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武威六年八月二十一日这天,发生在卧虎山中的一场战斗,在最短时间内,如同野火,传遍了全国,将七家八门九外道一起震动。
“钢铁卫士”山陆陵未死!
这不再是传闻,不再是只存于口耳相传却不见人的谣言,而是确确实实的真人现身,见证者是龙虬髯、武通天这两名世家要人,旁边还有玉虚真宗、袁、王两家的子弟,绝不可能搞错。
死了六年的山陆陵,重生回归,表现出的力量更胜往昔,一喝毁天霹雳,直接喝得龙、武两名高手心灵有缺,境界跌落了一段,虽仍维持地阶,可数个月之内,是不能再和人动手了。
这消息轰传大地,从皇宫豪门,到市井街头,无数人议论纷纷,山陆陵的复出,代表的不仅仅是一名大高手重现,或是某个魔头重入人间,而是象征着整个碎星团的活动。
“……自碎星团溃灭之日起,各种传闻就没断过,一下说哪个巨头未死,一下说哪个武神密谋再出,类似传闻,如雨后春笋,每次割完一批又生一批,这还未算各地层出不穷的碎星秘藏消息……”
袁健之摇头道:“这之中,固然有密侦司和野心家的推波助澜,借风起浪,可里头隐藏的人心向背,才是值得注意的问题。”
临江大酒楼上,袁健之与王思平对面而坐,旁边栏杆之外,便是滚滚大江,两人登楼对酌,俯览江景,见千帆过尽,码头船来车往,人间灯火,不胜快哉。
但在两人身后,大批人马各自站定,那都是随行的各自家里人,王家、袁家的子弟,分别站在两人身后一米处,相互对望,气氛紧张。
山陆陵在世的消息一出,江北袁家、天府王家俱被震动,连忙调派在附近的子弟,先来这边会合,其余不但龙、武两家,就连平阳司马、丹嵬朱氏,都紧急派人到来,俨然就是一个小的世家联合会。
卧虎山方圆百里,被严密封锁,到处都是官兵与世家子弟,气氛肃杀紧张,都已经几天过去,搜索调查的行动仍在持续,虽然……谁都知道那已经没什么意义。
“……真是一群不解风情的人啊,本来想与你喝酒话别,结果各自身后还挂着一串粽子。”
袁健之笑道:“洛颖是虎踞名镇,泗水楼更是雅地,你我临别之际,能来此一醉,本是佳事,偏偏还有这许多难解纷扰。”
“袁兄洒脱,小弟自愧不如。”
王思平拱了拱手,虽然面前美酒、肥蟹,但他一脸胃痛的表情,无心享受。
卧虎山离王家颇远,一时来不及调人,王家接到情报后,直接大笔一挥,拔升了他的职等和权限,授予重责,让他统筹陆续赶过去的王家人马,负责调查。
几日来,王思平战战兢兢,半点不敢大意,精神压力下,都快弄出黑眼圈,哪有袁健之这样的轻松?
袁健之哂道:“其实人早就跑了,地方也被毁个彻底,什么线索都没有,除非出动天阶强人,搜索曾经存在的术式痕迹,找出道标,否则……就算调动百万大军来搜,又能找出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仔细搜查,说不定能有其他发现,毕竟事关碎星团,多慎重一些也不为过。”
“哦?”袁健之笑道:“你就不怕越慎重,越容易掉陷阱吗?对方是那个碎星团,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学会教训,不想错,多想更错,只有当他们不存在,不听不看,才勉强安全一些。”
“……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王思平苦笑道:“这也是此事麻烦的地方,时代不同了,山陆陵一个人武功再强,也翻不了天,但他的复生,如果和整个碎星团复苏画上等号,这就……那支队伍早已证明,他们可以改变一整个时代。”
“嘿,大家真正怕的,是该死的人都没死吧?”
