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折腾了许久,天色已经全黑下来,魏明玺只略略歇了一会儿便起身,掏出火折子生火。
傅容月本来要帮忙,他却摆了摆手,让傅容月坐在石头上歇息,自己出去找了柴火回来后,又将那蛇剥了皮,用匕首切成小块在火上烤。不多时,蛇肉的香味便溢了出来,他细心的将肉移开微微放凉,才递给傅容月:“吃吧,不烫了。”
“嗯。你也吃点。”傅容月接了过去,嗅了一下,没有想象中的腥味:“味道还不错。”
魏明玺并没有吃,而是将肉不断的翻烤,一边烤一边漫不经心的说:“是还不错,我还小的时候,有一次悄悄跟着我四哥去军营玩,正遇到敌军来袭,四哥来不及照顾我,我落了单,只好躲到穆兰山的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那时候天寒地冻的,我又冷又饿,只好去挖山里的蛇来烤了吃。我吃了七天蛇肉,我四哥才找到了我。当时就觉得这世上再不会有比蛇肉更好吃的了。”
傅容月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魏明玺竟然还有这样的经历,那时候……那是多久的事情了?
惠妃膝下的几个儿子中,活下来的就只有三个,四殿下、五殿下英年早逝,称为满朝的遗憾,听梅向荣说魏明玺跟两位殿下的关系很好,想来他们还在的时候,魏明玺就残了双腿,心中却还残留着一丝希望。可现在呢?
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握住了魏明玺的手。
魏明玺抬头冲她展颜一笑,火光微黄,他的面容堪称绝色,那笑容却带着让人心悸的光明磊落。
傅容月只觉得心扑通一跳,有什么在刹那间被拨动了。
她傻傻的看着魏明玺,只觉得他是那样的好看,魏明玺反手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两人的心前所未有的靠在了一起。
吃了蛇肉,魏明玺便将篝火烧得大了一些,姚远应该也快来了,等着火光给他传信。
两人围坐在火堆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魏明玺看了看四周,终于问出了自己先前的疑惑:“这个山洞很是隐秘,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
“我以前随着母亲来过京都。”傅容月早就想到他会这样问,心中也想好了答案:“那时候在这附近停留过,母亲带我来这里避过雨。”
“哦,原来如此。”魏明玺心中十分失望,他还以为傅容月有什么秘密呢。
傅容月说过了那句话却陷入了沉默,在她心中的答案是那样的不可置信,她不由自主的抬头看了一眼魏明玺。
怎么会知道这样的?前世的他带自己来的!
前世初初嫁给魏明钰的时候,她也曾随着魏明钰来过鞍山秋狝,安置下来之后,傅容芩告诉她魏明钰找他,将她诓到了凤英山边的悬崖,她自己被野兽惊吓失足跌落,昏迷了好长时间后,醒来时就在这个山洞中。魏明玺守在她身边,当时他们已经陌路,他等傅容月醒来以后简单的说了几句就离开了。再后来,她被魏明钰找到后挨了好一顿责骂,连寿帝也说她任性不喜欢她了,她隔了好久才从侍卫的嘴里知道魏明玺一路跟着她才救下她的,并非巧遇。
不过,前世的自己哪里有心思来追究魏明玺对自己的心呢?
在京都的传闻中,他是那样的冷漠残酷,他又怎么会对自己存了那般的温柔心思?
可是此刻,在这黑夜中,在这个冷风嗖嗖的山洞里,她看着魏明玺,终于明白这个人伪装得多成功了!
魏明玺的内心深处,大概是一个温柔细心的谦谦君子……
枯坐无趣,魏明玺也不再说话,取出怀中的短笛絮絮的吹奏起来,此时他并不怕杀手前来,也许,那些人也还以为自己得手了呢!谁又能想到,他并不是残废王爷,而能在一招之间取人性命?
山间回荡着清雅的笛声,吹了《春江花月夜》又吹了一曲《长歌行》,第三曲还没来得及开始,便听到了山中传来的马蹄声。
傅容月站起身来看向他,语气竟带了几分遗憾:“姚远找过来了。”
“嗯。”魏明玺将短笛收了起来,随手将一开始丢掉的拐杖拿到了身边,外人在场,他仍旧是那个起身都不能的王爷。他低声嘱咐傅容月:“待会儿回去之后,你一口咬定自己被人推下了山崖,但那人是谁不要说就行了。”
“为何?”傅容月不明白,这难道不是置傅容芩于死地的最好时机吗?
