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岚惊呼道:水怎么落了那么多?!
柳溪一看寒潭,原本满满的一池寒潭水如今只剩下不足三成,不知这寒潭水都沁到哪里去了?
无水无风,这里确确实实是龙岭最阴邪的死地。
一阵莫名的寒凉毛意蹿上心头,柳溪仰头看了一眼龙首,阿岚,我们得想办法凌空借力,否则轻功肯定是飞不上去的。
有绳索就好了。景岚无奈地回望竖起的棺材,也许里面能寻到当绳索的东西。
咯吱
猝然间,那条幽黑的深道中发出了一阵刺耳的金属磨搓声,激得两人不禁汗毛直竖。
是深道中的什么笼子打开了,还是什么铁门打开了?
分明还看不见凶物的模样,可怵人的气息已经从深道里面蔓延开来。
光线昏暗,看不清深道里面渐渐出现的黑影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有一点柳溪与景岚是知道的。
若是过不了这关,那便只有活生生地栽在这凶物手里!
不可去竖起的棺材那边找寻绳索,景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连忙吹灭了火折子,递给了柳溪,帮我收着!
柳溪松开了景岚的手,接过火折子收入怀中,你要做什么?
在那凶物过来之前,我们必须上去!景岚一边说着,一边扯开了腰带,双手扯了扯腰带,粗略地算了一下腰带的长度。
景岚向来瘦弱,这腰带就算全部展开,长度也是不够的。
她急中生智,又急切地将外裳脱下,运起内息嘶啦一声将外裳一撕两半。她快速将两半外裳打结系起,正准备把腰带也系上时,惊觉柳溪身形掠动,景岚脱口呼道:柳溪!你要做什么?!
不等柳溪回话,景岚这才发现那深道中走出的凶物已近在三步之外!
惊月凌空划出一道刀弧,猝不及防地划过了凶物的喉咙,发出一声金石之声,铿!
不仅是景岚惊讶,就连柳溪也惊讶无比。
这凶物的喉咙竟硬如钢铁?!
不对!
彼时柳溪离这凶物最近,往凶物仔细一瞧它头上戴着一顶遮面的青铜头盔,头盔一路往下,颈上有鳞片相护,根本就割不到它的喉咙。
吼咯咯咯这凶物喉间发出一串可怖的声响,似是怒极,骤然挥动手中的锈斑双锤朝着柳溪重重捶下。
柳溪揉身避过,双锤落地,捶得地上碎石横飞。
倘若被这双锤打中,只怕要骨肉都要捶成浆糊。柳溪倒抽一口凉气,对着景岚大呼,阿岚,我先送你上去!
景岚哪里敢迟疑,她已将腰带系上衣裳,揪紧其中一端的衣袖,对着柳溪点头道:凌空借力,我会把绳子抛向你,一定要抓住了!
好!柳溪只来得及答一个字,便惊觉双锤再次捶落背心,她足尖踏地,掠飞至三步开外,横刀胸前,阿岚,走!
景岚腾身而起,柳溪也随之腾身而起。
即便是世上轻功最好的高手,也不可能凌空翻飞到龙首上。景岚腾身翻了一个跟斗,身子便往下坠去。柳溪在后拍出一掌,景岚足尖踏上掌心,借力往上再次腾飞,顺势朝着下坠的柳溪抛出了衣绳,抓住!
柳溪一手抓住另一端的衣袖,手腕一转,将衣绳抓了个牢。
千钧一发间,景岚探手有如飞猿,一手勾住一根龙须,猛地抬脚挺腰,双腿盘紧其他龙须稳住势子后,倒勾往下,双手合拢紧紧抓住了一绳,想用劲将衣绳另一端的柳溪荡上龙口。
怎么?!
她这一用力,只觉衣绳的另一端轻如鸿毛,极目一瞧,另一端哪里有柳溪的踪影?
柳溪!
别说是景岚,就连柳溪也是不敢相信的。
她明明已经抓牢了衣绳,明明没有听见任何暗器破空之声,可衣绳竟在半空被什么给割成了两段。
柳溪的身子继续下坠,低头一看,便瞧见硕大的双锤自下擎打而来。
赌一赌!
柳溪暗暗运起内息,将内息运转到双足上,若是可以借这双锤劲力再次腾飞,也许景岚可以抛出半截衣绳,她可以试着抓住。
只是要接下这一击,她也没有底,万一内息不足以与这双锤的千钧力道抗衡,她的双腿只怕是保不住了。
即便是如此,柳溪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咚!
