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的钟声敲响后,等在闺房里的各位小姐便都散去,她们要到正厅去等候傅容月的到来,全程观礼。
傅容月身穿采衣,由梅琳引着去往正厅旁边的嬉春阁,这里原本是一间宾客休息用的偏房,因近日人多,便做了及笄礼的东房。去往东房必经正厅旁的画廊,傅容月遥遥就见正厅里人山人海,连正厅外的院子里也挤满了人,画廊下也设了桌椅,不禁大奇:“来人如此之多,倒完全超乎我的意料。”
梅琳抿唇笑道:“整个帝都的权贵们都来了,听说陛下也要来的,只是不合礼数才作罢。”
“魏明玺呢?”傅容月突地想起那日在房中亲昵的话语,立即觉得脸颊微热。
梅琳笑道:“殿下还没来,不过这样的日子,他不来就说不过去了,指不定是在为小姐准备什么意外惊喜呢,小姐不必担心。”
傅容月才不担心呢,她只是觉得奇怪罢了。
说话间便进了东房,傅容月坐在蒲櫈上,隔着薄薄的纱窗看着屋外的人山人海,心中更多了几分坚定。
若是娘还在,看到今日的情景不知该是喜还是忧?
正想着,正厅又是一片哗然,原来是景瑞长公主到了。景瑞长公主是今日傅容月及笄礼的正宾,又是皇室中人,地位非同凡响,傅行健携带着妻女亲自上前将她引入了正厅主位上坐下。傅容月隔着纱窗看去,景瑞长公主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人,她比寿帝还要年少十几岁,今年已过六十,不过保养得很好,两鬓只见少许白发。这位景瑞长公主极得先帝宠爱,嫁的是安稳世家,因心宽,自然看起来和煦,让人忍不住生出亲近的意思。
景瑞长公主坐下之后,正厅便响起了演乐之声,及笄礼便开始了。
傅行健站起身来,简单的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后,作为托盘有司的安嬷嬷便站在正厅的右边台阶上,跟作为及笄礼赞者的傅容芩站在了一块儿。
因傅容月初来乍到,在京都并无好友,这及笄礼的赞者傅行健便点了傅容芩来做。
傅容芩是一百个不乐意,可又无可奈何,为了不得罪傅行健,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照办。
她洗净了双手,正要点头示意丫头将傅容月带出来,正门外忽然又是一阵骚动。她便停了动作,抬眸看去,只见小厮身后跟着几个青年男子正举步进厅。
傅行健远远瞧见了,忙快步起身迎了上来:“小女区区及笄礼,怎劳动三皇子、六皇子亲自前来?”
魏明远含笑不答,魏明钰却笑着说:“虽是忠肃侯的女儿,却也是我们兄弟将来的弟媳,怎能不来?忠肃侯不必多礼啦!”
傅行健连连答是,亲自引着他们进了正厅,早有人让了坐席,退到旁边,魏明钰和魏明远也就不客气的坐到了正厅里。
自始至终,有几道目光一直紧紧的追随着他们,好半天才收了回去。
魏明远玩味儿的顺着粘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意外的看到了蔡国老家的小姐蔡知棋,这是寿帝亲口许给他的正妃,他遥遥对着她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又点了点头,蔡知棋红着脸垂头露出一截优美的脖颈,便没有看到他收回的目光中饱含无尽嘲讽和不屑。
他身边的魏明钰也发现有人在瞧自己,不过,他无论出现在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倒也不足为奇,只有一个人是必须敷衍的。
他准确的攫住站在台阶上的傅容芩,果见她带了几分哀戚的瞧着自己,神色楚楚可怜。傅容芩本就长得绝美,这幅表情任谁也硬不起心肠,他便微微一笑,用无声的说:“别担心,有我呢!”
