是算了。你扶我到洗浴室,然后替我抽一只小凳子,我坐着慢慢洗。”
韩贞问:“你怕我吃了你?”
顾铭道:“我怕你帮我洗,洗着洗着就发生别的事情了。”
韩贞问:“什么事?”
顾铭反问道:“你说一男一女挤在洗浴室里洗澡,能发生什么事情?”
韩贞道:“别说洗浴室了,我们挤在一张床上都没发生什么。”
顾铭道:“那不一样。”
韩贞问:“哪里不一样?”
顾铭道:“床是睡觉的地方,这世上光着身子睡觉的人可不多,至少我们都不是。洗浴室却是洗澡的地方,你见过谁穿着衣服洗澡的吗?”
韩贞懂他的意思,她的心里也痒痒的。但她还是若无其事道:“反正我脱光了你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顾铭道:“你见过脱了伪装还装羊的狼吗?”
韩贞听不懂,便摇头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铭道:“男人穿着衣服都还人模人样的,但脱了衣服十有八九都变成了狼。我怕我衣服一脱就忍不住了。”
韩贞觉得好笑,但她又有些笑不出来。她压着心绪,忽然问出一个世纪难题。她问:“你为什么要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