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严氏右手压住左手,微微屈膝,低头,行了礼。
“夫人,近日家中有大喜,却为何面现忧色?”
严氏一凛,态度更是恭敬:“听闻仙师神力无边,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贸然前来,只为求大师替小女看病。”说完,双手平抬至胸前,屈膝,行了一大礼。
那道士不去扶严氏,只是偏头仔细打量吕菁,然后点头:“果真是大病过一场,不过如今气色渐好,已无大碍!只是……”
他顿了顿,女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又看了一眼严氏,只见她颇以为然,又有些慌张:“只是如何……”
道士叹了口气:“令千金怕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鬼怪作祟,因而并不得真正痊愈!”
“仙师果然法力无边,求仙师施法,治好小女的离魂之症!”
吕菁无语,道士是啥具体的也没说。至于“鬼怪作祟”,什么不好的事都可以套上这个理由。反而是严氏自己就把“病症”给说出来了。
那道士摆出“果然不出我所料”的高人姿态,道:“贫道愿为夫人施法,替令千金除了那邪祟。”
说完便对着吕菁额头伸指一点,念叨着什么口诀,至于说什么,即使吕菁离得近,也是一句都没听明白。
严氏本想将仙师请回府中再行施法,避免他人看到。不料他当场就做起法来,也不好打断。所幸只是一小会儿,道士便停下,又走回桌案处,取下一张符箓,递与严氏。
“邪祟已除,只需将大贤良师亲绘符箓烧后溶水服下,自是无碍。只是……”道士看了一眼吕菁,又继续说:“一定要心诚,否则怕白废了这上好的符箓,病也不见得会好!记住,一定要心诚!”
最后一句,道士一脸认真叮嘱吕菁。严氏慎而又慎的接过符箓,小心放好。又命姜勇将之前准备好的一小块红布包裹的东西打开,居然是一个金锞子。
“夫人,贫道非为财物。望夫人及家中老爷多行善事,必得黄天至上神的护佑!”说罢,转身回到桌案,不再理会严氏,继续向百姓传道。
“果真是仙师啊!”姜勇心悦诚服,对道士充满崇敬之情,严氏深以为然。只有吕菁若有所思:“太平道,果然所图非小!”
……
看着眼前的一碗灰渣水,吕菁觉着犯恶心。
作为21世纪的无神论者,她不信鬼神。哪怕喜欢看什么《僵尸道长》、《鬼吹灯》之类的,那也纯属娱乐而已。符箓能有什么神力?不过是个积极的心理作用。她心里清楚怎么回事,连心理作用都不会有,只会觉得不卫生。
“菁儿,一定要相信上神,感念大贤良师,才能将水服下。”严氏有些紧张的看着女儿。她不担心女儿不喝,也不担心符箓没效果,只是怕心念不诚,神力发挥不出来。
不干不净,吃了没毛病!
见严氏非得盯着自己喝下去才肯离开,吕菁用以前听过的老人言,安慰自己,咬咬牙,接过了碗。
双手合十,严氏小声念道:“黄天至上神、大贤良师,民妇严氏一心向善,从不敢作恶!诚心祈求,小女无病无灾!若有病难,请降至民妇!”
吕菁眼圈一红。古人一般都尊崇祖先和神灵,对人,或许有客气之言,对心中的神,大都不敢相欺,尤其是私下说出的话,更是内心的真实想法。
“感觉有没有好些?”待她喝完,严氏接过碗,柔声问。
“嗯,虽然有些事好像还想不起来,但感觉头似乎舒服很多。”吕菁微笑,顺着严氏希望的那样说。
“好,那就好,那就好!”严氏又合着双手,仰头道了声谢。朝屋外叫道:“杏儿!”候在外面的杏儿答应了一声,快步走近屋内。
“好好照顾小姐休息!”又转头对吕菁说道:“你姥爷和两个舅舅早就到了前厅,怕是知道我们即将离开,我先去看看。”
外公?舅舅?自己没有一点儿印象,怎么说也是这一世的血缘亲人,还是一同去认识认识吧。
“娘亲,我想跟你去看姥爷!”
……
前厅,吕布坐于上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左边,下方还有两男子。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有些拘谨,说话时眼中总多些讨好的意味。另一个则是个少年,只有十多岁,一脸笑嘻嘻。
“姐夫,听说你升官去郡治,带我同去可好?”那少年是老来子,加之母亲在生完他后,不久就离世,死前尤其叮嘱严氏这个当姐姐的,一定照顾好幼弟。
长姐为母,严氏在没有女儿之前,几乎将他当儿子一般疼爱。爱屋及乌,吕布对这个活泼的妻弟,还是很喜爱的。
“待我在夏阳安定下来,岳父将生意发展到郡治来。你自可一同前来。”
严氏的娘家祖上有人做官,不过也只到地方郡守,到了严氏祖父这一代,已经完全没落,开始行商贾之事,又并不在行,勉强糊口。
严氏的父亲自小读过不少书,又经历家族衰落,不是个迂腐的人,于经商一途,颇有些能力和眼光。
“这些年,全靠贤婿守着县城,边贸生意也全得你照拂。今日,我到此便是想同你商量一下。”
他谨慎着用词,虽然是翁婿关系,可吕布毕竟是官,而他乃一介商贾。
“说实话,你去往郡治,我却不相信,还有谁能有贤婿的勇武,能够接替你,抵挡胡人入侵!”