“傅容芩现在跟魏明钰的牵扯不深,伤了她也就是伤了忠肃侯府跟赵王府的联系,傅行健必定嫉恨于你。不说,也是送傅行健一个人情吧。”魏明玺说着看了她一眼,她还在忠肃侯府居住,不说也是为了保全她。
傅容月略一细想,也明白了他的好意,点头同意了。
很快,马蹄声奔近了,果然是姚远带着人找了过来。他远远就看到了火光听到了笛声,知道魏明玺并无意外,心中已十分安稳,到了近前,却一个翻身下马,痛哭流涕的扑到了魏明玺跟前:“殿下,可算找到你了!殿下,属下保护不力,害得殿下受苦了!”
这浮夸的演技让傅容月好一阵咋舌,平日里姚远多正经啊,可演得是一套一套的。
她微微转开头去,免得自己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起来吧。”难为魏明玺竟然还能忍得住,冷着脸吩咐姚远:“念在你找来及时,这次就不罚你了。若再出意外,回去一并惩罚。”
姚远惭愧的低下头去:“是。”
他起身后,又看向了傅容月,好一阵吃惊:“殿下,你真的找到陵王妃了!”
“嗯。”魏明玺不愿多说的样子,示意他将披风接下来,递给傅容月:“穿上,起风了,有点冷。”
傅容月听话的披上披风,他摆了摆手,身后跟着的人立即上前来搀扶魏明玺,将他扶上马。安置好了魏明玺,姚远又让侍卫给傅容月牵了一匹马,恭敬的请傅容月骑上去。魏明玺伸出手来,傅容月自然的将自己的手交给他,他便紧紧的握住了,两匹马极度缓慢的往行宫走去。
等回到行宫时已是一个多时辰以后的事情了,魏明玺怕走漏风声,并没有让侍卫先行通报,到了行宫外,他松开傅容月的手,侍卫便搀扶他下了马,扶着他上了轮椅。
傅容月自觉的推着他,两人一同去寿帝的宫里报平安。
寿帝一直处于焦灼状态,在自己的寝宫里坐卧不宁,他生怕魏明玺出了什么事自己没法跟惠妃交代。听侍卫通报陵王回来了,忙将人传进来,一把拉住魏明玺的手上上下下的查看。
“害父皇担心了。”魏明玺说着眼圈微红,也是紧紧的抓着寿帝的手。
寿帝连连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放下了心,该是追究的时候了。他转向傅容月,语气严厉:“你初来京都,该学的规矩也学了,怎么还会到处乱跑?”若不是她乱跑,怎么会害得玺儿独自一人去找她?
傅容月一阵惶恐,忙跪下请罪:“都怪我……”
“父皇,这事儿不怪容月。”魏明玺打断她,抬头看向寿帝:“容月也是受害者,有人将她推下了山崖,她也是死里逃生。父皇不要怪罪她。”
“什么?还有这种事?”寿帝吃了好大一惊,随即就怒了:“天子眼前,是谁这么大胆?”
傅容月低下头去,声音讷讷的:“我一个人在行宫上的平临崖看远处的雪山,是被人从后面推下去的,我也不知道是谁。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在山脚下,我又不认路,又害怕野兽,只得找了个山洞藏着,直到殿下找过来才得救。”
“没看到人?”寿帝为难了。
傅容月肯定的点了点头,将怀中的衣带交给了寿帝:“当时情况混乱,我就抓了这么一片衣带下来。应该是个女子。”
寿帝接过去看了看,顿时更是犯难,这衣带的样式和材料都十分普通,要查起来并不容易啊。他将衣带收了起来,心中已有了主意,现在不好查,找个没人的时间,让宫女挨个宫里看看,总能找得到的。
他不再迁怒傅容月,不过看向魏明玺的目光仍然是担忧的,尤其是姚远回来后带给他的消息让他极度震惊,他额头上的青筋一直在跳:“姚远回来禀告说,你被人刺杀?可有伤到?”
“多谢父皇关心。”魏明玺淡淡的拉了拉自己的袖子,遮住坠崖时被擦伤的手臂,“儿臣没事的。”
寿帝早把他的动作看了个明白,一把拉过他的袖子,顿时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寿帝的心被揪得抽疼:“还说没事,伤得这么厉害。快传御医!”吩咐了内侍,他便转向魏明玺:“是谁干的?”
“父皇,不要为了儿臣大动干戈。”魏明玺低声劝道:“儿臣不计较的。”
寿帝小心的将他的衣袖放下,脸上余怒为消:“你不计较,父皇来计较。这件事你别管了。”
魏明玺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傅容月,两人目光交汇,都露出一丝笑意。
从寿帝那里回来已是深夜,傅行健得到消息特意到宫门口来等候,见傅容月出来忙问寿帝的意思。傅容月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侯爷放心,我对陛下说,我什么也没看见。”