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芙说着说着,便发觉有几个骑士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真的有人答应了
那个人的条件提得太早了,当时我满心以为,要是不答应下来,就会被留在尘雾中窒息而亡。一个骑士说,我目前的性命,比起一个尚未存在的女儿来说,总要贵重一些。哪怕某一日真要履行诺言,大不了我只生一个孩子,而且不叫她萨布丽娜不就没问题了照你这么说,似乎我只要答应下来,今后我生什么孩子,叫什么名字,都变成无法控制的事了吗
等有了资格,我便去路克非冰原苦修,我此生只想在极北极寒之地守卫。一个神情还算正常的骑士说,儿女婚嫁之事,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将我从出尘雾里带出来的人说,答应了也无妨,所以
所以,莱芙问,你也同意了?
我当时实在想不出不同意的理由,毕竟那人救了我的命。那位骑士挠了挠头,接着眼睛亮起,看着莱芙身后,欸,兰斯,你怎么才来来?
嘶,你们怎么都没事,就光是我的面罩是次品不成?金发蓝眼的年轻男子将面罩在手中揉成一团,一边向他们走来,一边用力地在脸上擦拭,脸上一片通红,不知道是摩擦所致,还是恼怒的产物,根本不顶什么用场,尘雾里的脏东西让我现在都不自在,就像是怎么擦也擦不尽似的
你同意了吗?一个骑士打断了兰斯喋喋不休的抱怨,就是当那怪人岳父的事?
当然没有了。男仆的主人不是缺个妻子吗?我就介绍说沃尔什城中有不少适龄姑娘,可那人居然一点不感兴趣。任凭我费尽口舌说阿帕莉尔有多好,都不为所动;蕾西看不上也罢了,就连温塞也不能入眼。非要一个连母亲肚子都没有找到的女孩子。兰斯说着举起抓着面罩的手,指向了希尔顿团长的方向,在后者身旁不远处就是那个将他从尘雾中引出来的男仆,他把我当傻子了吧,怎么会有人肯和一个品味如此怪异的人攀亲?
娜提雅维达走近了,仰头望着那片突兀地出现在沙漠中的高大建筑。
城堡点缀着窄小的彩色琉璃窗,外壁看似是整块的洁白大理石,巧夺天工地将石头接缝隐藏在雕刻之中。在阳光下,这处住所呈现出一种足以模糊轮廓的淡金色,远看几乎让人误以为是一个巨大的发光体。
勉强算是一个合格的收藏品了。
娜提雅维达的抬起手来,微微遮了遮眼睛,视线在骑士们集群的地方轻轻掠过,接着朝着希尔顿和他身旁的老管事走去。
利安德尔家原先就是为了避难才住到丹塞沙漠里来的,一向与世无争,也立下祖训,不允许后代离开丹塞沙漠是的,每隔一段时间,会派专人出去采买、运输物资进来。在丹塞沙漠里生活,还算是安逸的您问起那片尘雾,这是好几代以前就有了的,这些年不知为何突然变厚了。老管事说,好在住在这家这仆人,有特殊的寻路方法。那片尘雾隔着,倒也避免了许多外界的纷扰。
无论希尔顿问出什么样的问题,老管事都不厌其烦地解释,而且丝毫没有被冒犯的神情。
一但察觉到尘雾之中有外客出现,便会派人出去迎接。已经很久远了,上一个来客也问过这样的问题。老管事说,我很高兴同你们说说利安德尔家的话,这真是一个好人家,把女儿嫁进来,是不会出错的。只不过很少有人愿意将闺女嫁到丹塞沙漠里来而已。
娜提雅维达望着老管事,上前道:真是这样吗?
希尔顿侧目望了娜提雅维达一眼,接着恭敬地让了一步:您来了。
那我怎么听说,娜提雅维达朝希尔顿点了点头,金色的眸子转向老管事,就在几个月前,你们的主人刚好娶了一个妻子。怎么,这座城堡,难道需要两个女主人不成?
您说的是哪儿的话?这样的玩笑可会影响我家主人接下来的婚姻运势的。老管事转向了娜提雅维达的方向,我们主人才二十出头,从出生时起,就没有见过几个年轻姑娘。
可我还听说,你们的女主人名字就叫做艾莉西娅,而且她还有一个姐姐叫萨布丽娜呢。娜提雅维达说,我是听刚刚带我从尘雾中出来的那个孩子说的,是这两个名字没有错你说我在开玩笑,我却觉得你是在同我们开玩笑,要不怎么能知道这两个名字呢?
