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高祖与元后初初订婚之时,高祖曾在元后的及笄礼上亲自上门送上聘礼,一时传为京都美谈。如今百年过去,高祖与元后的情深不二亦是深深宫闱内的一段传奇,成为不知多少女子羡慕的美满姻缘。及至后来,京都多少订婚男女便也效仿高祖,在女子及笄礼上亲自求亲,意在恳求姻缘尽如人意。
故而魏明玺一进来,身后还跟着那么多人,所有人的目光便都充满了了然。
然而,定睛看去,魏明玺身后跟着的那些人人人手里都托着一个托盘,却并未用红色绸缎缠绕,这便不会是聘礼了。
人人诧异的看着魏明玺,不知他搞什么鬼,唯有傅容月满目安然,平静的等着他靠近。
傅行健早已迎了上去,拱手道:“陵王殿下,你这是……”
魏明远和魏明钰也在一边,魏明钰眸色复杂的站立,并没发一言一字,魏明远满脸笑容,亲热的上前对魏明玺道:“九弟,你莫不是来提亲的吧?”
魏明玺只淡淡的看了一眼两位兄长,目光落到傅行健和傅容月身上,这才对身后跟着的一位内监点了点头:“宣旨吧。”
他向来冷淡,魏明钰和魏明远也都不曾跟他计较,一致看向了他的身后。
内监应了一声,站到他的身侧来,这才拖长了嗓音细细的道:“圣旨到——”
众人跪了一片,那内监这才展开圣旨,悠悠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傅氏有女,秉性柔佳,慎敏淑德,拟为陵王正妃……”洋洋洒洒,竟有数百字,诸人听完不免面面相觑,一致将目光落在了傅容月身上。
什么叫即刻享王妃之权?
什么叫以王妃之身、掌女官承印?
也就是说,傅容月还不曾与魏明玺完婚,便从现在开始享受陵王妃的尊称不说,更能享受身为皇室王妃的种种特权。而最要紧的是,大魏从不限制女子入仕,可但凡是入仕的女子,无一不是通过重重考验、三甲及第的才女,自开国以来,大魏可从未有过未经科考而入仕、并直接执掌女官承印这样的先例!
女官承印是什么?是统率大魏所有女官、类同女相的要职!
寿帝玩的这一手并不仅仅是偏爱,对夺嫡风口浪尖上的几位皇子来说,那已然是危险了!
众所周知,魏明玺一向得寿帝宠爱,但他身为残废,素来不参与朝政,说白了,不过是一个仰仗寿帝生存的空口王爷,甚至连外戚都没有的空架子。诸人现在动不了他,可一旦寿帝离去,他也就毫无威胁力,故而一心夺嫡的几个皇子都没一人把他当做是威胁。
但一旦陵王妃参政,这其中的含义就变得微妙起来。
连对朝局最不敏感的傅清都略略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莫非,寿帝已决定排除万难立魏明玺为太子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京中这些皇子们定然会起杀心,容月岂不是太危险了?
傅清跟随傅行健多年,对傅行健的隐秘心思也颇多了解,一旦自己的想法属实,那父亲的立场可就跟容月全然相反了。到了那时候,他又该怎么办?
傅清再度惘然了。
自那夜与傅容月长谈后,他便迷失了方向,如今乍然听到这样的圣旨,心中反而通透起来。他看向魏明玺,一向迷糊的心从未有过的雪亮起来:莫非容月与魏明玺的这一桩婚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交易?
容月为魏明玺所用,魏明玺助容月复仇?
对,一定是这样!
刹那间,傅清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他豁然侧头,紧紧锁住自己身边一脸平静的傅容月,心中掀起了可怕的惊涛骇浪。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妹妹一般,将她从头到尾的审视了一遍,最后终于露出一个凄然的笑。罢了,罢了,父亲都看不穿傅容月,他才智不但不及傅容月,连父亲也及不上,又如何能看得透傅容月和魏明玺的阴谋,能阻止住傅容月的狠辣复仇?
傅清透过这个纤柔的身影,仿佛看到偌大的忠肃侯府在她身后豁然崩塌,一瞬间只剩下心灰意冷。
内监宣读了圣旨后,又拿出另一份圣旨宣读,这一份却是赏赐傅容月的,他每念一样,便有人送上礼物,寿帝一共赐予了傅容月十五件珍品,恭贺她及笄。
傅容月接了圣旨,命丫头将礼物全部收起来。
魏明玺这才有机会跟傅容月说话,傅容月蹲在他身边,魏明玺素来冷淡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我已来了一会儿了,就在旁边的阁楼上,我并未失约。”
“我知道。”傅容月点头,随即笑道:“梅珊悄悄告诉我了。”
“梅珊?”魏明玺一愣,随即想起长期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小丫头,看不出来,她武功和眼力倒是很不错,连姚远都没发现她,他不禁有些闷闷的气道:“你身边原来有高手,为何还要从这里将绿萝四人要去?”