吕布微笑不语,也不谦虚几句。这是明显的大实话嘛!他欣然接受。
“我打算结束在此地的生意,待贤婿安定下来,举家迁往夏阳。”
吕菁随严氏进屋时,恰好听到此处。众人见他二人进来,也都停下说话。
严氏先向吕布施了一礼,然后又对着老父,拜了一拜,再同两个兄弟问了礼。吕菁随着严氏指引,一一问候,然后一同跪坐到吕布旁边。
看着吕布一家人,严父心里感叹,旁人赞他严康会做生意。却不知,他最成功的生意,就是将女儿嫁给当时还只是个小小伍长的吕布。
当年,他正好做了一单生意,带着几个伙计和新换的一车皮毛褥子,从塞外归来。本来打听了许多消息,以为不会出意外,结果突然冒出十多个羌人远远地追过来。
防卫胡人的坞堡,已经在视线范围内。可是羌人勇猛,戍边士兵向来畏之如虎,守城尚且胆怯逃逸,何况主动外出应敌。
正当他内心绝望之际,只见一骑策马疾驰,大地也随着马蹄声颤抖!一人张弓搭箭,箭矢与夕阳辉映,将离他最近的几个羌人都射杀。
待他近至,利落地收弓拔刀,将几个已经吓破胆、转身逃命的羌人一律斩杀。
飞将军在世!
当时他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大概是因父母早逝,吕布很早就被强征入伍。那时,他是戍边小兵,伍长,尚未及冠,却不妨碍自己对他的评估。
如今,他即将升任军侯,军职不算高。可是,他还很年轻,不到而立之年,前途不可限量!
吕菁不知道自己姥爷已经进入了回忆模式,刚听到,他打算举家跟随吕布。若只是因女婿升迁便放弃基业,立马跟随,不免让人心生轻视。
“夫人,来的正好!岳父意欲结束城内生意,随我去夏阳。你看如何?”严氏主持着家里的事务,虽然是岳父的生意,其实吕布也占了一半的份子。
这是严康主动给与吕布的,没有他的护佑,不提是货物的安全,或者货源的稳定,就连自己的生命,都是没有保证的。
而吕布起于贫寒,行伍出身,没有太强的门第观念。再者,这世道贪污腐败,别说官场运作,就是自己养兵练兵,难道等朝廷发军饷?哪里都需要不少银子。
亲戚关系,远不如紧密的利益,来的长久、稳妥。严康想的很明白。而吕府这一半的收益,是严氏在打理。
刚进屋就听到父亲的话,严氏此刻眉头紧蹙。父亲过于急切,吃相有些难看。
“秀娘,不是为父一心跟着姑爷求富贵。你不知道,这两年胡人进犯的次数逐年增加,桢林城有姑爷护着,倒是没事。可是附近的白土、漆垣、高奴、龟兹,哪个县城不是一年至少被劫掠一两次!”
严氏乳名秀儿,这话儿是在跟女儿解释,其实是说给吕布听的。
“岳父哪里是跟着我求富贵,说的生分!这话休要再提!”吕布佯怒道。他认同岳父说的道理。人若是没了,万贯家财难道还能保得住?何况,没有吕布军中关系在,他的边境贸易怕是做不下去
“待我安顿好后,便接你们过去。至于生意,以岳父之才干,到哪里都是可以做的好的!”
吕布与老丈人便说了几句近来生意情况,然后话题便转到上郡周边各县城局势。生意人到处行走,信息来的比较全面。
吕菁把握机会,认真接收这个时代的信息。相对于普通百姓的视角,他们的看问题无疑更有高度。
正认真听着,忽然感觉被人盯着。抬头望去,大舅正在认真聆听,偶尔参与说几句,刷存在感。而小舅舅,正双眼发亮地打量着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
申时,大家分席而坐。吕菁同严氏坐在一起,期待着晚饭。
倒不是她的吃货本质暴露,而是真的饿了。
这个时代的人,普遍是吃两餐。前些日子,思考问题比较多,加之养病期间,吃饭不规律,还喝了不少药,没有明显的三餐界限。
这两日,开始逐渐正常的饮食,才让吕菁惊觉,这个时代两餐制的饥饿。若非高门大户,听说都是一日只吃两餐,没有三餐之说。
屋外,刘婶安排着几个下人,将做好的饭菜送到每个桌案上。
居然是生鱼片!看模样不是三文鱼,也不知是哪一种鱼。旁边有一个小蝶,放着蘸酱。吕菁仔细看了看,酱里面有几颗小葱,还有一点生姜末子。
原来生鱼片的历史这么早啊~没有芥末的汉代生鱼片,想想,吕菁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另有一碟煮过水的蔬菜,一碗黄米饭,上面浇上了一些汤汁,混着一些肉丝。桌案右上角,放了一个三足酒樽。
刘婶命二人将一个圆口的漆器端了上来,里面放了一个木勺。只见她提起木勺,勺口较深。她用一酒樽垫在勺底部,以免酒滴撒到地上,然后一一为众人倒上。
吕菁有些好奇,这个时代的酒究竟是怎样的味道。
前世她并不嗜酒,但喜欢小酌一杯。白酒大都五十度左右,度数太高;啤酒度数不高,却是涨肚子的很,尤其想到啤酒肚,能不喝就不喝。
她与好友聚会,常喝的,无非是一些度数低的果酒,红酒,还有鸡尾酒之类的。不知道,此时的酿酒工艺发展到哪个水平的?
不过,看着严氏的酒樽也倒上了酒,吕菁有些意外。妇人大都可以饮酒么?又或者,因为这是家宴?她瞧了一眼酒杯,是黄酒么?感觉很浑浊嘛……
一番觥筹交错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吕布正要送别严父三人,却听小舅舅说道:“菁儿,你今日怎么都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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