这是占卜,拥有这样名字的姑娘和利安德尔的姓氏更加匹配而已。至于您说的另外的情况,我们可不清楚。利安德尔家族可是正派的家族,不知是谁在外头打着这个旗号败坏名声。老管事顽固地重复了一遍,原本一直和颜悦色,但是看到面前的女人平淡的神色,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一般,好不容易将怒容收敛起来,是了,你们是从北方来的,或许不相信这些。
真抱歉,是我冒犯了。还要感谢你们将我们救出来呢。娜提雅维达很快换上了一副笑脸,看了一眼莱芙所在的位置,后者正与骑士们交流得热火朝天,接着望向了希尔顿,人都已经齐了,我看今晚便在这儿住下吧。
希尔顿点头称是,冲着老管事说:今晚便打搅了。
不必称谢。老管事松了一口气,客客气气地说,房间很快便打扫好了。
娜提雅维达向骑士们走去。
麦德拉先发现了她,迅速地从莱芙的耳后爬到了锁骨部位藏好。
明明你们几个除了莱芙之外都年长于我,金发蓝眼的年轻男子说,难道只有我考虑过女儿婚嫁的问题吗?都想着一被子光棍到底不成。
兰斯你说得没有错,所谓荣誉与新娘,不只是说说而已。在这场对话中,莱芙不知何时开始与兰斯站到了同一阵营,此刻维护道,有人当骑士只是为了荣誉,那么自然有人是两者皆想要的。
我就是既想要荣誉,又想要新娘的。兰斯赞同地看了莱芙一眼,接着颇为老气横秋地说,所以这样的承诺我是不可能答应的。让我将来的女儿远嫁给一个老男人好罢,即便不是怪人,也足够年轻,光是远嫁这一点要求,已经足够我揍他一拳了,何况他还不厌其烦地说。
骑士们都窃窃地笑起来。
说的好像你真的已经有了老婆孩子似的。
难怪你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即便是有任务在身,此刻在血气方刚的骑士们中间,依旧充满了轻松欢乐的气氛。
然而随着娜提雅维达走近,骑士们逐渐收敛了表情,刚准备要说的话也在出口之前就收了回去,颇为敬畏地看着她。
我听到了诸位的对话,看来我们的遭遇都差不多。娜提雅维达走到莱芙身后,后者明显是发觉她已经来了,但是故意没有回过身来。她一抬手,将莱芙头顶上翘起来的两搓头发压了下去,接受用手指梳拢了几下,在后者的耳边温和地说,看来为了我们的女儿们,这回得努力一下了。是吧,骑士小姐。
为了女儿兰斯似乎联想到了一些可怕的画面,一想到将来她们也会和那些小女孩子一样遭遇那些事的话我们的目标可不能仅仅是将公主救出来。
是。又一个骑士说,只要是一想到我答应了这样的条件,非得除掉这些人不可了。
老管事为他们准备了二十六间客房,每两个人一间房。
城堡中空余客房众多,即便是一人一间,也绰绰有余。然而希尔顿团长特意要求,两人一组,方便互相照应。给老管事的借口,是骑士团中的惯例云云。
至少对于莱芙而言,这一个月以来惯例都是一个人住麦德拉只要找个茶杯大小的地方就足够安置了终于在一个月后,她再一次面临了需要与娜提雅维达同住一间房的处境。
区别在于,此前她对于娜提雅维达的真实身份尚不了解,只将她当成一个可信赖的人类同伴;如今却是彻彻底底地知道了,这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危险魔龙。
棕发骑士站在彩色的琉璃窗前,望向骑士团们来时走过的路。尘雾笼罩的范围构成一个围绕着城堡的环形,无论从哪一个方向进入丹塞沙漠,都会陷入尘雾中,如果没有城堡中人的接引,便会迷失其中。
很漂亮的住所不是吗?通体是纯白的大理石,窗户则是彩色琉璃,在阳光下可真是亮堂。娜提雅维达由衷地表达着她对明亮事物的喜好,接着话风一转,可惜,用来储藏宝石和金属,或是用来做观星的地方,恐怕这种白色,就有些喧宾夺主了。
床很宽大,也很舒服。骑士小姐不来试一试吗?
莱芙听到了娜提雅维达在她身后拍打了几下枕头和绒毯。
这几下仿佛敲在了麦德拉的脑壳上一样。这个小人在莱芙身上躲上躲下,试图找一个安稳些的地方。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柠檬草的清香味逐渐灌入了莱芙的鼻腔,驱散了沾染在她袖口和领口的尘雾气味。
果然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就会让我有些呼吸不畅了。麦德拉终于意识到这个屋子里恐怕无处可以安生,从莱芙脖子上蹿了下来,接着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主人,不用等我了,我出去透一口气。大概明天早上能回来吧。
别莱芙冲着麦德拉伸出手,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后者从门缝里跑了出去,用口型比划出小人无法听到的单词,走。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在面对娜提雅维达的时候,她是何等惊慌。
但是比起魔龙在身后这件事本身,自己居然会为了魔龙的存在而如此惊慌这一点更让莱芙难以忍受。莱芙一向不喜欢自己逃避。
莱芙转过身来,一脸无畏看向了娜提雅维达。
似乎是终于没有了在她面前掩饰身份的顾忌,娜提雅维达没有像之前那样穿上一身粗糙的暗淡的棉麻衣服。纯白的丝制睡袍闪着一种润泽的光,然而女子的肌肤,却要比这睡袍的莹白,更胜几分。浅亚麻色的头发是湿润的,虽然已经被细细擦拭过了,依旧结成了小绺绺,颜色显得比干的时候要深上一些,有些凌乱地束在了脑后,在发尾结成一颗颗细小的水珠,淌了几滴到睡袍上。
睡袍薄薄地遮盖在年轻女子的躯体之上,原本就是有些半透明的材质,被浴后微湿的胴体沾染了一些水泽,更是显得材质轻盈。
娜提雅维达没有穿鞋,赤着一双脚朝她走来,在她望过来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莱芙越是不敢往娜提雅维达身上的某些部位瞧,她便越是要逼自己盯着看。既然在实力上有所差距,至少在气势上不能露怯太多,否则恐怕没有胜利的可能她是抱定了这样的念头面对娜提雅维达的。
心理和行动如此矛盾,想必她的表情在明眼人看起来十分古怪。
娜提雅维达古怪地瞧了她一眼,掩唇一咳,顺势扯过窗边的一张长椅上一坐。既不朝她走来,甚至都没有再看她,只是隔着一层彩色琉璃,看着窗外的日幕之景。
调整了一下姿势后,娜提雅维达屈着一条腿,原本及踝的睡裙,堆到了膝盖以上,双足、小腿还有两截膝盖,都露在外头,一副打算坐上好久的姿势。
莱芙心中堆了好些话,这些话中,有四分之三是关于此次的任务的,还有四分之一则是她本人对于魔龙的一些好奇。可是这些话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