“高手嘛,从来不嫌多啊。”傅容月倒是理所当然。
魏明玺一时无语,看着她不说话。
傅容月只好压低了声音道:“好吧,绿萝她们我主要是有别的用。”
魏明玺这才饶了她。
两人这边低声说话,不免刺痛了有些人的眼。傅容芩别开头不看,魏明钰的目光却始终落在两人身上,偶尔眸光跟傅行健相遇,闪过的刀光剑影便掠起一阵惊鸿。
傅行健及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随即,两人目光若无其事的转开。
反倒是魏明远从头到尾都像是没听见这份圣旨一般,仍旧是笑眯眯的打趣魏明玺:“九弟真是偏爱弟妹,这还没成婚呢就维护成这样。弟妹可真是好福气!倒是兄长要好好反思反思了,免得将来媳妇儿过了门被天天拎来跟九弟比较,那可就难办了。”
“我不比兄长。”魏明玺低低叹气:“兄长才貌双全,多的是女子爱慕。而我……能有一人肯下嫁已然是福气,自然要对她好些。”
这话倒也是情有可原,魏明远不置可否,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啊,就是孤僻了些。论样貌,咱们兄弟中以你为最,连我母妃都总说你生得好,每每让我非常妒忌。”
魏明远的母妃乃是齐贵人。齐贵人原本位及一品贵妃,多年前一桩文字狱牵扯到母家齐氏一门,她也因此遭到贬黜,好在膝下育有两个儿子魏明远和魏明铮,寿帝为了两个皇子这才手下留情,才保全了个贵人的阶品。好在齐贵人不是个争锋之人,沦为贵人之后在宫中诸多忍让,这才换来多年的平安,护佑两个孩子平安长大。因体恤母亲辛苦,魏明远和魏明铮在母亲跟前几乎是百依百顺,对她的话也十分上心。
魏明玺听了这话,当即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三哥总是那么爱说笑。”
魏明远也知道他话不多,他能给自己个笑脸已是最大的友善,也不敢贪图太多,当即转开了话题为身边的魏明钰:“六弟,礼也看了,礼物也送了,我可要走了,你是要多留一会儿还是与我一同离开?”
魏明钰倒是有心多留一会儿,能跟傅容月多说几句话也好,可眼下魏明玺在这里,人又多,他便不好开这个口,点了点头道:“我与三哥一同来的,自然是一同走。”
魏明远嘻嘻一笑,两个作伴去向傅行健招呼了一声,由傅清亲自送了他们离开。
此时程氏已招呼着丫头们摆上今日的喜宴,魏明玺自然是被迎上了主坐,傅行健吩咐开席,正厅便只剩一片觥筹交错之声。
魏明玺也没逗留太久,略略饮了两杯酒,便由姚远推着离开了。
及笄礼的饮宴一直到午后三刻才结束,宾客渐渐散去后,傅家人才得以歇息。
傅容月亲自送了白芷柔和宁平安离开,白芷柔与她约定好了下次见面的时机后,先行一步离开,傅容月便跟宁平安多说了几句话:“平安,你这次离开京都去西北,怕是短时间内回不来了,出门在外一切要小心。”
“我自幼习武,又是在军营长大的,西北军中多是我的长辈,不会有事的。”宁平安大大方方的道。
傅容月抿唇摇头:“正因如此,我才颇多顾虑。你可知陛下要你去西北军中所为何事?”
“不是建功立业吗?”宁平安笑容一滞。
傅容月定定的看着她,有些话终究是没法对她这样天真的孩子说出口,只叹息着说道:“但愿是我多想吧。”
听说宁平安的父亲宁元凯回京时延误了期限,陛下非常不高兴,恐怕会将这笔账算到西北主帅南宫越的头上,以为他是故意刁难不肯放人。南宫一门忠烈,独掌西北军已有百年,长期下去,陛下不得不担心西北军只知南宫家,不知陛下。陛下在这时候让宁平安去西北军中历练,打的什么主意一目了然。宁平安是奉旨去的,若是南宫越通透便会提点她,要不了两年,宁平安一定会声名鹊起,屡建奇功,到了那时候,大魏便又要有一场腥风血雨了……
宁平安不疑有他,爽朗的笑道:“肯定是你多想啦!容月,等我下次回京,一定给你带好东西!”
“好,你出京之日我去北门送你!”傅容月也笑了,只是那笑容多了几分沉重。
备注:昨天那章及笄礼打错的名字已更改了过来,第三方没办法更改,请大家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