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城中,武苍霓仍旧被埋在文书堆里,打理军政事务,虽然这些沉闷的文书工作,不合她个性,但只要想到每一道命令签发下去,就是对西北局势的一个修正或建立,她便不得不打起精神,认认真真地处理。
“……还好,不用再干多久,就可以交班了。”武苍霓自嘲似的笑道:“这也代表没多少时间可用了,要在那之前,把新的西北局势打造出来,这种打烂了重建的机会,往后十年都不会再有了……希望吧!”
回顾当前情况,武苍霓颇为欣喜,不但兽族那边表现了颇多善意,让自己便于在人族、兽境布局,而且,司马令公的身体,也康复得比预期中快。
司马冰心没有夸口,她在云岗新关上意外领悟的“大道之音”,对治疗伤势很有好处,尤其是内部的经脉伤损,特别显示了奇效,老令公本来预估要三年五载才能痊愈的战斗伤害,现在应可在几个月内逐步康复。
据说,这样的能力并非仅见,在司马家的记载中,有琴心天生,禀赋高超的先人,曾经也领悟了类似能力,还有技法传世,那位司马家先人最终攀登天阶,光耀门楣,所以,继承了类似道路的司马冰心,一下又成为家族目光焦点,赞誉不断。
奇遇、机运,再加上才能,司马冰心的未来值得期待,但要说她的运气到底好还是不好,这点就连武苍霓都不好判断。
回想在西北战时,这位小姑子的种种表现,武苍霓不得不说,和她组队实在比较衰,不但把温去病弄成阶下囚,险死还生;就连专程为她远赴西北的王退之,都弄到重伤收场,被抬着送回天府王家,虽然性命无碍,但眼看着参加不了此回将举办的得意宴,还可能星榜除名,要说王家会对此没点想法,是不可能的!
这回在云岗新关,得逢奇遇,有所领悟,未及二十就踏足地阶,这本来是求也求不来的大机缘,哪怕境界尚未稳固,可只要考虑到未来性,就足够让司马家敲锣打鼓,大开宴席,庆祝此事。
然而,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冰心,却撞了个最糟的时候,帝国内忽然冒出大批的高阶、地阶,把她的荣耀压得半点不剩,连带司马家也异常尴尬,如果为了一个境界未稳的半吊子地阶大肆庆祝,外界肯定嘲笑司马家少见多怪,不合时宜。
而且,摆足架子荣归的司马冰心,才刚回来,就直接踢到大铁板,因为急于表现,撞在老对手司徒小书上头,虽然只是小输了半招,却是当众失威,风风光光的衣锦凯旋,刹时就失了色彩。
司徒小书的离奇晋阶,明显与突然失踪又出现有关,而且不是普通的异遇,因为在自己所知的各种可能性中,虽然有些逆天神药、道具,能让人冲上地阶,甚至跳过初段,直接到中后段,可无一例外地会造成境界不稳,有些甚至附带严重后遗症。
可司徒小书的气息,异常凝炼,像是已经稳固境界数年的老手,这绝不是简单异遇冲关,晋升成功的样子,更还别说,她原本近乎伤残的身体,离奇痊愈,痊愈了还故意加上一层伪装,不想让人知道,这肯定是心里有鬼。
最大的可能性,司徒小书的提升,与那些离奇出现的地阶、高阶有关,此事的背后,隐藏惊天之秘,旁人不晓得是为什么,自己却心里有数,之前在英灵殿中,看见出现裂痕的封神台,那时自己就已经开始担心,这些裂缝的出现,封神结界不稳,会否遭到诸天神魔的利用,对这世界做些什么?
如今看来,自己的担忧成真,而这些神魔之能,做的还真不是小动作,一下动手,就把整个帝国搅得天翻地覆。
此事非同小可,自己身为西北统帅,该当要拿出对策,有些未雨绸缪的办法,不能束手待毙,这觉悟自己是清楚的,但要说具体的应对策略,那还真没有。
不管在外人眼中,自己这名天南武凤,是何等有勇有谋,用兵如神,但说到底,自己也不过就是个人,当面对那些能随手操控时间、空间的大能,自己除了干瞪眼,有什么筹码去和祂们斗?
自己至今仍痛恨着贾伯斯,对他一手主导,葬送了碎星团未来的封神计画,更是深恶痛绝,但也唯独在重新面临妖魔威胁的时候,不得不低头承认,少了他这个匪夷所思的存在,人类根本无从对抗神魔,徒具勇气,全然不知如何做起。
“……在的时候,一直想砍了他,可人不在了,却又觉得没有他不行……这人生还真是无奈得很啊!”
