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趟奔袭,温去病没有白跑,虽然没能控制住三人,却留下气息暗记,五百里之内,自己都能感应到三人的位置,便于衔尾追踪。
照理说,他们取完匕首,就该立刻赶赴那场邪魔大会,至少也要与同门会合,时间紧张,容不得浪费,可自己当前所感应的讯息,他们的船只没有任何离去迹象,反倒加速追了上来。
……这是什么状况?他们取了败血邪刃,仍不解气,坚持要上来动过手,杀人发泄,才愿意离去?又或者,他们看上了龙云儿,当这是奇货可居的素材,非要弄到手?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以上皆非,他们只是单纯地在赶路,而双方恰好同路?
如果是后者,那就非常有趣了,事实上,打从听到这个九外道大会的消息后,自己就一直纳闷,他们会在哪里举行?
这可不是敦亲睦邻的园游会,走哪都受欢迎,天下邪魔要聚会,光这消息就会引来各方疑忌与破坏,无论是六郡或八门,听到这消息,恐怕会立刻点起兵马,冲去剿灭妖人。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结果,开会地点自然要非常小心,而若心魔三凶的路线与自己重叠,那他们的大方向,就该与这条航路的主线一致,前往鹰扬郡的首府钱都,或是持续远航,前往傲龙郡的沧溟……
正思索间,那艘拼命快划的渔船,已渐渐赶了上来,没有接舷的打算,就这么从数十米外超过去,商船上的人们啧啧称奇,不解那艘看来很普通的渔船,是怎么做到,竟然能比这艘三轨大帆的商船还快。
温去病不用出船舱看,也知道其中奥妙。
……自己的劝告,那三人显然没放在心上,下令无视伤损,全速划船,还不得休息,这一趟旅程结束后,那些渔夫恐怕剩不下几个活的了。
……但就算让那些无辜渔夫都透支体力,只凭他们,也无法连续维持这样的极限高速,船底下还有其他的助力。
……心魔阁不愧是专门盗墓掘坟,玩弄尸骸的门派,这回也算拿出真本事来了,在水底下的,应该是某种受操控的僵尸生物,或许还经过特殊改造,是他们三人敢于追来海上的底气。
这些东西,温去病并不惧怕,自己另有专门手段对付,但他们对这艘船视若无睹,也全然没来对龙云儿伸手,显然自己的猜测没错,大家确是同路。
那么……是钱都?还是沧溟?
如果是沧溟,那么……龙家知不知情?以龙家人对领地的掌控程度,这么大的事发生在境内,却全然不知,可能性极低,再考虑到这家人“顺势而为”,只知有我,不知正邪的风格,若说他们又想旧事重演,联合九道邪魔,试图操控,自己一点都不会意外。
当然,情势今非昔比,龙家人再怎么自视非凡,估计也不敢像大战时那样勾连妖魔,试图出卖人族,这个可能性只能说有,但要说多少,还需要审慎查证。
如果不是沧溟,而是钱都……那就非常有趣了。
香比起沧溟龙家对领地内的掌握,朱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其余免谈”的家风,实在很让人摇头。
为了追求商业利益的最大化,他们对领地内秩序的要求,仅是一个相对值,并不是绝对值,只要给足利益,他们对什么都可以半睁只眼,视而不见。
无论领地内发生什么事,帐是一定都要收上来的,没有例外,但反过来说,只要帐已入袋,后头领地内不管发生什么,都可以睁只眼又闭只眼。
正因为这样的态度,鹰扬郡内各种势力纷纷立起山头,斗争不绝,最南端的力夏达港,堂而皇之地搞起走私生意,各种朝廷没明令禁止也不鼓励的买卖,在港市大行其道,带来钜亿的天价金钱。
港市的混乱,仅是鹰扬郡全体的一个缩影,首府钱都绝对不会好到哪去,自己就敢打赌,问起自家首府内有多少江湖帮派、大小势力在活动,龙家主事者立刻就说得出,而朱家就只能苦笑,但相关税收怎么都不会少收。
从这情况来看,在钱都举办邪魔大会,似乎不是一个太坏的选择,但事实上,敢这么做的人,一定会被认为脑子有病。
因为……在钱都外百里处的一个质朴市镇上,封刀盟的总舵就在那里,举世无双的九级天阶强人司徒无视……就在那里!
想在钱都搞风搞雨,等于是在封刀盟眼皮子底下惹事,更等于被司徒无视什么都“看在眼里”。
虽然些许小事,不可能为此惊动当世的天下第一人,但谁也没这胆子去试,万一真惹怒了他老人家,也不用正式出手,随意动念,一道刀气透发出来,结果就是整团人一起消灭。
有司徒刀尊坐镇,就和有一尊行走于世间的活神明,没有分别!