足底踏上双锤之时,发出一声空响,双锤震颤,柳溪只觉双足被锤钉狠狠戳入,痛入骨髓,几欲骨裂。
她咬牙忍痛,拼尽力气借力踏锤而起,往上凌空腾飞。
景岚朝着她抛出了剩下的半截衣绳,柳溪一手反握惊月,一手尽力去抓,只差一点,却还是抓了个空。
柳溪!景岚猛唤一声,松开双腿,顺势一踏龙须,她整个身子飞箭似的朝着柳溪掠了过去。
回去!柳溪朝着景岚一掌拍出,若是今日非要有个人折在这里,柳溪不希望那人是阿岚。
景岚来势甚快,她轻盈地避开了柳溪这一掌,与柳溪错身飞过,反手一掌拍在了柳溪背心上。
一阵劲力将她推向了龙口处。
柳溪仓皇回身,想去抓下坠的景岚,阿岚!
凌空之下,她根本抓不到景岚的手,只见景岚奋力抛起半截衣绳。柳溪再次抓向衣绳,这次抓住了衣绳的一个边角,她不敢迟疑,一个倒翻猛地一提,将下坠的景岚高高抛起。
衣绳脱手而去。
景岚借力翻飞,一式倒挂金钩自柳溪顶上翻过,抛开了衣绳,对着柳溪伸出手去,抓住我!
柳溪伸手抓住景岚的手,景岚扣紧了她的手指,奋力伸出另一只手,勾住了一根龙须,用力抱紧,终是缓住了两人下坠的势子。
柳溪的身子整个都悬在龙须之下,此时顾不得双足的剧痛,急声道:你先爬上去!
你先上!景岚咧嘴忍痛,抱住龙须的指甲隐有血色,她运起内息,用力将柳溪往上一抛。
吼
龙首下的凶物气急败坏地发出一声怒吼,焦躁地在龙首下不停徘徊。
柳溪借势落地,欲裂的痛感自足底瞬间升来,她一个踉跄,不禁扑倒在了龙牙边上,痛嘶了一声。
我可是扔重了?景岚关切地问道。
柳溪忍痛爬到了龙口边,惊魂未定地道:你先上来!
好!景岚双臂抱紧龙须,略微缓了一下,便用力攀着龙须往上爬了数寸,染血的手指抠住龙唇,借力翻飞,终是稳稳地飞落龙口。
柳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问道:手伤了哪里?
不过是指甲裂了一个,虽疼却不致命。景岚更担心的是柳溪的双足那凶物双锤的威力足可碎石,柳溪借力踏锤那一下,现在想来景岚还心有余悸。
别动!景岚在柳溪脚边蹲下,她清楚地看见柳溪的白鞋子已沁了血色,我先瞧瞧。
生怕把柳溪弄得更痛,景岚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脱下了柳溪的鞋子。
即便是景岚动作再温柔,双足已伤,岂会不疼?柳溪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疼
让你逞能!景岚虽说语气不好,可更多的都是关切之意,她解开了柳溪的袜子,捏住足踝之时,瞧见柳溪足背上的青筋绷起,甚是肿胀。
足背足踝都没有伤处,流血之处定是足底。
景岚斜了身子往柳溪足底看了一眼,果然,锤钉入肉,伤得还不轻。也不知那凶物的兵器上有没有毒,景岚只能希冀《鱼龙舞诀》第一层是真的可以百毒不侵,否则,柳溪若是因此残了,景岚会自责一辈子。
这里并非久留之地,万一再有寒潭水倾泻而下,这龙首下的潭水不多,跌下去就算不死,也会重伤。
更何况,下面还有一个可怕的凶物等着。
忍着!景岚匆匆在柳溪足底点了几下,先给她封穴止了血。
柳溪痛得直打颤,嘶
忍忍,我背你出去。景岚看不得柳溪难受的样子,柳溪痛,景岚觉得自己似乎比她还痛。
她快速将柳溪扶着坐好,绕到柳溪身前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头,先搂好。
柳溪眼底隐有泪意,她点头伸臂勾住了景岚的颈子,下意识地将惊月反握,刀锋朝下。
你别用力,我背你起来。景岚双手温柔地绕过柳溪的膝底,用力将柳溪背了起来,侧脸对着柳溪柔声道,我跑起来可能会颠疼你,你忍忍。
好柳溪声音微颤,脸色已痛得发白。
景岚看得心疼,只怕再耽误下去,柳溪的双足真要残在这儿了。她背着柳溪一步踏出,足底在湿漉漉的水道上碾了碾,还好不算太过湿滑,水道也不算太倾斜,凭着轻功还是可以上去的。
等回到海城,你哪里都别想去,乖乖在房中养伤!景岚肃声说完,沿着水道左右借力快步掠飞。
再快些!再快一些!