武苍霓自言自语,言语中是满满的苦味,换了六年前的自己,感觉肯定不会那么深刻,就唯有真的站在总揽全局,无须再听什么人命令,却要自己一肩担起所有成败的位置时,才觉得那个人的恶,是一种缺了就不行的必要之恶。
……不得不承认这种事,还真是讨厌自己啊!
苦笑不已,武苍霓摇了摇头,将批阅完毕的公文叠起,预备起身活动,外头却忽然传来通报,有访客突来求见。
“真没想到,冰心妳会来找我?”
“……我也没想到。”
坐在武苍霓对面,一身白衣的司马冰心,表情落落大方,没有任何的不自然,一点也看不出,几天前曾在众人面前丢了脸的不快。
武苍霓点头道:“妳的心情似乎有了些变化?”
“……别小看人,我好歹也是玉虚真宗出来,心性修为还是有的。”司马冰心抿了一口茶,淡然道:“就算做不到真正的心如止水,起码不会当着妳的面,流露真实情绪吧?”
“原来如此……”
武苍霓点头暗笑,在成千上万人面前表露真实情绪可以,在自己面前流露真心就不行,自己这个大嫂的地位还真是被放得好高啊!
上下打量小姑娘一眼,武苍霓大致肯定,几天的时间,司马冰心已将将境界稳固,估计也将法相凝结完成,选择了自身的道路,虽还说不上完美无瑕,但也已足够了。
“……妳身为西北统帅,对今后情势有什么看法?还有,帝国情势大变,忽然冒出这么多的地阶与高阶,整个乱成一锅粥了,妳不会说一点应对策略都没有吧?”
表情冰冷,声声质问,咄咄逼人,司马冰心一副来找碴的模样,武苍霓对此不感奇怪,这孩子和自己素有嫌隙,又死硬脾气,就算共患难过,怨愤缓解,也不可能一下转了态度,如果她一上来就亲昵相依,和颜悦色喊着大嫂,自己恐怕要心里打鼓,猜测她决心行刺了!
不过,冰心此来,半句也没问无神铺、军款挪用的灯下事,却尽说些严肃的军政要务,这不合她性情,似乎也是一种顾左右而言他,同样不正常,恐怕……是有什么事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来找自己……
“……我们……不算外人,好歹也算一起并肩作战过。”略加考虑,武苍霓决定避过双方的姻亲关系,免生不必要的刺激,“妳有什么事,可以直说。”
司马冰心脸上微微一红,随即又恢复冷清自若,道:“妳……知道他的事吧?那个死剥皮的,闹出好大动静来,妳知道的吧?”
武苍霓一怔,倒还真没想到会是这理由,当下苦笑道:“他左连金刚寺,右结封刀盟之好,前挡沧溟龙家,后退密侦司,手段高明,已是如今天下一等一的风云人物,还替三藏法师护送经书,为金刚寺证了一位活佛……这都是要流芳百世的节奏了。”
说到这里,武苍霓的笑意更透着怀疑意味,那段三藏法师西行取经的故事,荒诞至极,虽然一下就传了开来,尤其为孩童琅琅上口,但自己是连一个字都不信,只是不解为何金刚寺全盘接受,竟无丝毫怀疑?这其中必然有什么缘故。
无论如何,温去病替金刚寺证道一位活佛,是假不了的事实,而金刚寺与司马家关系甚深,那位弥勒神僧更是老令公的直系伯父,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当喜讯传来,整个司马家都炸了锅,欢欣鼓舞。
从今之后,金刚寺多了一位活佛,等同司马家又再次有天阶坐镇了,这种大喜事,何止要大摆宴席?就算全境开大庆典,热闹个几日几夜都不为过,如果不是因为大战过后,民生凋敝,正待休养,金刚寺拒绝了为此张扬、浪费,狼翻郡早就开始疯狂庆祝了。
即使如此,司马家上下也喜气洋洋,仿佛走在路上,都多了底气,而为了表达感谢与喜气,司马家不但往金刚寺送了重礼,还特别命人备上礼物,远奔鹰扬,分别送给弥勒活佛与温去病。
温去病的这份人情,司马家确确实实受了,从今之后,温去病若有什么事,以司马家人的性情,誓难置身事外。
这……也是他一早就有的盘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