九外道要会面,选哪里都不该选钱都,只要在开会的时候,稍微来点毫不意外的小意外,恐怕威震天下的九外道,就要大减员了……
温去病感到荒唐,但当两天后,船在钱都的外码头靠岸,早一步抵达的心魔三凶,没有在港口停留,而是迳自深入钱都,这就让温去病犯起嘀咕。
……难道真是钱都?可……凭什么?
温去病一时想不出端倪,却听龙云儿笑道:“哥哥真是个体贴人,为了小书妹妹,还特别到钱都跑一趟。”
“哼!这样那丫头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我们先走一步,她在后头追赶,找出我们的确切行踪,是她要负责的第一课。”
温去病哂道:“我们为了她方便,特别到她家门口晃过一圈,她这么还追不到,以后哪还有什么脸可以怪我们?”
当初取道海路,特别选了这条航路,确实也打着这个主意,只是没想到误打误撞,居然碰上了这等大事,这时倒是有些可惜,如果司徒小书也在,那就能帮上不少忙了。
温去病道:“意外总比计画多,算了,先不用想这些,确定敌人行踪才是第一要务。”
要确认行踪,不是问题,五德之气,润物无声,温去病相信心魔阁内,恐怕没有哪位高手有这能力看穿。
“……他们往西南边走了,果然……我记得那边有几家大的义庄和长生店,盗墓贼就是和棺材坟墓之类的混在一起。”
温去病冷笑道:“九外道中,很难说哪家势力最强最霸,但至少在普通人眼里,最恐怖的是心魔阁与莽荒殿,妳知道为什么吗?”
龙云儿点头,心魔阁虽然以心魔为名,看似专攻精神类功法,可本身却是上古游尸门的道统传承,挖坟偷尸是家常便饭,炼制僵尸更是立身保命的根本,心魔阁的中低阶弟子行走江湖,在自身技艺未成时,都是靠着随行的僵尸来保身。
整个江湖对于心魔阁低阶弟子的印象,就是控尸人,要到高阶之后,他们的撕心大法、蛊惑之眼,才会显出威力来,在那之前,炼尸比练功容易得多,一具高手的尸骸,经过强化炼制,力量更胜生前,足以吓阻大部分的同境界敌人,而所有与心魔阁为敌的人也要掂量一下,这高昂的敌对成本,如果失手,可不是一死了之那么简单。
僻处西南的莽荒殿,又是另一种状况,他们说得好听是动植物学家,尤其对虫类有精细入微的独到认知,传承久远,但反映在实际上的表现,就是一群玩毒与吸毒的。
莽荒殿门人的衣着特征,就是色彩斑斓,普通弟子的服色还只是鲜艳,地位越高,身上服装色彩越是缤纷,五光十色,如果能踏上地阶,基本就是一个万花筒走在街上,想不被人注意到,基本是不可能的。
但相较于他们的服装品味,更让人在意的,还是他们一身防不胜防的各种奇毒、蛊术,中者立毙算是幸运,中了后生不生,死不死,那才是凄惨。
身中莽荒殿的奇毒,一旦毒发身亡,尸体往往非常凄惨,若是有高手强破其蛊术,遭到反噬的莽荒殿之人也必惨死,无论哪边胜利,都会有一具千疮百孔的惨烈尸骸留下,成为宣传品,久而久之,提到莽荒殿的凶名,任谁也心惊肉跳。
龙云儿道:“心魔阁的据点,都是那些义庄、棺材铺吗?盖舟曲那几个人,怎么没看到带了僵尸在身边?”
听着这说话,温去病略觉有点奇怪,因为龙云儿询问的语气,有着显著的好奇心与期待感,照说普通女子……对尸骸有着先天的恐惧,不该有这样的表现,她这反应也很出奇……
温去病哂道:“带着一具死尸跟在旁边走,那是心魔阁低辈弟子干的事,一定程度上,就是白痴,等于是在背后写着快来打我,像他们这样的高手,不会干这种事的,更何况以他们的受重视程度,很可能都被赐予芥子环,僵尸不算活物,平时大可以收入芥子环中,犯不着给妳看见……即使是邪派中人,也不是个个都想醒目惹事的。”
两人言谈间,已经进入钱都,跟随到了感应的位置,却看一家规模颇大的停尸义庄之前,两个穿着似万花筒一样的中年男女,趾高气昂地进入了义庄。
温去病耸耸肩,“好吧,偶尔还是有个别奇葩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