傅容芩素来聪慧,很快就看明白了他的意思,眼圈微热,赶紧别开了头去。
她只当魏明钰是真心疼惜自己,全然没看明白他在说完这些后,眼神跟傅行健交集的那一瞬间闪过的种种谋算。
等两位尊贵的皇子都坐下后,傅容月才被梅琳搀扶出来,她身穿受礼的采衣,面向宾客福了福身后,便转向傅行健、程氏和景瑞长公主、安嬷嬷一一行礼,随即跪坐在厅前的软席上,等候傅容芩上前为她顺发。
傅容芩和安嬷嬷走近,傅容芩拿起安嬷嬷托着的玉梳,为傅容月梳顺满头乌发。
不过,她心中嫉恨,下手也不轻,直扯得傅容月头皮发痛。
傅容月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话,反而是在主位上看得清楚的景瑞长公主蹙了蹙眉,对傅容芩印象顿时不佳,更别提程氏一脸难看和傅行健眼中的难堪。
傅容芩料定傅容月此时不敢多嘴,心中解气,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梳完头发回到自己的位置,脸上还带着几分得意,浑然不知自己的小动作早已落入了那些精明的人眼里,已在无形之中失了不少人心。
反而是默默忍耐的傅容月,那含泪的眸子和平静的表情在一刹那间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景瑞长公主起身洗手,安嬷嬷端上罗帕和发笄以及清酒一杯,景瑞长公主用手蘸了清酒,轻点傅容月的额头,高声吟诵:“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念完之后,走到傅容月身后,拿起梳子,给傅容月挽发加笄。完毕之后,景瑞长公主回到自己的位置。
傅容芩再次上前,象征性的给傅容月整理了一下头发,傅容月便起身回到东厢房。
安嬷嬷的托盘中已换过了东西,是一套素衣襦裙。傅容芩接过托盘,陪着傅容月回到东房,帮着她换上这一身。
傅容月一边更衣,傅容芩一边便阴阳怪气的说:“你今日及笄,陵王殿下竟不来观礼,也亏得你能忍得住。”
“说陵王殿下宠你非常,我看也不过如此。”傅容芩等不到她回答,又补了一句。
傅容月没搭理她,时间紧迫,换过了衣服,傅容月便当先走了出来,回到刚刚的软席前,端端正正的叩拜父母。行的并不是刚刚的福身礼,而是正规三拜九叩的大礼。
这一拜,叩谢的父母的养育之恩,傅容月心中虽对傅行健没什么情义,但对程氏倒颇为感激,加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自然做得一丝不苟,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满座宾客都暗暗点头,显然对她的礼数很是满意。
傅容月叩拜完毕后起身,便是再加及笄。景瑞长公主净手后,将她的发笄去掉,吟诵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随后,她从安嬷嬷的托盘中挑了一株浅碧发钗,给傅容月簪好。傅容芩象征性的整理了一下,从安嬷嬷手中接过第二套衣服,陪着傅容月进东房再次换过。
一进房中,傅容芩便忍不住张嘴要说话。
傅容月淡淡瞥了她一眼,忽然说:“我若是你,就绝不会在这种场合与我为难。”
傅容芩一愣,心猛的就沉了下去。她贪图一时痛快,倒忘了今日有那么宾客,于她声名有碍。她顿觉心惊,再不敢造次,乖乖陪着傅容月回到了正厅。
这一回穿的是曲裾深衣,同样是在正厅前三拜九叩,叩谢父母、师长、家中长辈等。
傅容月叩拜完毕,景瑞长公主再次洗净双手,将她头上的发钗去掉,一边侍弄一边含笑吟诵:“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紧接着,她从安嬷嬷的托盘中挑出程氏准备好的整套发冠,帮傅容月戴好,笑意盈盈的回到自己的位置,傅容芩抚了抚发冠,从安嬷嬷手中接过第三套衣服,陪着傅容月回到东房换最后一身。
换过了这身,从今以后,傅容月便算是成年女子。
这最后一套衣服是大袖长裙礼服,这一身确是寿帝赐下的。水绿色大袖长裙很衬傅容月的肤色,更显气质清新脱俗。她换完衣服,傅容芩将她的发冠扶好,将刚才去掉的发钗重新插上,整理了衣衫后,陪着她从东房出来。
傅容月再次是三拜九叩,拜完后起身,丫头立即手脚伶俐的将软席撤走,在西侧的台阶旁边摆上宴席。
傅容月来到小宴席边,景瑞长公主便上前来,端起酒杯,念道:“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傅容月接过了酒,跪着洒下一部分以敬先人,第二杯则微微抿了一小口。安嬷嬷端上饭,她也象征性的吃一口。
这时,傅行健和程氏都已上前来,等候着傅容月一生极为重要的时刻到来。
景瑞长公主等傅容月咽下米饭,便又吟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荷衣甫。”
傅容月跪地上前一小步,双手接过景瑞长公主手中的册子,恭恭敬敬的回道:“荷衣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她双手颤抖的接过这册子,从今以后,她正式定名,得到由景瑞长公主赐下的另一个名字:荷衣!
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欲动兮,听环佩之铿锵!这个取自诗歌的名字,是景瑞长公主对她的评价和寄予。
从这一刻开始,她,便是真真正正的成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