潭水不知何时还会下来,景岚只能默默催促自己步法再快一些。
她浑然不察,此时柳溪含泪轻笑,脸侧贴在她的脸侧。
柳溪悄悄地微微垂下左手,揪紧了景岚心口的中衣阿岚的这儿是滚烫的,至少此时此刻,阿岚很在乎她。
真好。
有个人实实在在地在乎着,关心着。
这样的温暖,像是蜜糖,吃过一回,便还想再有一回。
收紧的拳头贴在景岚的心口,柳溪能清楚感觉到景岚那颗砰砰跳动的心,上辈子她一刀穿过的地方,这辈子她想用脉脉温情将那道伤痕缝补起来。
我能被阿岚放在这儿么?
柳溪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景岚心口上的中衣,她想把自己也缝入阿岚的心房,不是只有受伤景岚才在意的那种。
意识到了这个念头,柳溪将景岚勾得更紧了些,心底生出了另外一个念头,我若不是你的嫂嫂
景岚以为是她痛得狠了,再忍忍。
疼柳溪在景岚耳侧低喃,上辈子她从未在谁面前这般撒娇似的呼过痛,可这辈子只要景岚在乎她,她就可以放下所有的逞强,只换景岚一句温声劝慰,一个关切目光。
景岚匆匆侧脸,本想看她一眼,哪知柳溪避闪不过,唇瓣便在景岚脸颊上烙了一吻。
我不是故意的!景岚慌声解释。
我又不怪你柳溪声音低哑,虽没有撩拨之意,可此情此景下更胜刻意撩拨。
心跳蓦地跳快一拍。
景岚不敢再多话,连忙驻足收敛心神,本想抬眼看一看还有多远才能走出水道,却发现前面无光,更是昏暗。
景岚恍然,怪不得潭水停止了倾泻,原来是墓门已经重新关上,阻隔了【龙眼】潭水继续灌入墓中。
景岚不敢再随便侧脸,火折子。
柳溪松开了揪住景岚衣襟的手,弓起身子将收在怀中的火折子拿出吹亮,阿岚,墓门应该是关上了。
景岚点头,你给我照路,我们先离开水道再说。
嗯借着火折子的微光,柳溪悄悄打量景岚的侧脸,背着她走了一程,这丫头已是满头大汗。
只可惜现在她一手反握惊月,一手拿着火折子,不然她定要亲手给她擦擦。
方才光线昏暗,景岚觉察不到柳溪的灼灼目光,可这时再觉察不到,那可就是真的呆子了。
不敢戳破柳溪,也不敢正视心底的悸动。
景岚佯作不知,目光只敢望着斜上方,故意唤道:嫂嫂
柳溪的笑容微僵,她眸光微沉,并没有答话。
抱紧了,我们先上去。景岚也不敢再唤第二声,不知从何时开始,柳溪的喜怒哀乐,她竟开始在意了。
柳溪默然收拢手臂。
景岚微微低头,仗着火折子发出了微光,背着柳溪掠上了水道口。站定之后,她背着柳溪走向关闭的墓门。
柳溪伸直左臂,将火折子移近墓门。
墓门边的机关显而易见,可柳溪与景岚都知道这种机关是反锁墓门的,并不是开启墓门的。
开关在墓门之外,隔着石壁,根本没有办法触及。
况且,也不知外间的潭水还有多少?贸然毁去开关强行开启墓门使潭水再次涌入,只怕也是死路一条。
出口既然不能出,那便只能另觅出路。
景岚背着柳溪转过身来,她的呼吸微沉,似是故意压抑着,不想让柳溪听出她的疲惫。
阿岚,你放我下来,你歇一会儿。柳溪知道这丫头也是个喜欢逞能的,索性直接开了口。
景岚嘴硬,地上脏,你没鞋袜不能下地。
放我下来。柳溪冷冷开口。
景岚皱眉,你就不能听话嘶疼!惊觉耳垂被柳溪咬了一口,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放不放?柳溪再问。
景岚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可她也不想再被咬一口,只得认输作罢,缓缓蹲下,将柳溪小心放着坐在了地上。
火折子还你。柳溪将火折子递了过去。
景岚转身接过,还没来得及站起,便被柳溪揪住了衣襟,你!
别动。火折子的火光投映在柳溪的脸上,她同样也是满额痛出来的细汗,可她却对着景岚温柔一笑,眸底涌动的脉脉情愫让景岚觉得慌乱。
柳溪放下了惊月,捏着湿湿的袖角,温柔地擦上了景岚的脸。
温柔似水。
景岚不禁呆了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上辈子分明是要她性命的女魔头,这辈子竟会这般温柔。
景岚知道这辈子的柳溪与上辈子的柳溪不一样,可同样一个人,为何会天差地别到这个地步?
答案就在柳溪温柔溺人的眸光之中,似乎只隔着一层薄纱。
只要轻轻一戳,便能明明白白。
景岚意识到自己的出神,连抓住了她的手,沉声道:嫂嫂你歇会儿,我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的出路?被柳溪咬的耳垂此时火辣辣的,景岚明白那不是痛的火辣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