袁健之笑道:“六年前,山陆陵、褒丽妲伏诛,帝国可是大肆宣扬,当成武勋样板,现在山陆陵未死,重重打了帝国的脸,那褒丽妲呢?同样被宣告死亡的贾伯斯、尚概勇呢?万一连早毒发身亡的韦士笔都没死,那就搞笑了。”
确实可笑的事,周围的人却都笑不出来,被宣告全军覆没的组织,最后被人发现有人幸存,这已经不好看,如果主要人物根本一个也没死,帝国将再没面子可言。
“眼前不用想太多,山陆陵的复出,或许是单一事件,或许不是,见步行步就是,况且……那日的山陆陵,有些怪异。”
袁健之谈笑自若,王思平点了点头,那日在秘窟残迹中,山陆陵最后的那一喝,他也亲耳听闻,虽然释放的威煞确实恐怖,惊神震鬼,但较诸传闻,确实有不妥。
“吊颈岭大捷,山陆陵一吼震杀多名妖王,据传现场飙风如狂浪,气冲斗牛,声波、气浪若实质……可之前那一吼,没什么气浪,也没有冲击波,就只是一下很大声的吼叫。”
王思平皱眉道:“威煞是根源于元神、魂魄,我们感应到威煞,证明是真人而非幻术,但那一吼中,没有真气蕴含,也没威力可言,却让两名地阶败退降段,实在……不可思议。”
“能一招让地阶掉级,这不是纯力量作得到的,里头有些奥秘,关乎神魂,日后你会知晓……不过,那一吼之中,不带任何力量,这确实异常。”
袁健之道:“山陆陵为何留力不发?他是故意留手?还是……”
“他发不出力?”
王思平听出了弦外之音,讶然道:“那他就是伤势未复,这回也不是真的复出,只是意外卷进龙家的事,露了行迹,被迫出手。”
“有这一道线索就很够了。”袁健之道:“当初万里沙海,山陆陵死得突然,所有线索连同天机都被斩断,这回他意外暴露,又留了这许多线索,看似无迹可寻,但……玉虚真宗和金刚寺,现在恐怕都在举行大占算,重连天机,甚至九外道那边,应该都行动起来了。”
“这么大阵仗?”
王思平吃了一惊,但转念一想,碎星团确实有这份量,而自家同样擅长占算,这回之所以没派人来,恐怕是本家秘密召集家中善算之人,根据线索,卜卦天机,追踪目标。
“哈哈,这点阵仗哪算大?”袁健之笑道:“新帝国建立,碎星团就毁灭,这对他们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碎星团一路靠坑人起家,不知道结了多少仇家,七家八门九外道,哪家与他们没有深仇大恨?”
王思平苦笑着说不出话,从最早的寰武绝式,到最后的封神之战,碎星团所走过的路上,基本是一步十坑,坑坑尸骨满到溢出来,不给敌友留后路,也不给自己留后路,甚至连留的后路都带坑。
这样的作风,当初自己也纳闷,纵能得胜,战后碎星团如何面对各方的刻骨仇恨?
结果,新帝国一成立,立刻整肃碎星团,以平众怒,这点算是符合自己预期,只不过比预料得更早。
袁健之道:“各大势力中,有不少人咬牙切齿,深恨六年前碎星团覆灭太快,没有报复的机会,现在山陆陵重出,消息一传,自然有大批人马会动起来,将他拆骨煎皮,何用我们犯愁?”
说完,酒已尽,袁健之笑着拱了拱手,就要告辞,王思平好生欣羡,同样是领着一票人干事,袁健之可以说走就走,自己却得兢兢业业,这就是底气不同。
“袁兄要往哪去?是回江北吗?”
“不,我欲南行,且不急着回去。”
袁健之道:“我有一位朋友,经营海外生意,前次委托他替我从海外带货,日前得讯,他已归航,我正要去寻他,问问委托他带的东西,入手了没有?”
说到委托的货物,袁健之眉飞色舞,一副心痒难耐的神情,倒让王思平讶异,不知是何物能让他如此感兴趣。
“下回有机会,你可与我同游南海,见识一些海外风情。”
长笑中抛下一句,袁健之一拍栏杆,轻飘飘地飞跃出去,直落向早已停在楼下江畔的一艘画舫,帆已扬起,他一登船,立即拉锚启航,几下功夫就顺水去得远了。
“袁兄真是潇洒,江北袁家,都是洒脱快意之人啊……”
王思平说着,不自禁地将目光望向南方,那万里之外的大海与异国,心神向往。
而在他心所向往之处,帝国极南端的港都力夏达,一座奢华的豪宅庄园内,肩负地下贸易商重责的某人,正吃力地移动手臂,翻阅面前的书册,身旁的老管家泪眼汪汪,叹息不已。
“家主,别人去拍卖会,你也去拍卖会,怎么别人满载而归,你……你就载了满身伤回来?”
“哼!任性的人,当然有任性的潇洒,爷我就是这么任性!”
全身都是绷带,被裹成粽子一样的温去病,连话都说得不太容易,“要给小猿子的签名像与录音石,都准备好了吗?他来了拿不到东西,会发猴疯的!江北袁家的泼猴们,向来和爷一样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